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剛停。

空曠的球場里傳來陣陣清脆的拍球聲。

因為這場雨的緣故，籃球上，只剩下一個孤單瘦小的身影。

小男孩今年十歲，姓胡，叫之鹽。

運球，跳躍，投籃，三不沾，一氣呵成。

看著滾遠的籃球，男孩懊惱地甩著頭。

心里一遍又一遍回憶自己到底是哪個動作出了問題。

一邊想，一邊小步朝場邊跑去，他的回憶耽擱了一點時間，籃球滾到了老遠。

球場里迎面走來一群比之鹽年齡大一圈的少年們。

其中走在最前面的少年染了一頭黃色的短發，身上穿著和年齡不符略顯寬大的黑色皮衣皮褲，嘴里叼著一根已經燃到一半的香煙。

啪！

帶頭少年抬腳狠狠地踩在早就因為水洼減緩彈力的籃球上，揚起下巴，眼神冷漠地看了眼從球場跑過來的之鹽，撇了撇嘴。

“你剛才投的是什么狗屁玩意？怎么連球框都沒有碰著？”

身后的眾人配合帶頭少年的嘲諷，噓聲四起。

“這個水平打什么球！”這群人故作夸張的笑著。

少年還不過癮，繼續用戲謔的眼神上下打量著之鹽。

“你們看，這個小子連雙鞋都沒有，打球還光著腳。”

“應該是家里沒有錢吧！”

“連籃球鞋都買不起的家伙，也配打籃球？”

“快點回去找媽媽買籃球鞋去吧！”

眾少年說完，又是一陣開懷放肆地大笑。

之鹽看著眼前的少年們，臉色變得難看，聲音也有些發顫。

“笑完把球還給我，我還要練球。”

剛剛這群少年的幾句嘲笑就像刀劍利刃，輕易穿透了胡之鹽的內心。

誰愿意在雨后濕滑的球場打球？

沒有人。

那為什么之鹽要選這個時間來球場？

因為沒有人。

家境貧寒，他實在無法當著每天起早貪黑出門賣著小菜的媽媽面，開口要一雙籃球鞋。

之鹽前10歲的人生里，從沒有一次穿到過籃球鞋。

他心疼鞋，一雙普通的鞋，在今天這種積水的球場里，容易打濕，也更容易壞。

每次雨后，他都喜歡穿著一雙拖鞋來到球場。

然后在球場邊把拖鞋整齊的碼放在一起，光著腳練球。

他很喜歡下雨的天氣。

因為這個時候的球場會很空曠。

從小就內心敏感的他可以躲開別人的嘲笑和鄙夷，自由自在。

“你們笑完沒有，笑完就把球還給我！”

之鹽覺得臉頰有些發燙，看到對面少年們依然沒有反應，重復了一句。

說這句話的時候，比第一次語氣堅定許多，聲音也大了很多。

“想把球要回來哪有這么容易？”

帶頭少年裝作一本正經的樣子，緩緩地說：“要不是我們幫你用腳把球停下來，你的籃球早就滾不見了，說不定這個時候都被壞人們給搶走了噢！”

之鹽心想：你不就是這個壞蛋嗎？

“那你想怎么樣？”

帶頭少年試著用腳尖顛起籃球，技術不熟練的他連續試了好幾腳，才把籃球顛到了手里。

“我想怎么樣？”

他仔細端詳著有些潮濕的球：“你這球看起來成色很新，剛買不久吧”用手按著籃球接著說：“就是太廉價了，連真皮都沒有！”

塑料材質的籃球也值不了幾個錢，我們一群人搶走小學生的籃球也沒有啥值得可吹的地方，不如耍耍眼前的這個小屁孩，耍耍他可比直接把球抱走有趣多了。

帶頭少年打定注意：“敢不敢答應我一個條件？你做到了，我就把球還給你。”

“什么條件？”

看著眼前比自己矮小不少，身高一米四出頭的之鹽，帶頭少年胸有成竹。

“這樣吧，你站在三分線外，投中一個三分球。”

“如果球投進了，我就把這籃球還給你。如果你投不進，那就只能怪你自己水平不夠，我和哥們就把你的球帶走。”

“這是我的球，你們憑什么帶走？”

“憑我們人多。”

說完，三五個穿著奇裝異服，染著各色頭發的少年們識趣的慢慢站成一排。

這個套路看來用了不止一次，大家配合的十分熟練。

之鹽一雙小手用力握緊了拳頭，臉上卻沒有太過猶豫，點了點頭。

“我答應你。但你說話要算數！”

少年們看到之鹽竟然這么果斷，都有些驚訝。

“難道這小子練過三分球？”

之鹽剛投了一個三不沾的滑稽樣子，還在帶頭少年的腦海里。

這小子想詐我？沒門!

“別廢話！你要是能進，別說是把球還給你，下次見你喊你爸爸都行！”

帶頭少年對自己的推斷十分自信，對著之鹽一臉輕松戲謔的答道。

為了不辜負這份自信，他獻祭了自己的親爹。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你別后悔。”

“行了，還廢什么話！”

以籃球的方式決出勝負，這很好。

之鹽心想。

帶頭少年性格乖張，話說的多了，有些不耐煩，脾氣暴躁的他突然他飛起一腳。

籃球朝著天上飛去。

踢完之后帶頭少年彎下腰，用兩手捂著腳，發出一聲慘叫。

“啊！”

他用手反復來回把踢球的小腿揉了又揉。

臉上夸張做作的表情逗得身邊同伴哈哈大笑。

之鹽很憤怒。

籃球不是用腳踢的，更不應該踢的怎么高。

很明顯，眼前的少年這一腳是故意的。

“這筆賬我記下了！”

