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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人類發覺有必要保存集體的記憶,并且找到保存這種記憶的適當而有效的方式,以突破短促無常的生命和與之相連的個體記憶的限制,應當說是一場智性的革命。人之所以要保存關于過去的集體記憶,似乎不是想讓過去照原樣留傳下來,而是著眼于過去對于當前和未來的意義。在很長一個時期,保存關于過去的集體記憶,既體現了人尋求類屬身份認同的努力,也包含著某種追求不朽的愿望。從這個意義上說,人類對過去的認識和理解,以及由此產生的歷史知識,從來就不是固化和僵死的東西,也是活在當前并指向未來的。

論及當前與過去、現實關懷與歷史寫作的關系,我們自然會想起克羅齊和柯林武德這兩個名字。克羅齊說過,一切真歷史都是當代史;柯林武德則說,一切歷史都是思想史。兩人的說法各有其語境,意思也不一樣。克羅齊對那種一味地編排史料、記述史事的“假歷史”頗為不屑,主張歷史學家要借助對當前生活的關切來觀察過去,基于當前的思想和興趣來闡釋史事。換句話說,過去只有用思想的光芒來照亮,才能顯現出鮮活的生命力;歷史只有進入當前的生活,才會具有真正的意義。[1]柯林武德則反對那種“剪刀加漿糊”的史學,強調對“事件”的內在層面的理解,倡導史家以其智力活動來重演前人的想法和動機,從而突出“事件”作為人的“行動”的特性。然則史家無疑只能借助當前的經驗來重演前人的思想,這樣就無異于把歷史變成了現在與過去互動的產物。[2]細究起來,兩人的說法倒也有共通之處。無論是“當代史”,還是“思想史”,都旨在強調歷史不是簡單的過去事實的再現,而與歷史講述者當前的思想、興趣和經驗有著密切的關聯。從這個意義上說,無論是“克羅齊命題”還是“柯林武德命題”,其旨趣都觸及了當前與過去、現實關懷與歷史寫作的關系。

對歷史學家來說,當前和過去之間的關系,絕不僅僅是一個時間維度上的問題。兩者在歷史思維和歷史寫作中往往交錯在一起,相互嵌入,相互干預,相互塑造。歷史是在現實關懷引導下復活于當前的過去,現實則是經由過去熏染而具有歷史內涵的當前存在;關于過去的知識經由現實的介入而變得富于意義,而當前的視點又因建立在過去的基礎上而具備更深邃的穿透力。但是,相對于不斷延長的過去,相對于看不到盡頭的未來,當前只是一個轉瞬即逝的點,變幻不定,難于把握;它對歷史認識的影響,必須通過它對歷史學家的塑造以及歷史學家對它的理解來實現。因此,在當前和過去之間,歷史學家是一個不可或缺的中介。[3]現實對歷史學家的塑造性影響,歷史學家對當前的了解和關切,就是通常所說的“現實關懷”。根據后現代主義關于知識和權力的說法,并參照把權力作為核心概念的現代政治學理論,歷史學家的“現實關懷”難免帶有強烈的政治屬性,甚至本來就是現實政治的一部分。于是,身處當前和過去之間的歷史學家,就總是受到權力關系的制約,其歷史寫作難免帶有強烈的政治意蘊。

在中外史學史上,對于現實關懷和歷史寫作的關系,歷代史家有不同的處理方式。中國古代的史官和私家修史者,一方面注重歷史對當前的政治和道德問題的意義,通常出于“致用”和“資治”的考慮來選取史事并加以詮釋,另一方面又受到當前的政治、道德和信仰的規范以及禁忌的制約,對歷史的理解和表述往往不會背離社會通行的準則和信條。他們倡導“求真”,所針對的大抵是“向壁虛構”和“憑空捏造”;高揚“直筆”,也不過是要求依據通行的政治和道德標準來做取舍和褒貶,以避免“掩惡”或“虛美”等有違“史德”的行為。在歐美史學走向專業化的過程中,客觀性和科學性一度成了史家追求的目標,他們力圖借助逐漸成熟的專業規范和技藝,把“當前”和“過去”區分開來,把現實的幽靈從歷史表述中驅逐出去。史家把自己想象成過去的代言人或傳聲筒,極力掩蓋自我,甚或相信可以消滅自我,以求取“歷史的真相”。但是,自19世紀末期以來,越來越多的學者覺得,這種對“客觀性”的無節制的標榜,根本不能掩飾史家基于現實關懷而形成的各種偏見和偏向;歷史寫作非但不可能擺脫現實的影子,即使真能擺脫,也反而會使歷史學家失去方向感。因而在這些人看來,歷史研究在根本上乃是當前和過去的對話,歷史學家不必諱言自己的現實關懷,而只需要警惕現實關懷過度介入歷史研究,或單純依據現行的標準或當前的需要來解釋歷史,以致淪為“現時主義”(presentism)。然則按照近期的后現代主義者的看法,以上各種說法或立場,或許都不過是欺人之談。一方面,歷史中的許多事物本身就是社會和文化的建構;另一方面,歷史學家對于歷史的解釋通常只是出于現實的政治需要或利益訴求而形成的某種說法。既然歷史本身就是權力和利益的戰場,歷史知識的生產就不可能脫離具體的“政治語境”。因此,現實關懷對歷史研究的介入不僅難于避免,而且具有充分的“合法性”。

