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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天快亮了。

狄倭大營中,兩支聯軍各自整肅清點了人數。

被火燒死、火藥炸死、驚馬踏死、敵人殺死的超過八千人!他們的尸首還未來得及被清理,正胡亂堆在那里散發著惡臭。

昨晚,他們正沉浸在悲憤交加中,誰知到了午夜,不知從哪里又沖出一批穿著輕甲的女子。她們也不戀戰,徑直將東倭領軍的西賢將軍帶走。最可惡的是,這群女人走的時候還撂下一句“西賢將軍已救出,撤!”短短一句話,生生在聯軍之間割出一道裂痕。

北狄將領括蒙從沒打過這樣窩囊的仗,他看著這滿目瘡痍,睚眥俱裂。現在他感覺比火藥庫被炸時更加絕望。至少那時,兩軍勇士還是同仇敵愾,想要踏平烏松關,撕碎上官明夜,飲其血、食其肉。

然而現在,東倭軍士失了主帥,六神無主;北狄軍士沒了斗志,滿腹疑慮。頹喪,懷疑,抱怨,悲涼......這些情緒如瘟疫一般在軍中蔓延,蠶食著他們的意志。

括蒙明白,他們必須盡快進攻烏松關,否則僅存的一點士氣就要散了。

但他不明白的是,上官明夜善用計謀,卻從未用過如此卑劣的手段,難道主帥不是他?

他轉念又想,才恍然大悟。

括蒙踏上高處,氣貫長虹道:“勇士們,聽我說!中原軍這么急切地想要扼殺我們,為什么?是因為他們外強中干,早沒有了和我們正面對抗的實力!上官明夜以為他腌臜的陰謀詭計可以打垮我們,讓我們害怕,后退。勇士們,告訴我,你們害怕嗎?后退嗎?”

括蒙在北狄軍中威望極高,聽到他的話,北狄軍士們的灰心喪氣被一掃而空,他們扯著大火中沙啞了的嗓音喊著:“不害怕!不后退!”

他們的高昂士氣也感染了東倭軍士,雖然語言不通,但也跟著他們振臂高呼。

括蒙見此情景,繼續激發著他們的斗志,“戰馬,食物,火藥,武器,都沒了又怎樣?只要我們攻破五里外的那一道城墻,我們得到的將不止這些,還有復仇,雪恥,榮耀!”

“復仇!雪恥!榮耀!”全軍吶喊響徹林地。

“出戰!”

“元帥,將軍已經退燒,應無大礙了。”姜桓向上官明夜稟報時,徒生劫后余生之感。

一整晚,上官明夜衣不解帶地照看凌黛,端水喂藥,擦身拭面,無不親力親為。終于,她安然無恙,渡過難關。

“上官!”蘭尼爾突然沖進來,“他們來了!”

上官明夜聞言,本來松懈下來的身心又緊繃起來,“來得好,迎戰!”

轟鳴的炮火,驚醒了凌黛。

她艱難地睜開眼,想起身,卻渾身酸痛,沒有一絲力氣。

姜桓見她清醒,大喜過望,“將軍總算醒了,卑職去稟報元帥!”

“不必,他正在城頭應敵吧,莫讓他分心。”凌黛虛弱道。

“是。將軍,元帥照顧您一晚上,才將您從鬼門關拉回來。”聽姜桓為上官明夜“邀功”,凌黛未置一辭,心下卻十分感動。

她忽而想起昏迷前聽到了秦莫楚的聲音,便向姜桓詢問。

“唉!聽親衛們說,秦將軍沖入敵營后,讓元帥先帶您出去,獨自留下抵抗敵軍,元帥將您帶出來交給親衛之后,便折身回去救援,誰知剛進敵營,就聽見火藥庫那里一聲巨響。元帥沖進火場找到他時,秦將軍已是血肉模糊,到現在還在救治。”

凌黛聞言,翻身就要下床,“我去看看他!”但她剛一站起來,腳下一軟,便倒在地上。

姜桓嚇得魂飛魄散,趕緊上前將她扶回床上,顫聲道:“將軍,求您憐憫,您要有個閃失,元帥定會處死卑職的!卑職保證,秦將軍一有消息,立刻來稟。”說著,拿了兩個軟枕,讓她靠在床上,喂她吃了些粥羹,講述著她昏迷后的事。

外面的戰火停了,想來兩軍正暫歇休整。

凌黛聽到腳步聲由遠及近,夾雜著蘭尼爾的聲音,“上官,他們撐不過三日,尤其是那個東倭將領上城頭勸降之后,倭軍已經無心再戰了。援軍也快到了,到時候他們更會潰不成軍。”

“看來戰事一切順利。”凌黛略微安心。

上官明夜和蘭尼爾掀簾進帳,兩人還未解甲。

見凌黛醒來,上官明夜快步走到床邊,身上還帶著煙火氣息,“可還有什么不適嗎?”

凌黛搖了搖頭,看著他泛紅的雙眼和下巴的胡茬,心疼不已。

“凌黛,我......對不起!”蘭尼爾站在那里,滿面羞愧。

“蘭尼爾,你沒有對不起我,你對不起的是秦莫楚。”凌黛平靜地看著她,“我們都對不起他。”

蘭尼爾聞言,更加無地自容,“我去守著他,直到他醒來!”說罷,轉身出了帳子。

“你先下去。”上官明夜吩咐姜桓,她連忙告退。

帳中只剩下上官明夜和凌黛。

“小黛,孩子是......”上官明夜欲言又止。

凌黛看他樣子,旋即明白他在懷疑什么,一時間傷心欲絕,耳邊又響起蘭尼爾的話語,便脫口道:“與你無關!”

