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張時鼎回到球場的時候，已經有一些隊員檢測完畢了。

看著一張張從身邊走過冷漠的臉，張時鼎收起自己向他們打探情況的好奇心。

“你看，小雀斑也檢查完了。”之鹽眼尖，看到小雀斑正輕松地迎面走過來。

之鹽迎上去，主動先開口。“你測試結果怎么樣啊？”

小雀斑茫然地搖搖頭。“醫生什么都沒說啊，只能回房間等下午教練們的通知了。”

“再見了之鹽，祝你們好運！”

小雀斑心里有些不舍，和之鹽打球挺開心的，但這也許是他最后一次見到他們了。

檢查很順利，大家按秩序排好隊，單獨坐在隔開的凳子上，張時鼎看到醫生，收起了平日里嘻哈打鬧的樣子，如同乖寶寶一樣按照醫生要求，在機器下伸出自己的左手做著測試。

之鹽看著張時鼎的樣子忍不住覺得好笑。

可輪到自己，他也緊張地鬧了個笑話。

“小朋友，你把大拇指分開一點，其他手指都并攏。”

醫生看到之鹽拼命撐開的五指有些無語。

下次一定要先在機器前面貼上檢查示意圖，自己這一上午嘴巴都說干了。

之鹽吐吐舌頭，他還以為把手指分別撐開能測得更準呢！

張時鼎早就測完了，正在旁邊等著之鹽。

“終于搞定啦。”

兩人歡呼起來，都長舒一口氣。

集訓要結束了，大家也要各奔東西了。

張時鼎說自己不回房間了，他爸爸已經提前幫他整理好了行李，中午先坐車回家一趟，張時鼎媽媽好久沒有見到兒子了，在家準備了一桌子好菜。

“對了之鹽，你要不和我一起回家吧？我媽可好客了，而且她做的菜可好吃了！要不你也嘗嘗？”

經過一個星期的時間，張時鼎已經把之鹽當成了自己的好朋友。

畢竟之鹽穿著自己偶像麥迪的二代戰靴嘛。

之鹽靦腆的搖搖頭。“算了，下次吧，我爸應該也來了，我不能為了和你吃個飯就把親爹晾在一邊啊。”

“那你把叔叔帶著。你是教會我上籃的半個師傅，我爸肯定不會拒絕你們來我家做客的。”

“還是算了，我和我爸已經有別的安排了，下次吧。”

之鹽撒了個謊，從小比較獨立的他對張時鼎的熱情有點不適應，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怎么回報自己的朋友。

“下次？那你告訴我你的電話號碼。我爸給我買了一個手機，電話簿里面到現在還沒有存幾個好友呢。”

之鹽有些不好意思，他沒有手機，家里唯一的手機還是一個朋友送給他爸胡友生的，陳翔教練留給自己的電話號碼，自己也一次還沒打過。

“你把電話告訴我吧，我回去加你。”

“行，我的電話是15208848......”

張時鼎看之鹽只是點頭安靜聽，有些懷疑之鹽到底記住了沒有。

“你不用記的嗎？”

之鹽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都在這里了。”

之鹽連忙補充到：“你放心，好朋友的電話我不會輕易忘記的，回住的地方我就抄下來。”

“再見了之鹽！”聽到肯定的答復，張時鼎給之鹽一個大大的擁抱，隨后朝著停車場方向跑去，邊跑邊朝著之鹽揮手。

獨自一人回到房間，工作人員早就通知之鹽，下午兩點就必須要退房，不然要加一天房費。

他得趕快收拾。

來到房間走廊，之鹽發現爸爸胡友生早就在房間門口等著自己。

“骨齡測完了？”

胡友生早就從別的家長那兒知道了今天的安排，也從那兒聽到了關于自己兒子的表現。

“我兒子剛告訴我，有個叫之鹽的少年這次集訓表現的很好，十有八九能選上，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孩子，真是讓人羨慕啊。”

