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八傍晚,楚蕭寒正在打坐修煉,就聽到門外傳來敲門聲。應該是有緊急的事才會有人來打擾,于是收功問道:“何事?”
燕月在門外脆生生的道:“老爺,有位沈大人府上的下人來報,說有急事找您,徐主事讓請您過去。”
既然是徐叔這樣說了,也不敢耽誤,怕是真有急事,于是匆忙來到會客廳。只見一位有些面熟的青年男子,滿臉焦急的看著他,一看到他出現就“咚!”的一聲跪在地上。驚恐道:“楚爺快救救我家老爺吧,他被人捉拿進京了。”
楚蕭寒沒有浪費時間直接向徐惠文道:“快準備馬,在門外等候。”又對著地上的男子道:“快起來,前頭帶路,邊走邊說發生了何事,一字一句把你看到的,聽到的說清楚。”
徐惠文應該早就知道了這件事,也沒多言,急忙到門外讓小廝去準備快馬,說了一句:“跑著去,要快!”
三人一同向大門外走去,青年男子也不敢浪費時間直接道:“半個時辰前,小的從家中回府上當職,到后門敲門,卻聽到里面傳來大聲吆喝‘逮住他,不要讓他跑了’小的還以為是里面人在玩笑打鬧呢,想進去看熱鬧,于是就用力砸門,大喊道‘開門,讓老子進去’。
隨后就聽到里面的人大聲喊,聲音很急‘門外的人快去找少爺的師傅,就說老爺被人捉拿進京了’,小的以為是誰拿小的尋開心,就還嘴道‘放你娘的狗臭屁,有本事把這話當面對老爺講,看不打死你’。可就在這時聽到‘啊!’的一聲慘叫聲,又從后門上冒出一把刀來,上面還有血。
小的當時將信將疑,誰開玩笑也不敢破壞門啊,正在猶豫,就聽里面道‘把門外的人也抓起來’,小的嚇的轉身就跑。跑了幾步回頭看時,后門被打開,有幾人拿著武器就向小的追來,憑著對道路的熟悉,小的甩開了他們,然后就來到楚爺府上,事情經過就是這樣。”
楚蕭寒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王大,大家都叫我阿大。”
“阿大,那是什么樣的刀?”
“刀有三指寬,是一把砍刀。”
“能看出血跡是新的還是舊的?”
王大想想道:“肯定是新的,血還在往下滴呢。”
“刀上有凹槽嗎?”
王大雖不清楚他為何要問這些不關緊要的,但還是老實回答道:“有,血就是從凹槽里滴出來的。”
沈府的后門定然是厚實的木板所造,當一把刀穿透身體經過衣衫的阻隔后又穿透木門,正常情況下是不可能在刀上殘留血跡的。這是從王大話中唯一發現的漏洞,故有此一問,現在可以確定沈府發生了變故,而不是那個任小天搞的鬼。還有一處不算漏洞的漏洞,王大為何會在幾個人的手中逃脫?可以解釋為追他的人不會武功,王大年齡不大身后又有刀在追,逃命時所爆發的速度定然很快,所以他沒問。
“王大,你能確認追你的那些人被你甩掉了嗎?”
“楚爺放心,小的是從一家飯館的后門繞出來的,還特意看過身后沒人。”
“嗯,那好,你也不要去沈府了,直接回家,今天發生的事不要對任何人提起,包括你的家人。”
“小的省得,謝楚爺相助。”
楚蕭寒對徐惠文道:“徐叔我一人先過去看看情況,若今晚打探到消息,我到時去找你。”
徐惠文點了點頭道:“賢侄把護院隊正司徒離索也帶上吧,要真遇到脫不開身的事,還能讓他回來報信。”
楚蕭寒鎮定道:“我一人行事要方便些,放心吧,不會有事。”
徐惠文嘴角蠕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楚蕭寒來到玉帶街的正門,馬夫馬疾風已牽馬在等候,沒有廢話飛身上馬,向著沈府急馳而去。
他對朝廷上發生的事一無所知,只能從王大提供的信息中猜測。既然是捉拿進京,那是官差奉命行事的可能很大,短時間內應該無性命之憂。發生的事定然非同小可,否則不會殺人。是只捉拿他一人,還是全府上下一同如此?天色已晚是關進大牢明天出發,還是連夜就走?如果是官面上的事,沈鴻儒為何要找自己幫忙?難道他覺得沈世卿有危險,前去搭救?