上官明夜看著凌黛,眼中情緒復雜,“你好好休息。”

說完,便離開了。

兩日后的上午,凌黛躺在床上,聽著漸漸平息的炮火,知道一切即將結束,如釋重負。

恰逢此時,姜桓氣喘吁吁地跑進來說秦莫楚醒了。

凌黛欣喜若狂,就要披衣起身去看望,卻被姜桓攔了下來。

“將軍,秦將軍傷勢較重,且面容被毀,您現在不宜去看他。”凌黛聞言,只得坐在床上愧疚落淚。

當她終于見到秦莫楚的時候,已是五日后。見他臉上、身上都被白布纏裹,凌黛泣不成聲。為了救她,這個男人毀了自己的一生。

蘭尼爾這幾日都在照料秦莫楚,她在一旁看著,也跟著哭了起來。

“秦某何德何能,竟讓兩位絕代佳人為我垂淚,值了,值了,哈,哎呦!”他剛要發笑,卻扯痛了臉上的傷口,頰上的白布瞬間被染紅。

軍醫忙來給他換藥,她怕兩女看到自己的臉,便將她們趕了出去。

“凌黛,你恨我嗎?”蘭尼爾扶凌黛回帳的路上,問她道。

“蘭尼爾,你是個高貴到骨子里的人,我相信若不是妒令智昏,你絕不會讓宋長風有機可乘。而且說到底,也是你的迷途知返救了我,我不恨你。”凌黛誠懇道。

這日,上官明夜正在主帳中甄選著禁軍中能暫任教習的人選。他帶來的四個教習,現下只有一人能用了。

“元帥,有位公子求見,自稱方懷澈。”

上官明夜一愣,方懷澈千里迢迢來烏松關作甚?莫不是皇上有什么密旨?

“快請。”

“元帥,他請您去林中敘話。”

上官明夜來到林地中,見一個明眸皓齒的翩翩佳公子站在那里,正是方懷澈。

“方先生。”

“關先生。”方懷澈微笑道。

上官明夜聽他這樣稱呼自己,不由輕笑,“不知先生有何見教?”

“來跟先生聊聊養陰丹和銀針催眠術。”

于是方懷澈將獻王起事前那晚的始末講與上官明夜。當他說到凌黛讓他趕制催眠銀針時,感慨道:“主子啊,從來都是她最重要的人,是她的天,這還是第一次她違逆主子的意思,為了她心愛的關月。”說著,方懷澈看了上官明夜一眼。

上官明夜這才明白,為何她第一次和自己在一起時會有落紅,為何她在竹屋那晚拼死抵抗,又為何,她隱瞞自己有孕的實情。

“原來如此。她的主子對她來說,是天嗎?”上官明夜現下心中只有一個疑慮,也許方懷澈能給他一個答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無論你相信與否,她只有你一個男人。”方懷澈走到上官明夜身邊冷笑道:“既然元帥不信她,便將她還給我們吧。”

“不,可,能!”上官明夜字字鏗鏘道。

方懷澈抬頭看著遠處的落日,輕聲細語:“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出城了。”

上官明夜聞言,瞳孔一縮,“你故意引我出來!”

“元帥放心,我的那八個師妹已經來接替她幫元帥訓習邊軍,此時應在她的帳內。主子還說,若將軍喜歡,她們八個也是任君采擷呢,呵呵,一個換八個,很劃得來吧。”方懷澈語帶譏誚。

“她在哪?”上官明夜心中從未這樣慌亂。

“任務完成,方某告辭了。”方懷澈說罷,便轉身向外走去。

噌!一雙短劍出竅,抵在方懷澈后背上,閃著寒光,“她,在哪?”

方懷澈腳下一滯,又穩穩向前走,“險些忘了告知元帥,宋長風的事,元帥只說是畏罪自裁即可。”。

身后,上官明夜頹然放下手中短劍。

上官明夜坐在主帥椅上,看著眼前八個如花似玉的姑娘。

此時,蘭尼爾快步走進帳,一抬頭,見到一群女子站在那里,不由一怔,眼神戒備起來。

八女轉頭看她一眼,并未作聲,只是彼此交換了眼色。

“上官,她們是?”蘭尼爾走到上官明夜身邊,柔聲問。

“蘭尼爾,何事如此著急?”上官明夜面色不善,顯然在隱忍怒火。

“宋長風死了。”

上官明夜凌厲的眼神掃向八女,“怎么死的?”

“被勒死的。”蘭尼爾語氣沉重,“軍獄守衛森嚴,除了凌黛,誰能在此中來去自如?”

啪!上官明夜手中,一支筆被他生生拗斷。八女也齊齊看向蘭尼爾,敵意滿滿。

蘭尼爾趕緊解釋:“我不是懷疑她,我只是說此人身手一定不弱于凌黛。”

上官明夜繼續盯著八女,道:“她們應該也可以。”

“什么!”蘭尼爾看著眼前八個女子,震驚萬分。

只聽其中一個女子笑道:“元帥過譽,我們可沒有師姐那般本事。”

上官明夜將已經瞠目結舌的蘭尼爾遣出帳子,轉頭問道:“幾位姑娘如何稱呼?”

為首的女子道:“回元帥,我們暗衛營中人只有輩分和代號,輩分不可外傳,元帥便喚我們的代號吧,卑職代號十二,她們分別是十三,十四,直至十九。”

“沒有名字?”

十六輕笑道:“是,我們可沒有師姐那般福分,能得主子看重,親自賜名。”

啪!又一支筆慘遭上官明夜“毒手”。

“你們且下去安頓吧。”上官明夜說著,便換了支筆,開始寫宋長風畏罪自裁的折子。

出帳之后,幾個小妮子向后看了一眼,皆是狡黠一笑。

“讓你欺負師姐,氣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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