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計劃,蕭音一起,果然看對面兵卒雙目呆滯行為顛倒,南羽、渥丹和景湛三人沖了出去,可沒想到對面那童臻突然揭開面具,竟絲毫沒被影響,很快也舉起一把蕭吹奏起來。
南羽雖不明白怎么回事,但只覺不妙,當下加快速度奔上前去,沒想到那邊童臻也沒閑著,單手持蕭一個旋身,撕下衣角塞如身旁七星鰻耳中。
七星鰻落入攝魂曲的幻境當中,短短一瞬就被勾起記憶中最不堪最痛苦的場景,她看到自己在黑市中被人圍住,像狗一般被人抽打,安家像甩掉臟物一般扔掉自己,血脈至親的冷血追殺,一幕一幕積聚起滔天的恨意,洶涌澎湃到幾乎讓她嘶喊出聲!突然,耳中被塞進了什么,強烈到令人崩潰的恨意飛快隨著黑暗的記憶一起消退,腦中頓時清明,她猛的睜開雙目,渥丹身影已到近前。
渥丹直截了當沖著七星鰻而去,急切之下身形之快將南羽都甩在了身后,沒想到臨到近處七星鰻卻被喚醒,此人又著實了得,剛剛恢復神智便本能意識到危險,抬手甩出水刃,渥丹側身堪堪躲避,水刃向后而去,將景湛掃了出去。只這一招的余波,渥丹就知道她在沙海中的優勢已然不在,七星鰻的確棘手,不用看也知道后方景湛恐怕兇多吉少,渥丹眸色深了幾分,新仇舊恨涌上心頭,玩了命向七星鰻沖了過去。
七星鰻已然喘過了氣,再不將任何人放在眼中,此番殿外被渥丹壓制,殿中又陷入幻境險些被殺,她何時吃過這樣大虧,一雙碧眸陰森鬼氣,儼然已被激怒,冷嗤一聲找死,雙手推出數柄水劍,流星般急速擊出,向著渥丹而來。知道她此時狀態極盛,這些水劍威力非比尋常,渥丹忙聚火相抵,二人皆是扎扎實實日夜苦練積累的一身武藝,兩者相撞,余波在殿中擴散出去,在場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強者之力。
南羽直覺童臻吹簫于六妹不利,是以向他奔去,可童臻動作極快,又接連喚醒了狴犴,那狴犴將棉團塞進宵明和安瀾耳中,奔上前來擋住了南羽。
被狴犴這么一擋,南羽失了擊殺童臻的先機,只能與狴犴纏斗在一起。
看危機已解,渥丹和南羽分別被七星鰻和狴犴牽制住,童臻這才將眼神收回,隨即投向了對面的南絮。
蕭音相對,滑入對方耳中,二人皆已無法脫身,或曲音融合安然退出,或……你死我活!
南絮數年的相思與愛戀結成果子,在見到童臻的一刻成熟落地,沒有收獲的歡欣,只有破碎的狼藉。她本能的奏曲護著同行之人,對面的犀甲情緒遭受著猛烈的沖擊,五感被放大,神智與身體都在急速分裂,扭曲的臉上,鮮血從口鼻處涌出,曲音無休無止,他們癲狂的哀嚎倒地,直至漸漸沒了呼吸。
用蕭音面對面將人逼至死地,即便站在道義的高處,眼前密密麻麻掙扎的千余人也讓南絮承受著前所未有的沖擊。與此同時,對面的蕭聲越來越凌厲。南絮自幼習樂,對樂聲何其敏銳,她能肯定童臻也修習過攝魂曲,雖略有滯澀,但實力也十分強勁,而他的天賦更是高的可怕,只短短一刻就將攝魂曲駕馭純熟,并附加上了殺意,他是昆夷的輔境大將軍,戰場對他而言并不陌生,毫無遮攔的曲音如錚琮湍急鳴動霄漢,將幾乎在溫室長大的南絮拖拽進殺場,周身盡是廝殺的撕心吼叫,將士轟然倒地,鋼刃刺破兜鍪……
南絮心中最后一絲幻想被擊碎,他這是要與自己一決生死……
她顫抖的看著對面那個心心念念記掛了五年的人,他摘下面具之舉,毫無疑問是意在與自己相認,他也記得她!甚至自己手中還拿著他親手贈送的玉蕭……可他同時也異常沉靜的——要她去死!
