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的國王，被架空了吧？”

卡塔莉亞如同被雷劈中，結結巴巴地開口道：“大、大逆不道！”

“什么大逆不道，只是說出事實而已。”東方木說，“我等在那里，給了他那么多機會，他卻一次都沒有想起來，找我要東邊的地圖，這只能說明，他并沒有真正帶過兵。”

“這……”卡塔莉亞啞口無言，帶兵沒有地圖，確實是一場噩夢。

東方木將手指抵在下巴上：“還有，我提起了東方富饒的礦產和土地，他的第一反應卻是詢問其他公爵知不知道此事，看來，他名下已經沒有多少土地能夠支配了吧？”

不等卡塔莉亞說話，他接著道：“嗯，色雷替斯公爵、納金公爵、卡文迪許公爵、范普公爵，這些人應該是你們國家里的實權派了，咦，范普公爵是你爸爸嗎？”

“呃……”卡塔莉亞臉色通紅，她臉蛋的顏色暴露了問題的答案。

在一旁的尼婭忽然說：“東方先生，屬下……我冒昧問一下，您是如何看出來這些的？”

東方木看了眼尼婭，發現她眼睛里閃爍著的確實是好奇的光，輕輕一笑，說：“這位國王關心的問題，并不符合國王的氣量。或者說，正是因為他身為國王的權力被架空，他才沒有余力去關注一個國王真正應該關注的。”

“比起思考如何開發迷霧森林、如何利用神諭鼓動人心、如何通過軍隊征服土地、如何對付東邊的敵人，他更偏向于交換，用待開發的土地交換已有的土地，用自己的名號背書去換取更多的支持。”

“如果說國王也有等級，他應該是青銅級，朝不保夕，風雨飄搖，追求目標還僅僅停留在把權力撈到手上這個階段，而不是利用權力去撈取更多利益。”

卡塔莉亞呆然聽了半響，最后發覺，自己作為國王的御前騎士，還是要為國王的體面發揮一點作用，于是輕輕咳嗽兩聲，說：“異鄉人，別太過分！……呃，我是說，至少，別在我面前說得這么過分……”

東方木看著她笑了笑，說：“如你所愿。”

卡塔莉亞接著說：“還有，或許你有一個誤區：我必須指出，青銅級并不是最低等級，最低等級是黑鐵，然后才是青銅。”

東方木笑了：“那你的意思，國王應該是黑鐵級的菜鳥國王？”

卡塔莉亞頓時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反應變得很有意思：“噶！我、我可沒這么說！你之前說得那么過分，我還以為……咕，算了……”

東方木收斂的笑容，掰著手指頭道：“那你們的分級應該是：黑鐵、青銅、白銀、黃金？那你的等級還挺高？”

卡塔莉亞挺了挺胸膛，展露了自己的過人之處，說：“別小瞧人啊，黃金十三人，這個國家，只有區區十三個人能達到黃金級別，在下就是其中一個。”

她的話音剛落，東方木和尼婭都震驚了。

“什么？你這么弱也才……唔。”

他們不是吃驚于卡塔莉亞的強度。

他們是吃驚，以卡塔莉亞的實力，居然還能成為這個國家鳳毛麟角的存在。

那這個國家的整體實力得有多弱啊！

“你剛剛說什么？”卡塔莉亞的表情有些尷尬，她懷疑自己聽錯了。

東方木搖搖頭：“沒什么，我什么都沒說。”

“好了，不多討論了，你幫我把身份問題解決了吧，還有，冒險家公會在哪兒？”他輕輕把話題轉移開。

卡塔莉亞揉了揉腦袋，說：“身份問題我會給你解決的，不過需要花一段時間，在那之前，我先把我家的信物給你，憑借著這個在王都行走，應該不會受到質疑。所以，先跟我到我家去一趟吧。”

于是，兩人跟在卡塔莉亞身后，開始朝她家里走去。

一邊走，尼婭說：“東方先生，真正的國王，應該是怎樣的呢？”

東方木揉了揉尼婭的腦袋：“問這個做什么？”

尼婭的眼睛一時有些恍惚，因為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問出這種問題，她只是恰恰有這種沖動罷了。

