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八寅時,濟世侯府燈火通明,護衛全員到崗巡邏各處,以為亂兵入城,如臨大敵。楚蕭寒也在中堂坐鎮,外面鬧哄哄的也根本無法入睡。等到天放亮后才讓趙波派人出去打探消息,聽聞后大家都陷入沉思。
大理寺卿呂希柏同順天府尹楊建奕全部死于刺殺。
兩人都居住在朝陽街,這里大多住著京城官員,兩人中間隔著三座府邸。三品以上官員周圍全天都有巡邏的衛軍,呼救聲在夜晚格外響亮。巡邏的衛軍正好發現翻墻而出的兩名刺客,然后就是短兵相接。
衛軍根本不是對手,死了幾人,但也成功拖住了其中一人。衛軍越戰越多,然后兵分兩處,一處去追逐那名逃走的刺客,一處把另一名刺客包圍在院墻下。被包圍的刺客慌不擇路,翻進院墻,但衛軍不好入府去搜查,因為這座府邸的主人是鎮國將軍楚含熙。
楚含熙如今鎮守大歷北大門‘鎮國關’,是皇帝的心腹大將,衛軍中也有人在他手下效過力。人家在外邊為國效命,有家不能回,你現在就撞進他家去捉拿刺客,有些太不近人情,再說他們也不敢。最后只得把將軍府團團圍住,請示指揮使。
好在將軍府的人通情達理,協同衛軍一起搜查刺客。本以為手到擒來的刺客卻無影無蹤,將軍府的每一個人都是熟悉的面孔,絕對沒有陌生人。每寸土地都沒放過,但就是沒找到。衛軍也沒收隊,還是團團包圍住將軍府。現在指揮使已經進宮面圣,請皇帝定奪。
“原來如此?!壁w飛喃喃自語道:“我就說為什么衛軍還沒撤走呢?!?
朱元疑惑道:“那是為何?”
趙飛看了一眼楚蕭寒,見他還在閱書,于是有些得意道:“因為問題很復雜,刺客明明進了將軍府,但人就是沒找到,唯一解釋刺客是將軍府的人,所以這事只能看皇上怎么解決?!?
“噢。”朱元道:“你說的很有道理?!?
楚蕭寒翻著書隨口道:“這事自己想想就可以了,不要說出去?!?
“侯爺放心,屬下省得?!?
“你派幾個護衛去丞相府上聽沈大人調遣,在幫著一起把葬禮忙完,到時再把人接到府上來。”昨日讓沈家的其他人都來府上安頓,但至今也沒消息,不知沈鴻儒是何打算,他又不好總是說這事,畢竟有女眷。
“是,屬下這就去安排。”
大歷皇宮,王宏業眉頭緊鎖,先是丞相去世,這個多少有點心理準備,但接下來兩名三品大員相繼遇害,最可氣的是還牽扯到楚家。看了一眼金吾衛的指揮使趙俊臣問道:“以你之見,應當如何處理?”
“那名刺客怕是趁著衛軍包圍之前就逃跑了,所以才沒搜到人。以臣的意思這事就這么算了,就當沒發生過?!?
“你要一開始就把衛軍撤走,這個理由還能說得過去,可現在全京城怕都知道你兵圍將軍府,如不把刺客捉拿,你讓楚將軍如何自處?謠言都能讓楚家抬不起頭來?!蓖鹾陿I有些生氣,吩咐馬安道:“去問問,宗正令到了沒有?”
馬安急忙安排人去打聽,又提醒道:“陛下,早朝時間到了。”
“先等等吧?!笨戳艘谎圳w俊臣,見他還杵在那里,這事又不好怪到他頭上。武將做事大都直來去,沒有那么多的花花腸子,平復一下心情道:“給趙指揮使搬張凳子過來。”
趙俊臣感激道:“謝皇上?!?
王學廣匆匆而來,有些氣喘吁吁,正要行禮被王宏業止住,皺眉道:“叔祖免禮,昨晚發生的一起刺殺事件您都知道了嗎?”
“臣已知曉?!?
“咱們長話短說,這事本應順天府尹來接手查案,但現在連楊建奕都遇刺身亡,府丞病得連路都走不動了,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人來接手。朕想讓叔祖來負責這次的案情,您意下如何?”