南絮一雙綠眸盈滿淚水,悲痛、哀傷、眷戀、恐懼,都在這一瞬間濃烈到了極致,再難壓制和疏解,手中長笛落地,南羽身形一晃,伴隨著幽長的哀嘆,整個身體向后倒去。
稚子和七色焦急的在遠處看著,苦于無法相幫,本以為按計劃十分順遂,卻不想形勢完全不同,童臻與南絮遙遙相對吹簫的詭異一幕讓二人大感不妙,雖南絮就在身前立著,可攝魂曲這等禁術失之毫厘謬以千里,二人無比心焦,也不敢上前擾亂她心神,前方幾人交了手,景湛被擊倒在地,稚子和七色還未及反應,南絮竟也直直倒了下來,二人大驚失色伸手去扶,遠處的南羽仿佛心有感應一般回頭看來,面色驚惶的掃開狴犴,返身飛奔而來,張著嘴似在凄厲呼喊。
南絮倒下,童臻也即刻收了竹蕭,四下查看身邊情況,狴犴回到他身邊護衛,只見滿地都是犀甲的尸首,沒剩幾個喘氣的,剩下的宵明安瀾二人,一個神神叨叨對著穹頂叩拜,一個滿面驚恐的瑟縮著。
遠處的渥丹與七星鰻斗的難舍難分,童臻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只要狴犴和七星鰻安然無恙,仍可與對方抗衡,這些犀甲遠遠不是學子對手,能解除攝魂曲這樣的危機,付出些代價也是值得。
那邊幾人俯身圍住了南絮,連聲呼喊,南絮被南羽緊緊抱在懷中,雙目已失了焦距,耳鼻汩汩溢出鮮血,南羽顫抖著手去擦拭她臉上的血跡,語調中滿是慌亂。
“是五哥不好,五哥說要護你周全的,五哥沒有做到……”
七色不敢去看南羽悲痛欲絕的臉,取出耳中棉團,簇簇掉著眼淚:“快!快救她,可有辦法能救她!”
稚子紅著眼眶艱難發聲:“她被攝魂曲所傷,心肺俱裂……”
“不會的……攝魂曲是清穹禁術,南絮怎會敗給異族人!”七色急道。
南羽抬起頭來,一雙綠眸幾乎沁出血,他咬緊牙關,一字一句道:“我六妹攝魂曲修為遠在童臻之上,只因對他有情,心緒大亂,才有此下場!”
此話一出,七色與稚子不禁怔住。
稚子顫巍巍立起身來,滿面悲愴看向對面,而那人目光也投在自己身上。即便知道這人是仙境大戰的始作俑者和背后推手,可親眼看到他殺人,而且是毫不留情的殺了一個對他癡情之人,稚子仍止不住顫栗。
“你故意揭開面具讓南絮認出身份,誘出她心底情意,然后以情殺人……”說到這里,稚子面色已是紙一般蒼白,“……當真是冷血至極!”
童臻微涼的語調始終如一的平靜:“我承諾仙境一統后他們依舊安寧,可這些人還是像飛蛾一般撲上來,一個個的尋死,肉體凡胎,目光短淺。”
“停手吧童臻,求你了。”
“不要求她!”身旁的七色起身,怒視著童臻道:“五十萬關寧騎的血海深仇,中容主君和三公的性命,今日定然要與你在此了結!”
南羽抬起頭,眼中滔天恨意:“你我二人,只能有一個活著走出這里!”
天旋地轉中,稚子渾身冰冷,絕望閉上雙眼。
是啊,是我糊涂了,行至今日,如何還能回得去。
南羽俯身將六妹輕輕放下,在她耳邊說了句什么,隨即轉過身來,一聲清厲的鳴嘯突然響徹大殿,南羽掠至高空,雙翼鋪展開來,攜著濃烈恨意向童臻撲去!