美國史學一直是在社會政治的“哺育”下成長起來的。美國史家向來關注現實政治,大多帶有或明或隱的政治傾向,希望自己的著述能對現實政治產生影響。這方面的許多事例早已為學界所熟知。建國初期就有眾多名流寫作美國革命史,其意圖大都是要用建國的歷史來塑造國民的自豪感和認同感。及至19世紀末20世紀初,弗雷德里克·杰克遜·特納精心構筑“邊疆假說”,這與當時美國人在漸趨強大后尋求文化自主性的心理,正好若合符節。于是,“邊疆”就成了美國獨特性的一個標志。在查爾斯·比爾德和卡爾·貝克爾等人看來,那種相信歷史學家可以“公正無偏”的想法難免幼稚可笑;生活在不同時代和不同文化中的歷史學家,對于歷史的認識具有不可避免的相對性。從他們開始,政治立場和現實關懷不再是需要遮掩的史家之恥,而應在歷史寫作中堂而皇之地取得合法地位。而且,他們還自告奮勇地把自己寫出的歷史作為推進社會改革的工具。

進入20世紀之后,“客觀性問題”由于與現實政治糾纏不清,在美國史學界變成了一個沉重的話題。[4]特別是二戰以來,隨著美國社會更趨多元化,基于族裔、性別、宗教和階級的身份認同、意識形態和利益訴求,也變得愈益多樣化,并且直接作用于歷史研究;于是,史學界基于思想傾向和研究路徑的分歧與競爭,也就變得愈益激烈而難以調和。雖然政治史作為一個研究領域受到冷落甚至鄙棄,但政治作為一個觀察過去的基本維度,作為一條聯結過去和現在的紐帶,可見于幾乎所有的歷史研究課題之中。諸如“族裔政治”“身份政治”“記憶政治”“消費政治”“身體政治”之類的術語,在當今美國史學論著中出現的頻率很高。這些術語所表達的理念和邏輯,無一不是部分地源自美國的現實政治。美國史學的這種“泛政治化”趨向,使得過去與當前的關系變得更加緊張,有時不免使史學討論輕易地轉化為政治爭端。

雖然每一代史家都深受現實政治的熏染,但他們又總在質疑和批判前代學者的政治取向,而這種質疑和批判的結果,又不過是用新的政治取向來代替舊的。綜觀二戰后六七十年來的美國史學,可以看出一條清晰的意識形態演化路徑,這就是反復批判美國例外論,著力清算美國歷史解釋中的種族主義、男性中心主義和精英主義,以構筑一種更民主、更開放、更包容和更多樣化的美國史體系。在這一過程中,“種族”(“race”,其著眼點在于少數種族和邊緣族裔)、“性別”(“gender”,其著眼點在于女性)、“階級”(“class”,其著眼點在于普通民眾和下層群體)成了史學分析的主導性范疇。這就再清楚不過地體現了現實政治對歷史寫作的塑造性影響,再生動不過地反映了現實關懷與學術追求的復雜糾葛。

在20世紀美國史學思想的演變中,最受沖擊的觀念或許就是美國例外論。美國例外論曾經是美國人愛國觀念的一個支撐點。對美國特性的界定,最初是基于美國與其他地區和國家的根本區別來進行的。美國在世界上不僅僅是獨特的,而是例外的;在一個充滿腐敗和邪惡的世界,她是唯一純潔無瑕的國家。這種觀念形成于從殖民地到建國這一時期。革命一代普遍相信,世界各地的人民都深為奴役和壓迫所苦,而美國人卻幸運地享有自由和平等。在美國成長的階段,例外論乃是美國人界定和維護自身特性、免受其他文化侵擾和敗壞的屏障;到了美國成為大國和強國之后,例外論又變成了美國向外傳播其價值和制度的助推器。美國史家在梳理和批判例外論的影響時,曾調動過包括馬克思主義和后現代主義在內的各種理論資源,并一再擴大研究視野,力圖把美國置于大西洋乃至全球的視野中考察,通過發現美國歷史與世界其他國家和地區的相互聯系及影響,來破除美國例外的神話。從“外部主義”的路徑來說,美國史學界對例外論的批判,與美國作為大國介入世界事務的國際主義取向有密切的聯系,也同解構美國自由和民主的神話的激進主義思潮交織在一起。但是,這一工作無疑是艱巨而繁難的,因為一方面美國在歷史上確實有許多獨特的地方,在闡釋和表述這種獨特性時,如果分寸失當或取向偏頗,就容易滑入例外論的窠臼;另一方面,無論是從聯系還是比較的角度考察美國歷史,其落腳點最終還是美國,這樣難免在無意間走向美國中心主義,而把大西洋視野或全球視野變成裝飾例外論的花邊。