楚蕭寒騎馬來到沈府附近,找了棵樹把馬栓好。從一處圍墻內有樹的地方,飛身而上,里面燈火通明,到處雞飛狗跳。從儲物戒中取出面巾與頭巾,蒙了面把白發也隱藏好,只露出雙眼。飛到一處屋頂,這里正是沈鴻儒的書房,輕輕的揭開瓦片往里一看有好幾人正在翻箱倒柜。
院子中有很多身穿甲胄的人手持兵器,警惕的看著四周,應該是朝廷人馬無疑。地上是有很多箱子,書籍散落一地,有人正在往箱子中收拾。
這時書房中的一人陰森森道:“找仔細些,地磚也要全部撬開,不放過任何一處地方,就是房頂屋檐也得給雜家搜查。”
“是!”有人大聲答道。
楚蕭寒聽聞忙把瓦片蓋上,伏低身子,聽了一陣很少人說話,沒得到有用的信息。就飛身到別處房頂,把后院所有屋子都查看了一遍,沒有找到沈家的人,然后向前院知府衙門潛去。路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好在他輕功不錯,從他們頭頂無聲無息的飄過。
從房頂透過縫隙往下看,衙門內有很多人,明鏡高懸的牌匾下坐著一位紅色長袍的男子,角度問題看不到長相,此人正悠然自得的品著茶。
下首有二三十人或坐椅上,或席地而坐,都靜悄悄的無人說話,也沒看出他們有肢體上的交流。聽呼吸聲衙門中的人數應該有四十人左右,但視線受阻看不見。楚蕭寒在房頂上等了半個時辰,就聽到從遠處轉來跑步聲。
“報!”
首位男子道:“講!”聲音平淡,但很有威嚴。
“通州同知到了。”
“噢,他到來的夠快,請進來吧。”
“是!”
不見其人只聞其聲道:“通州同知李裴賢參見欽差大人。”
“免禮,非常時期一切從簡。”首位男子說完從懷中掏出一信進封對他道:“李同知,不,現在應該叫李知府,這是吏部的任命文書,你看看吧。”
然后身穿青袍的李裴賢頭戴網帽進入視線,雙手取過信封,撕開信封當場看起來。很快朝上首之人躬身行禮道:“謝欽差栽培,屬下定殫精竭能以報皇恩。”
“嗯,那本親差就敬候佳音,堂上儲人是否清白,也請李知府親自查自證,我這里就不參與了。”
“是,屬下連夜就辦理此事。”
親差離開,新來的知府李裴賢站在案牘之前,雙手背后朗聲道:“諸位,此時需要我們精誠團結共渡難關,但也不可知情不報,否則不僅連累了同仁還會禍及家人,望諸位好自為之。本府現去隔壁院子里等候儲位,想好了就進來找本官,切不可交頭接耳,否則這些近衛軍可不會講情面。”
大堂中大眼瞪小眼,終于有一人朝李裴賢走去。楚蕭寒沒有動,運起內力凝聚雙耳,里面對話清晰可聞。
“屬下王顯拜見府尊。”
“王大人免禮,請坐,現居何職。”
“回府尊,屬下任通判一職。”
“我看王大人器宇軒昂,將來成就必不可限量。”
“屬下謝府尊,以后全靠府尊提拔。”
“王大人,本府有幾個問題要問你,全程都有旁邊這位公公與史官一同記錄在案,事后這些卷宗都將押送京師交由御覽,所要務必如實回答。”
“是,屬下定不敢有所隱瞞。”
“上月二十一你在何處?”
“一直在衙門辦公。”
“如何證明?”
“屬下的同僚,下屬有七八人都能證明。”
“都姓甚名誰?”
“同知韋開平、另兩名通判王泰與曲正文、知事王洋,然后就是吏目,共七到八人吧。”
“中途可有離開?”
“屬下辰時到衙門,戌時回到家,除了中飯都不曾離開過?”
“去那里吃中飯?”
“屬下與另兩位通判每日中午都會去‘錦秀飯莊’吃飯。”
“為何對一月前發生的事如此清楚?”
“因為屬下幾乎每天都是如此度過的。”
“你對沈鴻儒怎么看?”