王學廣疑惑道:“皇上,刑部與都察院兩位大人難道不能勝任嗎?不是臣推卸負責,而是他們更合適?!?
“朕想過,但此案背后涉及到朝堂與武林人士,要想真相大白可沒那么容易。他們都是文官手無縛雞之力,只怕還沒有開始查案就身首異處,所以必須得找一個武藝高強又有刑偵方面的人。金都督到是武藝出眾,可頭腦簡單。還有此案涉及到楚府,一個處理不好不堪設想,朕思來想去也就叔祖最為合適?!睂w俊臣道:“趙指揮使,你把楚府的事說與宗人令聽?!?
“是?!壁w俊臣把事情經過又說了一遍懊惱道:“微臣一時疏忽,卻連累了楚將軍,現在騎虎難下,還望宗正令施以援手?!?
兩人關系非同一般,王宏業一說出理由就知道此事不方便讓刑部和都察院插手。躬身道:“即是如此,臣謹遵圣命。不過……”
“叔祖但講無妨?!?
“臣需暗影衛全力配合?!?
“可以,還有呢?”
“讓濟世侯協助臣吧。”
“可?!蓖鹾陿I大聲道:“擬旨,王學廣為欽差大臣,并配尚方寶劍有先斬后奏之權,濟世侯副之,兩人共同辦理刺殺一案,暗影衛全力配合不得有誤?!?
馬安奮筆疾書,當然會做潤筆但意思不變,很快圣旨擬好。王宏業看后加蓋玉璽,即時生效。馬安立即安排太監去濟世侯府傳旨,王學廣與趙俊臣向楚將軍府邸而去,王宏業則是面無表情的去奉天殿上朝。
楚蕭寒接到圣旨打馬趕到被圍的‘楚府’,王學廣已早他而至,正站在府外微笑著向他點頭。
“拜見大人?!背捄疇恐谏E馬向王學廣抱拳道。
“行了,咱們就不用客氣了?!毕蛩榻B道:“這位是楚含熙將軍的三公子,楚瑜,這位是金吾衛指揮使趙俊臣?!?
“拜見侯爺?!?
“拜見侯爺?!眱扇朔謩e向楚蕭寒行禮。
楚瑜三十左右的青年男子,生得玉樹臨風,楚蕭寒從心底對他生起一股親切之感,大概都姓楚的緣故。趙俊臣身穿甲胄,輪廓剛毅,雙目有神。
“都免禮?!彼麑ν鯇W廣恭敬道:“前輩有何吩咐,任憑差遣?!?
“別,這次老夫把你要過來,可不是給我當下手的,雖然我為正,但一切都以你為主,案子怎么查需要那些配合,能滿足的我都盡量滿足,不能滿足的我會面奏圣上為你盡量爭取,咱們齊心協力把案子查個水落石出?!?
楚蕭寒見他不似作偽,疑惑道:“宗正令就如此看得起在下?”
“是,老夫對你比對自己還有信心?!睆碗s道:“你可能還不知道,沈鴻儒夫婦失蹤了,就在昨晚,同時連同丞相府的管事。老夫猜測此案可能與丞相的死有關,特讓人去請鄒知白過來,但人找遍了都沒見著人。相府下人說后半夜還看見他與沈鴻儒在靈堂忙碌,天亮后就再沒見著兩人,門子也沒看見他們離開過?!?
楚蕭寒緊握了衣袖中的雙拳,皺眉道:“沈夫人又是如何失蹤的?”其實來之前他就收到護衛轉回來沈鴻儒失蹤的消息,只是不知沈夫人居然也失蹤了。
“沈夫人一直陪在沈鴻儒的身邊?!?
大意了,他之前已經感覺到危險所以才讓人帶話給沈家人,讓他們來府上安頓,今日早上又安排護衛前去,早知如此昨日就應該親自去一趟的,現在都不知如何向沈世卿說起這事,希望他們只是遭人劫持,沒有性命之憂吧。
“沈家的其他人呢?”
“已經派人去客棧打聽了,稍后會有人來報?!?
事情要一件件的做,急也急不來,當務之急是要把楚家摘出來。楚蕭寒也不客氣,問道:“趙大人,刺客是從那里翻進院墻的?”