作為昆夷數一數二的武士,狴犴實力不容小覷,南羽抱著死志而來,沖勢猛烈自不必說,竟也被他堪堪攔下,眨眼間二人已十數招來回,貼身搏斗昆夷人自占上風,南羽不是對手,很快身上就添了幾處傷痕,南羽已經恨瘋了,根本沒有理智回轉籌謀,只一次次向狴犴攻去,幾招后被扣住右臂,在蠻力之下被甩了出去,看的稚子和七色焦急不已。
而另一邊,渥丹與七星鰻已斗了一盞茶的功夫,以水化形的兵器在白色大殿中幾乎看不見痕跡,而渥丹的赤紅火焰則十分醒目,便失了幾分先機,加上此地水汽充沛,七星鰻似棉團瘋狂的吸收,在體內轉化為內力,游刃有余的變幻出各色兵器不斷擊出,意在用水之天性將火壓制,火焰在無形之水面前被削弱或熄滅,幾柄水劍狡猾的尋到縫隙穿過烈焰,悄無聲息的劃過渥丹身側,一時險象迭生。
稚子自懷中取出火齊珠沖上前去,大聲喝道:“渥丹,我可用火齊珠將水汽引走,減弱她的威力!自古特性,水向下濕潤,火向上燃燒,我踩上角牽制她,你自下角攻去!”
渥丹聽聞喜道:“這么好的東西!如此便有把握了!”
“此乃神力,凡人妄借,福禍難測,如今形勢所逼,亦是無奈之舉。”稚子快速念了一句,像在給自己寬心,場中局勢已不容她遲疑,當即上前踩定上角,手掌翻開,火齊珠赫然在上,另一掌抬起,自珠身輕輕拂過,口中喃喃響起咒語。
“以神之名,借物之力,召集四方水汽,以磅礴之力穿透黑暗之軀!”
灰白色的火齊珠驀地大亮起來。
七星鰻此時正凝了十幾把水劍,穿過火幕將渥丹刺去,眼看難以躲避,突然水汽在火齊珠召喚下向反方向急速流逝,水劍的速度頓時放慢,威力大減,渥丹踮腳躍起,一個旋身噴出火舌將所有水劍全部打散,接著揚火攻去,不留喘息之機。
七星鰻匆忙格擋,側眼看向稚子,狠辣的臉上一雙藍眸滿是怒意。入殿以來她占盡上風,這還是第一次實實在在感受到炙焰的威脅,好像是因為對方手中的什么珠子。
一個女聲突然響起:“稚子小心!她要殺你!”
七星鰻動作極快,話音未落,一道十幾丈水刃已帶著死亡的氣息向稚子攻來,不遠處童臻的怒喝聲竟扭曲了幾分:“莫要傷她!”
渥丹亦是大驚,將火焰急速推出,想阻止七星鰻傷害稚子。
遠水救不了近火,七星鰻和稚子之間沒有任何阻擋,什么都已來不及,稚子甚至看不到橫掃而來的透明水刃,眼看就要被攔腰斬斷,就在這緊要關頭,稚子本能托起火齊珠,手掌驀地豎起,珠子被吸附一般懸在她的掌心,另一掌自后方猛拍上去,火齊珠中強大力量擊出,輕易將水刃化解于無形,余波的威力繼續向后掃去,眾人驚訝目光中,七星鰻被擊的踉蹌后退,口溢鮮血,渥丹在她后方,火齊珠的威力被七星鰻消散了大半,即便如此到她這里也余威猶在,不及抵擋便被掀翻在地,許久站不起身。
“渥丹!”稚子懊悔的雙目緊縮,幾乎咬掉自己的舌尖。
緩了口氣后,渥丹忙喊:“不要管我,這珠子好生厲害,快用這珠子殺了她!”
“不行!你修的火術,火齊珠傷你甚于她數倍,你閃開!”