“他是一位尸位素餐沽名釣譽之人,也很少來衙門,一月能見著的次數屈指可數。”
“你與他的關系如何?”
“關系平平,只是上下級的關系。”
“沈鴻儒與誰的關系比較近?”
“屬下不知,大概與兩位同知大人的關系比較近吧。”
“王大人認為誰是沈鴻儒的心腹之人?”
“他幾乎很少與屬下單獨談話,平時也沒太在意,以常理凡重要位置都應該是他的心腹之人。”
“你可知上月二十一左右,沈鴻儒都見過誰?”
“屬下一直都呆在衙門直到晚上回家,實在不知情。”
“你可知沈鴻儒為何被抓?”
“屬下不知。”
“把問卷拿過來給王大人過目,如無問題就簽字畫押吧。”
楚蕭寒知道上月二十一代表著什么,那晚沈家父子與一位將軍來到曾家小院,曾武也因此升為京官,如果真的計較起來搞不好他們也會牽扯其中。此時還真怕有人說出那晚的情況,聽了半個時辰也無人提及,說明那晚他們來的很隱秘,可紙包不住火難保其他知情人不透露。后面的問話也大同小異,沒從中聽到沈家現在的情況。
皇帝派親差并有近衛軍同行,一家是發生了天大的事情。從這些人的對話中可以大膽猜測:對陳國的滅國之戰以失敗告終,而且損失慘重,所以要找人負責。如今看來這場戰爭的失敗有證據證明與沈家有關,而且沈鴻儒清楚沒有翻盤的可能,定是讓他搭救沈世卿。
以他目前所知的信息只能如此猜想,當前首先要找到沈家人在哪里,弄清楚事情原委才能營救。
府衙大牢外有兩個大火盆,火焰正旺,火花在晚風中四濺。門口有兩人正在聊天,鐵門緊閉,不用想門是從里面反鎖。整座牢房都是由巨石建造,拳頭大小的窗口開在墻壁的上方。
楚蕭寒隱藏身形來到房頂,全部用石板平鋪面成,揭開石板是結實的木板。他沒破壞,倒掛墻沿從窗口往里望,里面漆黑一遍,并且石墻太厚,視線受阻也看不見犯人的樣子。摸索前行,沒有聽出有沈家人的說話聲,判斷不出是否有把人關在里面。也許牢中有地下室,所以從外部根本打探不出虛實。
門外無近衛軍的人,也許沈家人已經連夜押解進京。于是馳馬從南門出城向京師方向追趕,急行半個時辰終于看到兩里外有很多火把組成的長龍正向前移動。把馬牽到路旁的林子里栓好,向前飛去。
楚蕭寒眼前是支百人近衛軍裝束的騎兵,有二三十人高舉火把。戰馬身披鎧甲小跑前進,蹄聲如雷,地面發出微微的震動。中間有五輛馬車,黑布遮擋,現場蹄聲的干擾無法分辨出里面是否關著人。他默默跟了一段距離慢慢的停下腳步,就算里面關著沈家的人,他又能如何,又敢如何?
對付眼前百人問題不大,可救出人后會產生怎樣的后果?那就坐實了沈家的罪行,會衍生出一系列麻煩。
首先沈家從此以后怕是只有遠走他鄉隱姓埋名,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
最后沈家族人,不說九族,但三族肯定會有無數的人受到牽連,真要如此沈鴻儒也不敢讓自己救他吧。如果猜測無誤這可是涉及到叛國謀逆的大罪,那曾家與自己都會遭殃,武功就算在厲害也敵不過國家機器,所以不能劫人,可又不得不救人。
目前只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是進京把皇帝給殺了。皇帝才在位五年遺詔出現的機率太小,而皇子們年齡也應該也不大,到時有野心有勢力之人,就會加入到爭奪九五之位的漩渦中,天下必將大亂,再回身將人救出應該無人理會;二是找位高權重之人幫忙,不偏不倚,公正嚴明的審理此案,他相信沈鴻儒。
第一條路絕對能成功,而且幾天之內就能完成,就是太自私,會有很多的人為此無辜喪命,有傷天合,實為不取。第二條路成功的幾率不大,但不是完全沒可能。心中已有計較,反身取馬又向景州城快馬加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