胡友生聽到他人毫不知情的夸著自己兒子，他波瀾不驚的心里還是泛起了一絲漣漪。

之鹽看到胡友生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

“那把門打開吧，先整理行李。”

打包好行李，找工作人員退了房，胡友生拿到墊付的押金，對兒子說：“肚子餓了吧？我們先去吃飯。”

在前臺寄存了行李，爺倆找了家三五八路邊小炒攤，一人點了一碗蓋飯，蹲在馬路牙子邊上吃著。

之鹽一時之間不知道要怎么和胡友生開口。

來之前，他對集訓充滿向往，一心想要入選。

到看到了身邊的少年們，之鹽心里暗自做著比較，他發現自己的家境在所有人里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雖然張時鼎和其他隊友們沒有表現出對他的鄙視，但之鹽發現他們和自己都不一樣。

自己就像一個怪胎，被放到了一群身處另一個世界的少年面前。

之鹽低頭看著自己的球鞋，一個星期的高強度訓練，鞋也有些褶皺了。

張時鼎光是籃球鞋都帶來了好幾雙，穿的毫不心疼，而自己唯一的籃球鞋還花了家里那么多錢。

之鹽一邊吃著飯，心里一邊胡思亂想。

要不，放棄這個夢想吧？

還沒吃完飯，胡友生的電話鈴聲就響了，來電的不是別人，是屈文武教練。

屈文武從昨天開始就沒有吃飯，也沒有睡覺，經過一夜思考后，今天他一大早就來了辦公室，只是沒有去訓練場。

張博的受傷，打亂了他所有的計劃。

請假在家休息了幾天后，他還是回到辦公室，只有這里才能讓他心思安穩一些。

上午骨齡測試的結果已經出來了，屈文武隨手翻著，眼睛看到胡之鹽的名字，突然停住了手。

報告結果上，醫生根據骨齡估計胡之鹽最終身高可以長到190以上。

但好巧不巧的，打印報告的紙上面190這一行有些缺墨，顯示的數字雖不至于完全看不出來，但顯示的不是很清楚。

屈文武盯著之鹽的報告單，一時間想了很多，在連著吸了一根又一根煙之后，他終于下定決心。不知疼痛的隨手掐滅吸了兩口的煙扔到地上，抓起自己辦公室的電話撥了出去。

現在還不是工作的時間，但這樣正好。

胡友生接到電話也有點奇怪，想不到屈文武竟然這么敬業，還不到下午兩點就打電話給他了。

這么早就打電話，看來自己兒子十有八九是被選上了，所以才會被提前通知結果。

屈文武辦公室倒是不遠，就是有些隱蔽。

繞了好大一圈才找到。

胡友生哨響了房門。

咚咚咚。

“請進。”

胡友生首先走進房間，接著之鹽從他身后也露出了自己的小腦袋，表情看起來有些緊張。

“歡迎二位大駕光臨，之鹽你怎么也來啦？快坐，這幾天訓練怎么樣？”屈文武殷勤的讓之鹽打心里感覺不自在。

那天屈文武看自己的眼神，已經深深烙印在他腦海里。

“訓練都還好，謝謝教練關心。”之鹽乖巧的回復到。

胡友生目光打量著辦公室，辦公室布置的古色古香，但看起來凌亂了些，估計有段時間沒人打理了。

屈文武看到到父子倆都坐下了，坐回老板椅，隨手打開資料夾，抽出了胡之鹽的骨齡測試報告，直接遞給了胡友生。

“很遺憾，你的兒子打不了職業籃球。”

聽完屈文武的話，之鹽陷入呆滯。

同樣震驚的，還有胡友生，他看著這份有醫生簽名的報告，沉默了。

之鹽最終身高預測170以上。最終的身高，也就是說這輩子之鹽都沒辦法再長高多少了。

“你們知道的，我向來直話直說，再次聲明，這和你我之間的矛盾沒有關系，白紙黑字，報告結果不會騙人。你不信我，也總得信醫生。”