“侯爺請隨我來。”
一行人來到相鄰朝陽街的院墻下,院墻高一丈,外面粉刷的石灰。趙俊臣指著墻上的腳印道:“這里就是刺客留下的痕跡。”
楚蕭寒腳尖輕輕用力,人如羽毛般飄上院墻頂,院墻背面是綠色的草地,有一雙很明顯的凹陷腳印,左腳印腳尖處還有白色的粉末,應該是刺客留下的。“你們都進院子吧?!?
王學廣與趙俊臣在楚瑜的帶領下從正門繞到院墻下,他們雖然可以如楚蕭寒般翻進去,但誰也不會那么無理。楚蕭寒也沒迂腐到再下院墻從正門進去。順著腳印穿過草地,踏上青石板小路,這里刺客的腳印就消失了。
楚蕭寒靈力聚于雙目,眼前的世界色彩更加鮮艷起來,平時很難發現的東西也一一浮現,少許石灰粉墨、刺客腳底特有的痕跡。一行人也不說話跟著楚蕭寒穿過幾處圓形拱門來到一間寬敞的屋子里。里面刀槍劍棍十八般武器整齊的排列在兵器架上,加上各種制式的鎧甲擺得滿滿當當。
楚瑜介紹道:“這是家父的書房,平時很少有人進來,剛才衛軍也有進來搜查過?!?
楚蕭寒點了點頭對趙俊臣道:“趙大人立即去集合你的軍隊在正門外列隊,不可放一人走脫,可能刺客還隱藏其中。”
“???”
“照辦!”王學廣喝道。
“是!”趙俊臣急忙離開。
楚蕭寒吩咐道:“楚公子,你看看這里可少了鎧甲?”
“容我把管家叫過來,這事他清楚?!?
“好,有勞。”
“不敢。”
楚蕭寒打望著這別具一格的書房,沒有書只有兵器甲胄的書房。正面牌匾上書“碧血丹心”四個金色草體,下方是一幅旌旗飄飄的行軍圖。圖兩邊各有一幅字畫,稍稍沖淡了這森嚴的氛圍。目光掠過,但隨即又慢慢的,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其中一幅,上面書“和以處眾,寬以接下,恕以待人,君子人也”。他眼眶慢慢濕潤,視線變得朦朧起來,這句話他七歲那年聽過,正好是年三十從他父親口中說出。
王學廣見他看著一幅字畫出神,也跟著望去,字跡端莊,中規中矩并無出彩之處,不是名家之手。
因為楚蕭寒背對著他,并沒發現他紅潤的眼眶。聽到外面轉來腳步聲,楚蕭寒用內力逼回眼淚,當轉過身來時已經恢復常態。
“侯爺這是鄙府管家,書房平時都由他親自打理?!?
“小人拜見侯爺,拜見宗正令?!?
楚蕭寒微笑道:“管家不必客氣,你清點一下,看有無缺失?”
“是?!惫芗液芸炀椭钢幻婵罩氖旨埽@呼道:“少了一件‘虎嘯',昨日早上明明還在的。”
楚蕭寒問道:“與外邊金吾衛身穿的甲胄有何不同?”
管家肯定道:“一模一樣,他們身穿的就是‘虎嘯’制式鎧甲?!?
“好,有勞管家?!背捄钢鴫ι弦环之媶柕溃骸澳欠质钦l所寫?”
“是家父所寫,那是楚家的家訓?!背せ卮鹚?。
“觀一葉而知秋,楚將軍能成為帝國軍神,不是沒有道理?!?
楚瑜高興道:“侯爺秒贊了,全耐祖宗庇佑?!?
“大家請隨我一起,運氣好的話還能當場捉拿兇手?!背捄樦炭土粝碌暮圹E領著大家前行,繼續前面的話題道:“沒有后來子孫自己的努力,也很難維持一個家族的傳承?!?
這位同姓侯爺一直說他家的好話,不知其意,楚瑜只得順著他的意思道:“我們后代子孫謹言慎行,不忘祖訓,就怕行差踏錯愧對列祖列宗?!痹儐柕溃骸昂顮斪嫔鲜悄抢锶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