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笑道:“怎么公子也要給我贖身不成?”只是‘贖身’二字說得很是怪異。
“不敢。”楚蕭寒嘴角上揚笑道:“在一個地方呆得久了,總會厭煩,說不定夫人也想出去走走。”
夫人面色平靜搖搖頭,沒有說話。
新顏換了一身布衣白色長袍,白色頭巾束發于頂,略施粉黛,肌膚雪白,亭亭玉立。雙眸如有水霧,暗含柔情。黛眉如畫,瓊鼻有汗珠,肩挎不大的包裹,顯示著心情的急切。
楚蕭寒起身向夫人辭行,新顏哽咽道:“媽媽,我會時常回來看您的。”
婦人忙道:“別,以后不要再來這里,也不要來看我,去過你的新生活吧,把這里的一切就當夢一樣忘掉。”
兩人來到大街上,新顏退后半個身子,有些拘謹。雖然跳出了火坑,但誰又能知道會不會進入另一個火坑呢。離開望月樓很遠后,楚蕭寒把賣身契遞給她。
新顏驚的忙后退一步,沒有伸手去接,有些不知所措。楚蕭寒笑道:“膽子也太小了,拿著吧,還真想當一輩子奴婢啊。”
新顏覺著委屈,眼淚含而不出道:“公子是瞧不起奴婢嗎?”
“哎,你先收起來吧,我不習慣幫別人保管東西。”見她不為所動,輕聲道:“給你兩個選擇:第一還你自由身,去陌生的地方找一有情人,我想你也應該有些積蓄,簡簡單單的為自己活一次,這應該不難,可愿意?”
新顏瘋狂的搖頭,并往他身后閃躲,不知是何意。
“我打算在景州開一家商鋪,你要愿意也可以到我商鋪做事,給你工錢做得好有分紅,這是第二個選擇。”
新顏眼神躲避,神色有些恐慌。眼淚終于滂沱而下,蹲在地上雙手抱腿,頭枕膝蓋上,雙肩不停的抽動,終于哭出聲來,好不傷心。
楚蕭寒很納悶,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想想剛才自己的一言一行,沒什么不妥啊。夜雖已深,但到處都人來人往,各種小攤小販吆喝著。好些人都看向這邊,看到他們有些責怪的眼神,些許尷尬。忙也下蹲向她輕輕道:“是我說錯話了嗎?快別哭了,好多人都看著。”
新顏胡亂用袖子抹掉眼淚,果真沒在哭,只是剛才哭的有些猛沒收住,雙肩還在不停的抽抽。她感覺自己好些了,也不起身輕聲道:“公子,對不起,是奴婢不好,奴婢不該哭的。”
也沒說你不能哭啊,楚蕭寒牙疼道:“先回去吧,大晚上的,這事明天再說。”說完起身下意識的用手去拉她。
可新顏沒理會站起身,快速的瞟了他一眼,又用衣袖去擦眼淚,然后鼓起勇氣道:“奴婢想好了,選第二個。”
楚蕭寒縮回手看了她一眼道:“都可以,將來反悔還是可以選第一個的,找個小攤吃點東西吧。”
新顏“嗯”了聲,靜靜的跟在他身邊。
“我叫楚蕭寒,字寒川,給你說說商鋪的事情吧,我認識一位大娘,她縫制衣裳的手藝很好,打算把她請過來把關。至于人手方面,打算張貼告示,招收五六位會女紅的看看情況再說。另外所做衣裳的樣式,以我提供的為準。到時就在店內售賣做好的衣裳,只賣女裝。大體上就這些,你好好想想,查漏補缺。”說完指著前方小攤道:“就去那里隨便吃點。”
新顏在他背后點了點頭沒說話,也不管他能否看見。兩人落座,讓攤主隨便來些填飽肚子的東西。一盤桂花糕,兩碗炸醬面,兩人各自想著心事。楚蕭寒夾起一塊桂花糕咬了小口,香甜可口,對她道:“嘗嘗,還不錯,今天是月夕節要高興。”
新顏聽后忙夾起一塊糕點放進嘴中,臉上也露出開心的笑容,只是有點假。楚蕭寒無奈低聲道:“新顏你到底是怎么啦?是讓你真正的開心,而不是假裝。我說的話也非命令,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要不觸犯律法隨心所欲,任何人都不能約束你,因為那是你的自由。你明白嗎?”
