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堂之中，一口楠木棺材擺放在屋子中央，披麻戴孝的閔卿蘭靜跪著燒紙，閔直松卻不見人影。

聞鑫和張妄一來上了炷香后便離開了。閔扶蘭從轉角走出，深深看了一眼棺材才離去。

下了回廊，此時院內無人來往，忽聽得大山石后頭似有異樣，遂悄尋了過去。

透過山石縫看去，見著了兩個人，一個想來是閔直松的小廝，巾邊亂插著野花。一個是梳雙丫髻，穿著官綠色比甲，細腰圓臉的丫鬟。

那小廝拉著丫鬟的手道：“……下個月我妹妹要嫁人了，你既然都懷了，那你我也抓緊著點兒。唉，你也曉得，家里拿不出什么像樣的東西給她做嫁妝，你這當嫂子的……”

丫鬟甩開他的手，嗔道：“我哪有東西給她做嫁妝。”

那小廝也不惱，復又拉過她的手，“我妹妹要嫁的是里正的三兒子，沒有件像樣的嫁妝會被人瞧不起的，我們娘家也抬不起頭來。好啄花，你不疼我妹妹，你疼疼我呀。”

叫啄花的丫鬟一臉為難地道：“可是我跟著的主兒周姨娘原是個沒錢沒勢的，平時月例錢能拿到手就算不錯了，哪敢望著賞我什么東西，這如今又死了……”

“死了才好呢，”那小廝打斷道，“她房里那些東西二爺又用不到，三姑娘想必看不上。雖然說可能不是多好的東西，但放在咱們這樣的小戶人家，也夠撐撐場面了。”

啄花冷眼看著他，“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你也不嫌晦氣。”

“哎呀，啄花，我不也是為了我們這個家著想。”

“可周姨娘的衣服首飾，一向是陳婆子收著的。”

“你怎么那么蠢呢，不是……我是說，唉，你這叫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周姨娘如今停靈在陋室齋，陳婆子作為她身邊第一得用的人，不得在這邊照應？她那屋子如今沒人。”

啄花驚看著他，“你是要我……”

小廝做了個扒手的動作，“沒錯，用偷的。神不知鬼不覺。”

“可一旦被發現……”

小廝拉過啄花一縷頭發在鼻尖嗅了嗅，“等我妹妹嫁過去后，她沒少要補貼娘家，等一有錢了，我就娶你過門。”

啄花俏臉一紅，背過身去，“說得好聽。”

小廝攬過她的雙肩，看著她道：“我說的是真的。到時候我就去求二爺，二爺再去大太太面前說一聲，這事就成了。另外，看能不能把你安排到三姑娘房里去伺候……”

前面那一番話，啄花聽過好些遍了，都說等有錢了就娶她。可后面的她是第一次聽說，誰都知道三姑娘房里的下人，月例銀子是除了老太太和大太太房里最多的了，大太太疼她，連帶著她房里的下人也沾光。要是真能到三姑娘房里去伺候，一月她能得一吊錢呢。想想就開心。

小廝見啄花心動了，又從旁煽了兩句。

一旁的閔扶蘭忍不住搖了搖頭，覺得沒意思，剛想走開，又聽見啄花說，“我差點兒忘了，前天晚上……”

“前天晚上怎么了？”

“前天晚上，周姨娘早早的就叫我們下去安置，平時那個時候她還在誦經呢。”

“然后呢？”

“然后陳婆子把我攆了出去，我心下覺得奇怪，于是并沒有走掉，而是在門外偷聽了一會兒。”

小廝一聽似乎有料，忙催著她往下說。

“我聽見周姨娘送陳婆子首飾……”啄花把前晚聽到的一五一十的對他說了。“后來聽見陳婆子要出來，我便趕緊躲開了去。”

小廝聽完歪著頭想了一會兒，“其實這事兒也容易。啄花我跟你說，你這樣……這樣……”

“不行，這樣不行。”

“你還想不想去三姑娘房里伺候了？現在正是你表現的時候……”

閔扶蘭心道：這二人不僅私相授受，方才想要偷東西也就罷了，她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現在存了害人之心，就容不得她不管。

旋即她拾起個小石頭。

“待我嚇你們一嚇，如果識趣的，便會作罷。”心思落定，屈指一彈。

小石子彈落在地，發出的動靜唬了那二人一跳，同時驚問道，“誰？”

閔扶蘭哪會理他們，兀自踩著蓮步去了。

那二人聽到有腳步聲，知道方才說的話被人聽到了。啄花已經嚇得魂不附體，直問道：“怎么辦？怎么辦？”

那小廝不愧是閔直松身邊的人，常常跟著在外游手好閑，惹草招風，故而膽子甚肥。他道：“你怕什么？被人聽到了又怎樣？”

啄花瞪大了眼看著他。

他淡定地道：“你試想一下，方才的會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

小廝輕瞥了她一眼，“我告訴你，如果剛才聽到我們說話的是主子，當即就會端著主子的款兒站出來喝罵我們。但是卻沒有，反而在被我們發現之后離開，這說明什么？”

“難道偷聽的會是下人？”

“沒錯，而且這里是前院，不比外院還有小廝走動，可以鎖定這人是個丫鬟。前院人少，統共也就那么幾個人，只是這幾日停靈，內院的人會出來。尋常丫鬟繞著事走還來不及，又怎會主動惹事。況且我可是二爺的人，有哪個沒長眼睛的東西敢得罪我。怕就怕在她會是個有頭有臉的丫鬟，到主子面前告一狀……”

“那怎么辦？你快想想辦法。”

“不要慌，事咱們不還沒做嗎？姑且等到明天，如果不事發，那就是沒事了。到時候咱們接著干就是。”

“還要做？”

“怎么不做？她不去告發就說明她不敢告發，現把把的錢啊！煮熟的鴨子還讓它飛了不成？”

“那如果她去告了呢？”啄花急道。

“有二爺在，我不會有事。”

“那我怎么辦？我現在有了身子，大太太會把我打死的……”

“不要哭不要哭，我是個家生子，去求二爺把你給了我就是。”

啄花聽到還有救，抬著淚眼巴巴地看著他。

小廝不耐地道：“行了，你快回去吧。”

啄花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小廝唇角挑起一抹戲虐的笑，“給我，我才不要。找我的欣兒姑娘去。”說著通過月亮門，從西角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