籃球被這一腳踢得很高，但還好，只見高不見遠。

如同一顆出膛的炮彈，毫不留情的朝著自己真正主人的方向墜落。

還不等球落地反彈，之鹽用雙手一把緊緊地接住了從天而降的籃球。

力量讓他身子一沉，一個踉蹌，一屁股坐在了球場上。

略顯不平的水泥地球場里還有一些積水，水很快貪婪的浸濕了之鹽的短褲。

耳朵里迎來的又是一陣嘲笑。

帶頭少年笑的很開心，明顯對眼前發生的這一切感到很滿意。

“果然作弄別人的感覺最爽！”

之鹽淚水在眼眶里打轉，憤怒的情緒涌進了腦袋。

他很想爬起來沖過去狠狠地揍他們一頓。

哪怕被揍的是他自己，他也不會因為怕疼而退怯。

但他幼小腦袋短時間里想了很多種可能：

籃球沒有投進，球被不良少年們奪走。

自己不服氣想奪回自己的球，被一群年齡大的少年圍毆。

自己衣衫破爛，皮開肉綻的回到家里。

事后被他們惡人先告狀，大人們開始扯皮爭吵相互扭打。

自己有口難辯，父母責怪的眼神。

一家人只能低聲下氣請求別人原諒。

之鹽咬著牙，慢慢從地上爬起來。

“只投進三分球就夠了嗎？”

看著正站在籃筐前面等著自己投出三不沾的不良少年，之鹽腦袋轉動的飛快。

“怎么樣又能進球的同時，又能替手上的籃球出上一口惡氣？”

這是之鹽第一次在籃球場上這么專注的去想完成一件事情。

思考需要時間。

圍觀的少年們看著之鹽在三分線上發著呆的樣子，也開始有些不耐煩。

“你到底投不投啊？”

“小子我告訴你，你別想拖延時間！讓大爺我等不耐煩了，一樣把你的球帶走！”

說完，帶頭少年作勢朝著之鹽的方向走過來。

之鹽睜開眼，目光清澈透亮，臉上寫滿了自信。

“看好了！”

聽之鹽說完這句話，帶頭少年放下了前進的腳步。

作弄別人才是他的樂趣。直接奪走籃球就沒有意思了。

一切等這個小子把球投出去再說。

在之鹽的感官里，現在除了手上的籃球，和遠處光禿禿的籃筐之外，一切都消失了。

帶頭少年微微瞇起眼，打量著眼前的男孩。

眼前的小子，面黃肌瘦的像一根竹竿。估計風一吹，都可能被吹起來。

“這是我最喜歡的最好欺負的類型。”他心里想到。

之鹽用手把籃球穩穩托在胸前，打算用兩手向前推的方式投籃。

用推出去的投籃方式，力量應該夠了。

除了進球，我還要……

被之鹽的專注感染，少年們這一刻閉上了嘴巴，安靜的聚集在籃球架下面。

以他們觀察到之前的投籃看，這個球大概率又是一個三不沾。

大家站在籃筐下面接球就行了。

瞄準，投！

投出去的籃球沒有優美的弧線。

之鹽雙手還保持著投籃出手時的動作，眼睛牢牢地盯著遠去的籃球。

籃球直奔籃球架飛去。

又平又快。

“沒看出來這小子力氣挺大的啊！”

少年們夸獎之鹽投籃力氣大的同時，心里的疑慮也煙消云散了。

“剛才還有點擔心這小子有一手三分球絕技，故意答應我們接受挑戰，可這投的什么玩意？”

“連基本的出手姿勢都不會。”

“什么嘛，我還以為，下雨還要第一個跑到球場里練球的人有多厲害呢！”

“這球我們拿定了！”

“過會兒正好我們哥們幾個一起把籃球當足球，到旁邊踢一場球賽去！”

這個提議深得人心，大家頻頻點頭稱好。

籃球確實不是朝著籃筐去的，這么低的弧線如果奔著籃筐去，帶來一個最好的結果也就是和籃筐親密接觸，以打鐵而告終。

但如果是奔著打板去，這弧線就剛剛好！

“哐！哐！哐！”

籃球彈在籃板上的小正方形擦版區折返，然后又彈到籃筐鐵檐上。

就像是為了報剛剛一腳之仇，球的力量還沒卸完！

帶頭少年仰著頭，站在籃球架下面正準備接球帶走。

在籃筐平著彈了兩次之后，籃球勢大力沉，重重地砸在帶頭少年的眼眶上。

“啊……”

一聲慘烈的叫聲響徹球場上空。

同伴都看傻了。

這次大家肉眼都能感覺到這一下砸的不輕。

帶頭少年手捂著臉惡狠狠地吼道：“這小子是故意的！別讓他跑了！給我狠狠地揍他！”

眼眶已經有些紅腫充血的他光喊還不解氣，再一次將所有的怒氣撒在還沒滾遠的球上。

第二腳。

“去你大爺的籃球！”

之鹽安靜的看著迎面涌來的少年，沒有選擇害怕逃跑。

他還在回味著剛才出手的那一球。

在投球之前，之鹽就輕輕用眼角撇過籃下。

帶頭少年站著的位置正好在籃筐下面靠后一點。

“如果能內打板到球框，或許能依靠反彈，給他一點顏色！”

這一球投的如此完美。

計劃竟然成功了。

看著馬上就要圍過來的少年們，之鹽捏緊了拳頭。

“爸，媽，對不起了。”

“我本來不想惹事，但我也不會害怕他們。”

“在籃球場上侮辱我心愛的籃球，這件事情我決不允許！”

“全都給我住手！”

不知道什么時候，球場邊已經多出來一個高大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