胡友生從震驚中慢慢恢復過來，他看向屈文武。“我聽說之鹽這次集訓表現不錯。”

屈文武笑著搖搖頭，“老胡，你還是不懂職業籃球。技術我們教練都可以教的，哪怕給我一個傻子，只要有足夠的時間，我就可以把他練的不比你兒子遜色，但身高是可以靠你我練的出來的嗎？”

屈文武站起來，點了一根煙，背對著胡友生看向窗外，獨自慢慢抽了起來。

“你當年不也是因為身高不夠才窩在地方球隊的？不然以你當年在教練面前戰勝我的表現，為什么教練都沒有對你產生出興趣？你當年那場球打的可不比你兒子差啊！”

屈文武轉過身，盯著胡友生，表情堅決緩緩說道。

“所以，沒有天分就應該認命，對籃球來說，身高就是最重要的天分！”

說完屈文武還有意無意的盯著之鹽。

“看在我們的情面上，你能不能通融一下？我就這么一個兒子，他很喜歡打球，我知道他一定可以走的比我更遠，屈文武，這次選拔你能做主，所以就當我求你了。”

胡友生低聲對屈文武哀求，他不忍心自己兒子好不容易走了這么遠，卻倒在這里。

之鹽沒想到，從未在自己面前開口求人的爸爸，竟然也會因為自己的事情開口哀求。

“爸！你干什么！”

胡友生從凳子上站起來，笑著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沒事，屈教練會選你的。”

屈文武笑著說：“我可沒說，報告單你們看到了，該說的我都說了，后面我還要通知別的家長們呢，慢走不送。”

屈文武準備送客。

胡友生還在想著要用什么辦法好繼續求屈文武給兒子一個機會，但之鹽心里不想讓自己爸爸變成這個樣子。

“爸，我們走！”

胡友生有些驚訝的看著自己兒子，他沒有想到兒子會這么輕易地放棄最心愛的籃球。

這可是兒子的夢想啊！

之鹽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屈教練說了，我不能打職業籃球，那我不打就是了，難道不打球就不能活了？屈教練沒有打職業籃球不也活的好好的嘛！”

屈文武想不到之鹽這小子嘴巴還挺厲害，他的這句話深深刺激到了自己，但他捏了捏拳頭，馬上轉換了憤怒的情緒，開心地笑了起來。

“沒錯，之鹽說得好，我不也沒有打職業籃球嗎，依然可以活的好好的。”

胡友生嘆了一口氣，一瞬間仿佛蒼老了好幾歲。

他不死心，對之鹽表情認真地說出最后一句話：“你確定？”

之鹽沒有回答，拉開辦公室大門跑了出去。

屈文武微笑看著一言不發的胡友生，他知道，今天這個房間里，他是最終的勝利者。

上班時間到了，同事走進屈文武的房間，笑著問屈文武：“你怎么來的這么早？中午沒休息？”

“這不要選人嘛，這么重要的事情，當然不能讓你在辦公室等我啊。”

同事笑了笑，早上接到通知后，真正負責選拔球員的人從屈文武換成了他。

雖然對球員們不熟悉，但好在有訓練記錄報告。

屈文武倒是比自己積極，下次自己也要早點來，免得給他落下口實。

忙碌了一個下午，兩人手上的名單越來越少，但同事總感覺有點不對，他對屈文武說到：“我記得這次集訓人數好像比名單多啊。”

屈文武點點頭。

“可能有的家長覺得自己孩子不適合就沒來了吧。”

同事笑了笑，接著屈文武話頭說：“那挺可惜的，都走到這一步了，連結果都不愿意花時間來聽，只能寄希望明年再選拔一些球員了。”

屈文武也笑著說。“是啊，那些孩子真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