這幾句話殿中眾人都聽的清楚,七星鰻驚疑不定的看著那顆珠子,轉瞬也明白了眼下形勢,不敢輕易再攻擊稚子,當下急速上前纏緊了渥丹,以她為質,防止稚子出手,而渥丹豈是避戰之人,與她又纏斗在一起。
稚子心系渥丹安危,不敢再用火齊珠直接攻擊,只能跟隨二人位置不斷移動步伐,始終站在相應的上角,以火齊珠牽扯著七星鰻的內力。
渥丹和稚子專心應對七星鰻,轉眼幾十招過去,突然女聲開口提醒:“小心頭頂!”
還是剛才那個人。
渥丹這才察覺到頭頂殺氣,自己一心應對擊來的水刃,卻不知七星鰻心思陰險,竟悄悄在上方制了一張網,倒懸的水刺已布好,被人喝破,再也不作忍耐,帶著凌厲的風向下壓來。稚子幾步奔出站定上角吸附水汽,渥丹右手一揮劃出一道火圈擋住兩柄水劍,左手向上托舉,一聲厲喝,火焰噴薄而出,被火齊珠削弱了威力的刺網輕易被擊碎,渥丹立在其間,浴火重生般耀目,看到此景,七星鰻怒火滔天,側身狠狠瞪向發聲提醒之人。
渥丹和稚子順著她目光看去,也不由大驚,原來兩次相助之人竟是安瀾,而七星鰻盯著她的目光,似要生吞活剝一般。
安瀾為什么出手相幫?稚子愣了愣,轉瞬想起了南淵的至高禁忌,又抬眼看看這對姐妹,心中明白過來,這二人顯然不僅僅只是爭強好勝的比拼,反而是你死我活的陣仗,一個賽一個的心狠手辣。來不及多想,橫豎現下安瀾的幫助對自己有利,何不接受,稚子看向渥丹,點點頭:“孿生子可感知對方心意,聽她的。”
接下來的交手,安瀾果然又兩次提醒,水刃無形無色本不好防,現有安瀾道破七星鰻的出招,又有稚子持火齊珠支應,七星鰻剛開始的優勢蕩然無存,渥丹更是趁機加強攻勢,一時殿中火光大盛。
七星鰻身形狼狽,動作間一雙冷目掃過安瀾,二人皆明白,今日定是一生一死才能罷休。
場中形勢瞬息萬變,童臻看稚子加入戰局,不由心中一緊,又看她化險為夷,不禁詫異于她如今的勇敢與果斷,目光久久難以收回,心緒亦是大起大伏。
這邊學子一方占了上風,那邊的情況卻不妙,遠處觀戰的七色連連驚呼,稚子余光看去,只見南羽衣衫上似乎已遍染鮮血,顯然受傷不輕。
僅憑手腳功夫與昆夷犀甲的統領對戰,堅持到此時已是不易,眼看被逼到了絕境,南羽下了決心,旋身后退一躍而起,在空中怒吼出清穹古語。
“不息之風,潔凈之手!承受吾無邊意念,劃破虛空,撕裂禁錮!”
隨著古語響起,空中出現了三個南羽,同樣的銀發飄垂,面色冷峻,七色瞪大了眼,雙手攥緊了衣角。
“風裂術!”遠處稚子皺眉,喊道,“禁術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慎用!”
“我沒打算活著出去!”三張一模一樣的臉上,籠著禁術的詭異氣息。
童臻即刻出聲指點狴犴:“他用風裂術作了分身,以三敵一,你小心應對。”
七色聽稚子所言,又急又驚,忙喊:“稚子,你懂禁術,看顧著些南羽!”
武藝在身的狴犴、七星鰻、渥丹、南羽四人斗在一起,童臻和稚子猶如兩方軍師在后指點,此時武藝固然重要,可見識與謀略也必不可少。稚子以為自己算是受過些磨煉,內心還算強大,可當友人的性命托付在自己身上時,還是緊張的屏住了呼吸。
手里只有七星鰻與狴犴二人,而六族通典中的內容遠不及菇身蟬翼拓的博大精深,童臻亦是壓力不小,額頭不知不覺沁出了一層薄汗。
此時已是緊要關頭,二人自是用盡渾身解數一較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