東方木說：“罷了，就當你是好奇吧。我來想想該怎么回答這個問題。”

卡塔莉亞稍微放緩了腳步，并且悄悄豎起耳朵。

“畢竟我也不是國王，說的未必準確，但如果我是國王，在這種情況下，首先該做的應該是盡可能拉攏我們兩個異鄉人，并且將我們兩人按是在王宮中，而不是放我們亂跑——這會給其他人相互交易的機會。”

東方木伸出一根手指：“這絕不是說我以為自己很重要，在現下這個當口，掌握最多信息的人，最掌握了最多的話語權。我會利用東方地域的最終解釋權，籠絡一大批可戰之兵，找到那些底層的戰士們、冒險者們、無職業者們，向他們許諾土地或者資源，讓他們甘心賣命。”

“現在，國王最大的問題，是任何決策都走不出王宮，因為沒有執行者。每一個決策，都必須考慮其他貴族怎么想，考慮其他勢力會不會掣肘，但一旦手中有了可戰之兵，就可以挺直腰桿，去和其他勢力談判，去分化其他貴族。”

尼婭連連點頭，卡塔莉亞也聽得入了神。

東方繼續道：“利用這些可戰之兵，再找商人們、找教會、找那些缺乏武力的貴族們，或者隨便什么有財力的人，找他們尋求財政上的支持，有了兵力和相應的經濟，就可以湊齊一只可與貴族們相抗衡的部隊了。那個時候，不需要考慮貴族對決策有什么意見，而是不管做出什么決策，都會變成一個籌碼，逼迫貴族來和自己談判，并且掌握著政策上的主動權。那個時候，還用考慮自己的位子么？”

伴隨著東方木侃侃而談，尼婭心潮起伏。

作為最后一個被召喚出來的天災使者，她和主宰接觸是最少的，立下的戰功也是最少的。

她在母星聽說過，召喚天災使者需要大量資源，而且越是靠后的天災使者，召喚消耗的資源越多。

一般一顆星球上，主宰只會召喚兩三只使者。可是，自己來到這個星球上，已經有九個前輩了。天災勢力在這個星球上也基本上平趟，甚至用不著她們出手。

這導致她在前幾年一直有種本領恐慌。她擔心自己沒用，于是一直在主動請求外出作戰。

這就導致，她和主宰相處得極少。

直到前段時間，某位資深前輩提點了她幾句，她才考慮到這一點：不管是自己對主宰，還是主宰對自己，都不太了解。

這是個嚴重的問題。

如果繼續這樣下去，她會越來越邊緣化，主宰甚至想不起她這個人——這些都是那位前輩說的。

所以這次主宰讓她和自己單獨行動，其實對于她來說，是件天大的好事。

她無時不想借這次機會，向主宰展現自己的實力和與眾不同。

可是，效果有點適得其反。

到現在為止，兩人不僅沒有遇到一點需要動手的地方，遇到的麻煩，全是主宰幾句話就擺平，甚至還需要主宰攔著她才不至于闖禍。

這讓她有些沮喪。

不過今天聽了主宰這番話，她才意識到一個問題：

主宰大人，真的很厲害啊！

即使是人類這等弱小的物種，他也深諳對方的內心。

她甚至覺得，如果讓主宰當人類的王，也一定能橫掃天下！

她忽然覺得自己之前的刻意表現挺可笑的。

主宰那樣的人，肯定對自己的心理了如指掌吧。

尼婭徹底把心放了下來，開始真正審視自己該如何行動。

而在尼婭旁邊的卡塔莉亞，所思所想卻全然不同：

她詫異的是，這個自稱偏遠地方而來的旅人，為何有著掌控天下的智慧和胸懷？

這絕對不像是一個普通鄉人能擁有的。

對方表現出來的舉動，在國王面前泰然自若的態度，還有他對大勢了如指掌的自信……簡直就像是真正的王者！

可如果對方真是一位王者，又怎會只身來到阿爾塔利亞？

就算是一位大人物，也不可能只帶一個侍從，就趕闖進他人的國度。

何況，他來這里，所圖的又是什么呢？

卡塔莉亞想不明白。

或許，只是自己想多了吧。卡塔莉亞自嘲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