新顏雙眸通紅,嚼蠟似的把糕點嗯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她第一次這么認真的去看一個男子的眼睛,如果可以,她希望能永遠把影子留在里面。
楚蕭寒有些害怕她炙熱的眼神,若無其事的把眼神移到她嘴唇上。
新顏低聲道:“公子如神仙般的人物,能得相救已別無所求,今生只求為奴為婢以報答公子于萬一。知曉公子一切都為奴婢著想,可真答應離開,還不如不承這份情,起碼能過得心安。公子要奴婢離開,可奴婢過不了這個坎,一點也高興不起來,這是奴婢為何哭泣的原因。現在說完心情好多了,以后奴婢會好好幫公子照看商鋪,奴婢現在腦袋一團糊糊,明天再幫公子想想可好?”聲音柔軟動聽,就像她的眼神,可以融化一個人的內心。
楚蕭寒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笑笑道:“這年頭還真有上趕子給人為奴為婢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只能同意道:“那就留在身邊好好為我做事吧。”
新顏露出燦爛的笑容,如盛開的花朵不停的點頭。
“行了,以后不要動不動就奴婢奴婢的,我聽不習慣,改改。”楚蕭寒又對攤主道:“結賬。”丟下半塊碎銀子。
“客關等等,還沒找零呢。”
楚蕭寒擺了擺手,這時新顏道繼續剛才的話題道:“那奴婢說什么?”
“我呀,本姑娘呀、本小姐之類的吧。”
新顏低頭小聲道:“奴婢已是殘花敗柳之身,不配。”
楚蕭寒道:“沒人會向那方面想,再說這也不是你的錯,那就自稱我吧,不要再說奴婢。”
新顏道:“是。”
原高氏檔鋪,牌匾已被取下,新的牌匾名字還沒想好,目前空著。楚蕭寒對她道:“這里就是店鋪,后面住人,府邸正門在楊柳街。”一路給她介紹這周圍環境。
玉帶街因玉帶河而得名,是一條貫穿東西的青石街,臨河而建。南朝玉帶河是‘楚府’正門,北面泰民路是商鋪所在。兩岸楊柳依依,每隔一段距離就掛著一竄紅燈籠,波光粼粼,清風徐來。河上有挑燈泛舟的烏篷船,岸邊有結伴而行的游子,追逐嬉戲的頑皮孩子,歡聲笑語節日氣氛濃烈。
新顏撫掌驚嘆道:“好熱鬧啊。”
楚蕭寒笑道:“平時這里白天黑夜都很清靜。”
玉帶街只有丈許寬,拿來設商鋪就會顯得有些狹窄。但又挨著小河,自有一番風景,所以都紛紛把府邸正門設在這邊。而北面的泰民路則是景州四大主干道,寬敞筆直,兩邊樓宇群集,是商鋪最佳位置。
鋪面不在玉帶街這邊,人流自然就會少,平時沒事東家還能到河邊垂釣飲茶,鬧中取靜,附庸風雅。如此好地段,商人自是趨之若鶩,銀錢開路,很快這一片就形成景州最重要的商業之地。
這里商家占地一般都是南北縱向,東西為橫,長方形,當然你家底背景雄厚也可以反過來。‘楚府’占地十畝,北面泰民大街,南面玉帶街,東面富民大街,西面自然是鄰居。富民大街南北橫穿泰民與玉帶兩街,所以當時田師爺才說接連兩條街口。
兩人來到一扇朱紅大門前,飛檐處有兩盞紅燈籠。大門頂上有一黑色牌匾,上書“楚府”金色隸書二字。左右貼著紅紙黑字的隸書對聯曰:近賢門之居容光必照,遵海濱而處明德惟馨。大門兩邊是丈許高的白色圍墻,上有琉璃瓦遮擋,墻外種了些花草,無一顆樹木。門外臺階兩邊有兩尊灰色獅子石雕,高大威猛,鎮邪拱衛。
楚蕭寒開鎖,推開大門有一堵蕭墻,上雕刻“龍鳳呈祥”的圖案,栩栩如生,左右擺著兩盆松柏盆景。蕭墻前是一座半人高的假山,座落在水池中,連水處此時借著燈光還能看見青苔。
二人繞過蕭墻,提起放在角落里的燈籠。楚蕭寒指著中間彎彎繞繞的石板路道:“這條路直通前面商鋪,又把府邸一分為二,左邊為西廂房、右邊為東廂房。有一百二十間房屋,但幾乎都空著,現在是沈府的高管家在找人修建府邸。其實就是把之前的房屋重新上漆翻新,已差不多完工,目前正在布置花圃。等到把中間池塘里淤泥清理干凈,這院子里就算完工了。”又指了指西廂房方向道:“以后你就住那邊,先送你過去。”
新顏借著月光,府邸中亭臺樓閣,一眼望去盡收眼底。看不到樹木,但花草盆景很多。問道:“怎么沒一棵樹啊?看上去有些單調。”
“因為沈知府的公子要住到府上來,如遮擋太多不利于安全。”
新顏看著他的側臉,心想怪不得敢在‘望月樓’大打出手,原來與知府大人關系不淺啊。楚蕭寒又道:“現在府上就我們倆,要找丫鬟、小廝、廚工,商鋪修繕等等,事情很多。明天我們再一起合計合計,前面那棟小樓第一間已經找人簡單的布置過,你這段時間先睡那里吧。”說完就把燈籠遞給她。
看著遠去的人,新顏長長的嘆了口氣,很快又露出堅毅的目光,日子還長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