美國歷史的另一個突出特點是,種族和族裔的多樣性始終具有強烈的影響,而美國史家在解釋美國的過去時,又始終難以擺脫種族主義幽靈的困擾。在20世紀中期以前,美國歷史的主流解釋方式,通常是忽略黑人、印第安人和非西北歐移民及其后裔的經歷,甚至刻意貶斥和丑化這些種族和族裔的文化,不假思索地把美國歷史看成是盎格魯—撒克遜白人的經歷,把它寫成美國走向自由、民主和富強的故事。最近半個多世紀以來,越來越多的美國史家開始關注那些受到忽視的群體,把少數種族和族裔的經歷寫進美國史,不僅揭示他們的苦難遭遇,而且肯定他們的歷史作用。但是,那些在專業上趨于成熟的少數種族和族裔的史家,并不滿足于這種“受害者”取向的歷史敘事,他們不僅致力于發掘自己族裔的往事,而且大張旗鼓地宣揚自己族裔反對種族壓迫的抗爭事跡,把他們的先輩描述成積極的歷史力量。這種新的族裔史觀的形成,與民權運動以來少數種族和族裔的政治行動相伴而行,桴鼓相應。在當今的美國史學界,不僅貶低和丑化少數種族和族裔將冒天下之大不韙,而且忽略或輕視少數種族和族裔的歷史經驗也幾乎是一種不可饒恕的“學術原罪”。

美國婦女史作為一個領域的成長和壯大,與婦女運動的興起關系至為密切;而不斷變化的女性主義意識和相關理論,又直接影響到對婦女在美國歷史中的角色的理解。雖然描述婦女經歷的論著在19世紀即已出現,但把婦女作為一種能動的歷史力量融入美國歷史的解釋之中,則是女性主義思潮在史學中的反映。二戰以來,越來越多的女性史家獲得成功,她們大多研究與婦女相關的課題,寫出了不少出色的婦女史論著,其中自然蘊涵著女性主義的價值和訴求。溫和的女性主義史家試圖在復雜而廣泛的社會文化語境中考察婦女的經歷,揭示婦女自主意識和抗爭精神的形成與發展,以及她們的自主性與抗爭活動同整個社會的良性互動;而激進的女性主義史家則傾向于從性別對立著眼來理解婦女的經歷,一心要寫出男性霸權的罪惡史和女性受壓迫的苦難史,以此作為動員女性進行社會抗爭的資源。當今美國的史學論著,如果其中沒有女性的形象和聲音,就很容易招來“政治上不正確”之譏。

美國向來被看成是一個民主的國家,在歷史寫作中很注重突出“人民”的地位。“人民”一詞不僅經常出現在歷史敘事中,而且還直接用在史書的標題上,常見“美國人民生活史”“人民的美國史”“人民的美國革命史”一類的書籍。但是,二戰以來美國史家愈益強烈地感到,美國歷史寫作的主流其實是忽視人民的,雖然寫的是“人民”的歷史,但“人民”沒有面目,也沒有聲音,而只不過是修飾或點綴;有的史書即便把“人民”作為重要角色,但涉及的也只是他們如何在精英的領導下行動。這種頂著“人民”的名義的歷史,大多是依據精英留下的材料、并從精英的角度加以闡釋的歷史。最近幾十年來,在美國史研究的各個領域,這種精英主義史觀都受到了抨擊。新史學和新文化史的實踐者,把構成“廣大人民”的普通民眾和邊緣群體當作歷史的主角,仔細而深入地探討他們的勞動、生活、習俗、價值、訴求、抗爭和記憶,詮釋他們過去的外在和內在的經驗,強調他們的經歷的歷史意義。這種反精英主義的平民主義史觀,在近幾十年的美國革命史研究中得到了至為鮮明的體現:“建國之父”遭到矮化和邊緣化,普通民眾和邊緣群體的經歷受到特別的關注和強調;革命者的形象趨于淡化,而反革命和不革命的人們開始受到重視。這種平民主義史觀在題材上聚焦于普通人的經歷,在視角上強調從下向上看歷史,在政治取向上則突出民眾和精英的對立。這樣一種治史的路徑,與二戰以來美國社會現實的變化息息相關。雖然精英和民眾在公共政治中的博弈沉浮不定,但社會福利、大眾消費和高等教育的普及,卻塑造了一種大眾主導美國社會的假象;20世紀60年代民眾抗議運動盛極一時,留下了影響深遠的平民主義思想遺產;平民和少數族裔子弟紛紛進入史學界,他們對于自己祖先的經歷往往抱有優先的興趣;社會科學和其他相關學科對于普通人的價值、習俗和行為的研究形成了有效的理論,為史家處理普通人的經歷提供了概念工具和分析手段。所有這些因素交織和匯聚在一起,使得探究普通人的過去經歷成為美國史學的主導性潮流。

