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懷仁峰懷仁堂。
太玄真人高坐正堂,看著堂下一眾弟子,威嚴地掃視一番之后,發覺方雪城沒在,便問道:“今日商議太玄道遴選弟子之事,為何雪城沒來?”
方雪城早前已被委任作為本次遴選弟子的主事,今日所議之事正是此事,卻遲遲不見他來,惹得堂下一眾弟子議論紛紛。有人道他架勢越來越大,也有人露出不耐煩的表情,還有人低聲細語,不知嚼什么舌頭根子。
下首的夜向白嘿嘿一笑:“真人,雪城不來,我想他必定遇到了難纏之事。兩年前,只聽聞妖族蹤跡,少有妖魂出沒。如今天下到處都是妖魂,這可是怪異得緊。也許,他是遇到了難纏的妖。”
挨著夜向白的曲不直也跟著道:“或許他有要事耽擱了,不妨等他來了,好好問問,也好幫他一把。”
太玄真人百谷子微微點頭:“雪城向來守時,想必是遇到了大事。”他看了曲不直一眼,接著問道:“安頓在曲師弟院中的年輕人怎么樣了?”
曲不直搖頭道:“一直在用順魂草調理,且看能不能恢復。”
夜向白微微哼了一聲:“早晚都會反噬,放在你那里,可要多加小心。”語氣之中,盡失嘲諷之氣。
曲不直也不看他一眼:“不勞師弟費心,你還是多注意玄門不要出了亂子才是。”
太玄真人咳嗽了兩聲,兩人這才停了下來。對于這兩個師弟,太玄真人百谷子確實也沒有辦法訓斥,只能如此暗示。但他心中早已經厭煩了這種場面,若是兩個人不在,懷仁堂只會有他百谷子一個人的聲音。
這時,懷仁堂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眾人往外瞧去,只見方雪城匆匆進來,走至堂中,躬身道:“雪城來遲,請真人責罰。”
百谷子抬抬手,略帶布滿,問道:“因何事遲來?”
方雪城欲言又止。
“但說無妨。”
方雪城拱手道:“是。今日下山,弟子在山腳玄門遇到了一個報了姓名,要參加太玄道入門弟子遴選的人,因多問了他幾句,因此耽擱了。”
“太玄道每年此時廣招天下有天分之人,入我太玄道,修習玄境,以斬妖除魔,捍衛大道,有志者數以千計,倒是這人有何奇怪,需要多問?”百谷子憚了一下胡須,“且說說看。”
方雪城又有些遲疑。
這時曲不直道:“雪城,既然真人讓你說說看,無需顧慮,天塌下來也還有我們這幾個老的頂著。”
“弟子遇見的人,報上的姓名叫做胡知敬,我當時就起了疑心。開始以為是重名之人,仔細一問,才知是胡知敬前輩的弟子。”方雪城只好說了出來。
“胡知敬”三個字被方雪城說出來之時,堂下一陣騷動。胡知敬在二十多年前,已經被逐出了太玄道,怎么又派所謂的弟子來太玄道報名參加入門弟子遴選?
太玄真人面色未有變化,緩緩道:“胡知敬二十多年前因喝酒誤事,沒能按照青月門的線索及時上報,導致百鬼屠城一發不可收拾。此罪不可脫,本真人將其逐出太玄道,以示懲戒。如今他派他的弟子前來,莫不是有什么深意?”
方雪城亦點頭道:“雪城也有如此顧慮,故多加盤問,才得知胡知敬已在多年前離世,離世之時,囑咐他的弟子投奔太玄道。”
百谷子點點頭:“可有信物?”
“胡知敬生前的酒葫蘆。”
“若是如此,不知兩位師弟有何看法?”百谷子瞧著下首的兩個人道,“但說無妨。”
夜向白當先道:“胡知敬醉酒誤事,被逐出太玄道之后,多有抱怨,竟然還收了弟子,莫不是派來搗亂的?居心叵測,不得不防。”
曲不直搖頭道:“或許是他知錯頓悟,讓其弟子投奔太玄道,以示悔改之心。”
百谷子及方雪城其實早知胡知敬死在風雪塔之下,但當時為了避免讓人生疑,及時將他的尸體處理,才將此事瞞了起來。雖然陸自清和月影也知死了一個老頭,但并不知此人就是胡知敬,被方雪城草草以不知名尸首處理。
方雪城俊眉一挑,道:“真人,不知您意下如何?”
