這里燈火通明處的閑聊熱火朝天，那邊暗巷中的廝殺血肉模糊。

松影與竹桃背靠著背，一身黑衣勁裝，蒙著面，露出的臉頰上被飛濺的血色染紅。

此前，松影從未見過竹桃殺人的樣子。雖然知道她是玲瓏閣的人，但到底是被她那張溫柔的臉龐給蒙住了眼睛。

不曾想到，那個輕談淺笑、灼灼其華的姑娘，手中拿起長劍后竟是這般凌厲冷酷的模樣。

她那雙含著春水的眸子還是那樣靜好，只不過在這血光慘淡的夜色中，因為格格不入，而更顯得愈發驚心可怖。

松影只在揮劍時下意識地撇了她一眼，心中瞬間涌起的那股寒涼便久久無法退去。

竹桃沒有發覺松影的異樣，她很專注地面對著眼前的殺戮。

她其實不喜歡這種你死我活的場面，但為了活著，為了閣主，為了賜予她容身之地的玲瓏閣，她什么都可以做。

在送夏那邊發出煙火信號之后，竹桃與松影就一齊帶著各自的人馬直沖入守城軍的包圍圈。

他們的打算，是將凌霄閣四周的環狀包圍切斷，然后一點點向著兩邊蠶食。

玲瓏閣和昌王府都很擅長殺人。即便守城軍的戰斗力高于平常士兵，但在以殺人為前提而存在的死士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最初，竹桃和小￥松影并未發覺埋伏在這里的是守城軍。

而松影是在軍營里待過的，身上也領著武職，在與對手過了幾招后便發現他們的武功路數與使用兵器的習慣像極了守城軍。

守城軍與陸生楠養在大理寺的親兵不同，因是為了保護楚都而存在，守城軍中的將士都是從各個兵營中挑選而出的佼佼者。

就連守城軍中的飯食與甲胄都比別處更勝一籌。

松影并不想與守城軍殺個你死我活，因為他也是將士，守城軍中有他曾經的戰友。

松影一邊低擋著對面襲來的刀尖，一邊與竹桃喊道：“這些人是守城軍！”

竹桃聞言，手上的動作頓了一瞬，與她交戰的小兵后退一步，躲過了殺招。

她自然是知曉守城軍意味著什么。

閣主曾與她感嘆過：“那里面，有些人是確確實實的英雄，是身經百戰的，正值果敢的英雄……如果玲瓏閣將來遇上了他們，那該怎么辦呢……”

竹桃也不知道要怎么辦，但她手中劍忽然就慢了下來。

松影的劍光中也沒了殺意。

但周圍的廝殺聲并沒有因為兩人的猶豫而消減。

這一場戰斗才剛剛開始，血腥味已經在四周無限蔓延。

竹桃牙關咬緊，秀眉緊蹙，手上動作絲毫不停，飛快地思考著對策……

她一劍挑飛了刺向心口的銀槍，又一腳踹斷了身側奮力揮來的手臂，忽得雙腿使力輕盈躍起，上了身后廢舊宅院的屋頂。

她站在屋脊上，長劍一甩，血光四散，缺了一角的月亮就在身后，映出她漆黑的輪廓。

“守城軍聽著！我們玲瓏閣今夜是來捉陸生楠的！你們若不想死，就速速離去！不必為了陸生楠這等奸邪小人白丟了性命！”

巷中廝斗的眾人在她話音響起后同時停了片刻，但也只是片刻。對死亡的恐懼很快就喚醒了他們。

沒有人理會竹桃的話，繼續拼殺。

竹桃不甘心，大聲勸道：“你們是為了保衛楚都中的百姓而存在，憑什么要為了陸生楠這等小人賣命！你們可知道，這些年陸生楠抓捕的盜匪，有一半都是被屈打成招的平民百姓嗎！”

“你們也有人曾在邊境線上與敵國搏殺，你們以血肉來保衛的百姓們最終卻死在陸生楠的手里，而你們現在，居然還心甘情愿保護他嗎？”

“我不知道他帶你們潛入都城之前與你們說過什么，但我以我的生命在此起誓！今日與諸位所言若有半句虛假天打雷劈！死后下阿鼻地獄！”

松影很快便察覺到周身濃重的殺意消散不少，喘口氣的功夫，他抬頭第二次去看竹桃。

她立在月光之下，身姿飄渺，潔白的光洗去了她一身血色。

他心頭的寒涼莫名地散了幾分。

竹桃借著月光，看到那些將士們手下的動作有了明顯的停滯和猶疑，她心中一松。

“玲瓏閣諸位聽令！若非迫不得已不可下殺手！用迷藥！”

“是！”

應答聲驟然響起，昌王府的一眾死士也在其中。

竹桃從懷中取出迷煙彈，正要飛身躍下屋脊，卻見一個粗布麻衣的將士飛檐走壁，猛然躍起朝著她沖了過來。

那人的腳步很快，手上的動作更快，一刀劈下，便斬斷了竹桃束在頭頂的長發。

一切就發生在瞬息之間。

若不是竹桃反應夠快，這一刀能要了她的命。

束發的頭巾隨著被斬斷的長發一同掉落，散亂的發絲遮住了竹桃的雙眼，被還未凝固的血跡粘黏在皮膚上。

她抬起左手，將額前的黑發捋向腦后，用手背蹭掉了臉上的血。

她用纖細的長劍擋住厚重的寬刀：“原來守城軍中，有這般高手。”她的聲音還是如往常一般輕柔。

面前的將士默不言聲，他滿是滄桑的臉上帶著狠戾的殺意，向著竹桃砍去每一刀都是致命一擊。

刀劍的交鋒迅猛而雜亂，竹桃鎮定自若，手上的動作卻漸漸變得兇狠。

不過幾個回合，她便發現，眼前這人，不像是軍營中的……

竹桃趁著后退躲避的空檔將袖中的銀針飛射而出。她的銀針上也如賀蘭楓一樣涂了迷藥或劇毒。

“你是哪里來的！你不是守城軍中的人！”

對面的人沒有說話，襲來的攻勢更加猛烈。

竹桃心中驚愕，迷藥竟是不起作用？

這時，下面打斗的人群中也響起了一聲大喊：“迷藥對他們沒用！”

緊接著，陸續有人跟著喊：“迷藥不起作用！”

松影握劍的手一緊，他使出全力將身邊襲來的四人輪番踹倒在地，而后腳踏身前一人肩膀借力飛上了屋頂，到了竹桃身側。

他替竹桃當下寬刀，問道：“怎么辦？”

竹桃與他一同攻向持刀之人，兩面夾擊：“再試一次。”

松影會意，幫竹桃牽制住那持刀之人，而竹桃連續將袖中藏著的銀針射入那人肩膀和手臂。

持刀之人似乎并不懼怕那些銀針，并沒有刻意去躲，而是一心要殺了眼前的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