美國史學界肅清各種“思想遺毒”努力,同史學范式的不斷革新緊密結合在一起;在這個過程中,美國歷史的內容、解釋框架和意義指向都發生了重大的變化。這種歷史一反過去那種直線進步的觀念,不再把美國的歷程說成一部凱歌高奏的英雄史詩,而突出強調其復雜多樣、明暗交織、主線不清、挫折伴隨成功、失敗掩蓋勝利的特點。這種歷史也許可以叫做“新美國史”[5],主要流行于學院派史家的小圈子里。它淡化了美國過去的輝煌色調,無助于提升美國人的自豪感和愛國熱情,因而不為美國的政治領導人所喜愛;它又過于瑣碎和專門化,因而也不合普通讀者的脾胃。體現這種史觀的《全國歷史教學標準》,曾在美國社會引起激烈的爭論,一度成為頗受關注的公共政治議題。

在中國史學界,了解和研究美國史長期不是一種純粹的學術行為,而與各個時期的現實政治緊密交織在一起。中國士人最初了解美國歷史的沖動,也許來自于反思中國政治和探索中國出路的需要。在中美交惡后的30年里,美國史經常被用作揭露和批判“敵人”的工具。當進入全面追求現代化的時期后,美國的歷史經驗又成了“攻”中國發展之“玉”的“他山之石”。總之,中國人研究美國歷史,選擇什么樣的課題,關注什么樣的內容,提出什么樣的結論,無不受到現實政治的影響,也無不反映了研究者個人對于現實需要的理解。這種過度“現實化”的傾向,往往混淆過去與現在、學術與政治的界線,因而是阻礙這個學科發展的重大障礙。最近十多年來,越來越多的研究者意識到現實政治的兩面性,開始思考現實關懷與學術追求的關系,力圖在兩者之間尋求一種適度的平衡。

中外史學史上的許多事例表明,當前和過去、現實關懷和歷史寫作的關系,仍然是一個遠未窮盡的話題。歷史學家研究什么,如何研究,很難擺脫外在的現實政治的制約,也無不受到內在的現實關懷的誘導。但是,如果用過去來證明現在的合理性,或者用現在的觀點來看待過去,都會有悖于史學的旨趣,也會有損于學術的品質,淪為巴特菲爾德所指斥的“輝格派歷史解釋”。現實的影響無從擺脫,但史家必須對現實的影響保持高度的防范意識;現實關懷可以合理地引領史家的研究興趣,幫助他(她)從廣漠幽暗的過去世界中發現有意義的問題,但只要進入到解讀史料和解答問題的環節,現實關懷就必須接受學術準則的審查,受到歷史主義的阻擊。

歸根結底,過去只有憑借它對于當前的意義才能復活,歷史只有活在現實中才能保持生命力。從這個意義上說,在當前和過去之間,在現實和歷史之間,確實難以劃出截然分明的界線。兩者之間這種復雜糾結的關系,既給歷史學家造成巨大的困惑,也為史學贏得生存空間帶來許多的機遇。但是,究竟應當如何面對這些困惑,如何把握這些機遇,似乎沒有一用就靈的妙訣。回顧近期中美兩國的美國史研究,或許能為我們思考這類問題提供一點參照。

[1] 克羅齊:《歷史學的理論和實際》(傅任敢譯),商務印書館1982年版,第2—3頁。

[2] 柯林武德:《歷史的觀念》(何兆武、張文杰譯),商務印書館1997年版,第300—303頁。

[3] 此處所說的“中介”,是著眼于史家聯結當前和過去的作用,與赫伯特·巴特菲爾德所說的“中介人”不同;他強調的是史家作為知識傳遞者來“闡明過去與現在的不同”的職能。見赫伯特·巴特菲爾德:《歷史的輝格解釋》(張岳明、劉北成譯),商務印書館2012年版,第10頁。

[4] 參見彼得·諾維克:《那個高貴的夢想:“客觀性問題”與美國歷史學科》(Peter Norvick,That Noble Dream:The“Objectivity Question”and the American Historical Profession),英國劍橋1988年版。

[5] 這里借用了埃里克·方納所編《新美國史》(Eric Foner,ed.,The New American History,Revised and Expanded Edition,費城1997年版)一書中的提法,但含義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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