太玄真人微微閉眼:“胡知敬二十多年前犯下大錯,若不是他酗酒成癮,也不會在太玄道廚房燒火做飯,更不會因為耽誤情報而被逐出太玄道。想來,他落淚離開太玄道的情景,本真人記憶猶新。他對太玄道心有懷念,如今讓其弟子前來投靠,也算是了卻他的半途而退的遺憾。”
曲不直也點頭道:“師兄所言甚是,若是胡知敬弟子能夠通過三關,進入太玄道,斬殺妖魔,也算是彌補他的遺憾吧。”
“那也要過得了三關才是!”夜向白挖苦道,“雖然有數萬人前來,依照往年,第一關就刷下了一大半,第二關通過者不過數十人,第三關也僅有數人。”
太玄真人百谷子道:“若是胡知敬教授了他的心法,也未必會落下。”
方雪城插話道:“雖他是胡前輩的弟子,但是并未修習玄境,想來也是遵循了非太玄道弟子不可修習玄境的道規。”
曲不直微微一笑:“看來胡知敬對太玄道仍有敬畏之心,其派弟子前來,應是為了他的弟子著想。”
百谷子捋捋胡須,道:“也好,給他一個機會,若是他天分高,太玄道又得一名得力弟子,也是幸甚之事。”
方雪城拱手稱是,但是眼中充滿了疑惑,道:“不過這個人的名字倒是奇怪得緊。”
“為何?”百谷子追問。
“我詢問他的名字,才知叫做楊小風。”方雪城道,“這個名字跟兩年前青月門的楊小風倒是一個名字。”
曲不直道:“天下重名者甚多,而且這個名字毫無新意,重名也不奇怪。”
方雪城點頭稱是,但還是繼續說道:“青月門的楊小風雖然我僅見過一面,但是他額頭有一道天疤,很是顯眼,只可惜未能詢問。”
天玄真人露出了微笑:“雪城,額頭有疤痕并非就是天疤。而且,天疤歷來是兇險之像,常不得善終。”
“只是,胡前輩的弟子甚是奇怪,用黑紗遮了半張臉,不肯露出面容。不過他額頭沒有疤痕,倒是看得清楚。”方雪城道,“聽陸師弟說過,兩年前若不是青月門的楊小風,太玄道弟子也難及時趕到青月大堤和七彩山,擊退妖族余孽。不然若是青月大堤決口,七彩山倒塌,后果不堪設想。”
太玄真人心知方雪城在暗示謹慎收人,但還是笑笑道:“若哪日見到他,倒是要好好感謝一番。”轉而又問道:“遴選大會準備如何?”
方雪城拱手道:“真人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當,只等三天后,在風雪山山腳玄門,開啟遴選入口。”
太玄真人道:“遴選事務你已熟悉,本次全權交由你處理。我收到無上之尊令,隔日要與天機道真人前去論證長生之道,若是有不決之事,請示你的夜師叔和曲師叔即可。”
他又看著堂下的一眾弟子道:“遴選弟子是大事,馬虎不得,望你們協助雪城,完成此事。”
堂下眾人立即稱是,無人敢提反對意見。誰都知道這是太玄真人有意栽培,且方雪城已有經驗,這個時候提出來反對的聲音,自是討個沒趣。
夜向白看著曲不直,詭異一笑:“今年的遴選大會,我看是要出幺蛾子。”
曲不直微微一哼,并未說話。他其實心中擔心楊小風下山的消息是不是被走漏了,畢竟夜向白也多有眼線。但如果想讓楊小風進入太玄道修習玄境,也只有運用此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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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天還未大亮,已有數萬人從青陵皇城的各處客棧走出來,前往距離城門四十里的風雪山腳下。那里的太玄道玄門將會在午時開啟入門弟子遴選的入口,這些人唯恐去得遲了,錯失了機會。
如今天下,在太子繼位后,多用重典,且又苛捐雜稅多如牛毛,讓黎明百姓苦不堪言。一般人家還好,可苦了那些沒處討生計的人,挨餓是常事,如果再遇見災荒,只能活活餓死。
不過,青陵皇城對太玄道仍是恭敬,從來不會因為天下災荒斷了供給。因為,妖魂越來越多,當今天子心知還要全靠太玄道除妖,所以即便是不情愿,也沒有辦法。
這也是為什么這么多人想抓住太玄道遴選入門弟子的機會,因一旦入了太玄道,至少吃喝不愁,還能學一身太玄道絕技,能不能斬妖不說,保命倒是沒有問題。
雖然通過者甚少,但是這個天下,從來不缺自信的人。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個身穿灰布短衫,腰間掛著酒葫蘆的人有些惹人注目。因他帶著黑紗,遮住了半邊臉,看起來倒是神秘。
雖是如此,也只是注目而已,畢竟這數萬之中,多有身懷絕技之人,特別之人必有特別之處,也在情理之中。
這個人就是偷偷被曲不直送下山的楊小風。他走在人群之中,低頭趕路,也不理會周圍人的目光,心中卻擔心太玄道的三關能否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