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扶蘭戴著帷帽，從竹林小徑小心翼翼地來到白墻邊，旋即翻墻而去。

墻外是條胡同，住著幾戶小戶人家。此時胡同里沒有旁人。

出了胡同，卻是鎏金河岸，岸上栽種著垂柳，在清風里淺搖曼舞。柳蔭間隨處都有石桌石椅可供人休息，人們夏月多乘涼于此。

看向河面，金色的陽光撒下來，水波鎏金般光閃。一座高高的青石拱橋橫跨在河上，隱見橋頭還有一個亭子。遠望猶如一條玉帶點綴在鎏金河上。

這就是玉陽城有名的玉帶橋。

鎏金河與梅嶺山水相依，佇立橋頭，遠處有山，近處有水，風光甚佳。河上畫船如織，兩岸游人不絕。商販買賣于其間，所以慢慢的這一帶就形成了很大的市場。

沿河岸一直往西走，即投西大街，西大街也是熱鬧非凡。過了一趟大街，在西大街與北大街交叉路口處，有一條杏林街，往內(nèi)約走二百余步，便看見回春堂了。

是家老門面，可以靈便裝卸的朱漆木板大排門，早卸晚上。門旁有一副對聯(lián)：但愿世間人無病，何惜架上藥生塵。橫批是：聚蓄百草。高挑著的布幌子迎風飄揚。

閔扶蘭款款走進去，掌柜便招呼道：“姑娘是要看病還是要抓藥？”

“抓藥。”閔扶蘭說著，從袖子里拿出一張紙遞予掌柜。

掌柜接過來一看，“當歸五錢，人參六錢，白通草二錢，鉤藤二錢，曼陀羅一錢，紅……呃？紅……曼陀羅？”

閔扶蘭把他的驚怕看在眼里，問道：“怎么了？”

掌柜忙問道：“姑娘確定要這幾味藥？”

閔扶蘭聲音淡淡的，“當然了。”

“那請姑娘稍等，待我問過馬大夫就來。”掌柜遂離柜而去。

閔扶蘭眼波流轉(zhuǎn)，打量著這間醫(yī)館。一進門左手邊即是柜臺，柜臺后面是一排黑漆描金的大藥柜，一排排抽斗，一只只壇子里放著初步加工的中草藥材。對面，也是進門右手邊設(shè)著兩把紫檀鑲理石靠背椅，中間置一張紫檀鑲理石小幾，供病家們候診時坐的。往里正對醫(yī)館大門的墻上掛著藥神菩薩像，下面設(shè)一張烏木邊花梨心條案，案上有一個累絲鑲紅寶石香爐。左右兩間屋門上都掛著簾子，左邊這間門斗上貼著“懸壺濟世”四個大字，想是大夫的診室。門口屋角有扶梯，由此徑到二樓。她看不見的是，右邊的簾子后面是一個院子，雖然面積不大，房間卻不少。正面大小有五間北房，東、西廂又各有三間房。院中植樹栽花，以供觀賞。

掌柜拿著閔扶蘭寫的幾味藥進診室找馬大夫，診室里的擺設(shè)極其簡約，馬大夫坐在一把黑漆鋪猩猩紅坐墊的太師椅上，面前一張黑色木質(zhì)六斗書桌，對面有個看病的人，坐著一把紫檀鑲理石靠背椅。窗下有一張炕，墻角有一架書。

“東家，您快來給看看，”掌柜一面說，一面把紙遞到馬大夫面前，“外面有個姑娘要買這幾種藥，可曼陀羅、紅信石卻都是大毒之物啊！”

馬大夫過了眼后竟“騰”地一聲站起來，“這是丹方！”

掌柜的更莫名其妙了，“丹方？何為丹方？”

馬大夫卻一副忙不得和他解釋的樣子，只讓他招呼好面前的病家，旋即袖了那張丹方便掀簾出來，還不忘看了柜臺旁的閔扶蘭幾眼才往樓上去。

樓上有兩個房門對房門的廂房，馬大夫敲了敲臨街這間的房門，聽到一道有磁性又清冷的男聲說“進來”，他才進去。

廂房里布置的清幽雅致，三間屋子不曾隔斷，極闊朗。北面水墨字畫白綾帳子從房頂垂落下來，籠罩著一張紅木雕云紋嵌理石羅漢床，床前設(shè)著紫檀木牙雕梅花凌寒的插屏。正對著門的是一扇窗，窗下設(shè)一寬大木榻，上面鋪著竹席，置著一張炕桌，桌上擺著棋盤。

一位白衣男子席地而坐，修長凈白的手指閑敲著棋子。

但見他墨黑的長發(fā)僅用一根白玉簪固定，容顏俊美，只是略顯冷漠。身上一襲白衣不知是用什么名貴絲帛裁就，有光華流轉(zhuǎn)的細密紋理。他渾身上下沒有多余的裝飾，卻讓人覺得高傲清貴無比，耀眼不可直視。

馬大夫彎下身子作揖，“莊主。”

“馬乞兒，何事？”他淡淡的嗓音，卻仿佛帶了一絲寒氣。

“回莊主，前店來了一位姑娘，要買這幾種藥。”馬乞兒一面說著，一面從袖中拿出奉上，“但屬下認出，這是一張丹方，并且是咱們閑云山莊秘制的歸元丹的丹方。”

白衣男子接過來一看，“并沒有高階靈草，若是煉丹者修為不俗，倒也可以煉出一品歸元丹來了。”

“莊主說的是，只是這歸元丹乃我們閑云山莊的秘制丹藥，旁人怎么會知道？”

白衣男子俊臉陰沉，“來的是什么人？”

“是一位姑娘，但身上好像沒有修真的氣息。”

“那這倒怪了。”白衣男子軒眉一挑，“現(xiàn)在人在哪里？”

“就在樓下柜臺那兒。”

白衣男子即然起身，趿了鞋出房門，馬乞兒跟在后面，二人至樓梯上。

只見閔扶蘭此時已坐下，正在用茶。

她穿一身素色衣裙，頭上戴著高頂寬檐笠帽，在帽檐一周帶著薄而透的面紗。看不清長得什么模樣。

“莊主可認得此人？”馬乞兒小聲地道。

“不認得。不過……神似……”

馬乞兒以為他要說什么，眼睛看著他。

白衣男子卻冷盯了他一眼，他忙躲開男子的眼神。

“你去，把藥賣給她。記住，派人跟下。”

“是。”馬乞兒遂走下樓梯，去到閔扶蘭面前，寒暄道：“姑娘久等了。陶掌柜，藥并無不妥，快抓給姑娘。”

聞言，閔扶蘭眉毛一挑，心道：先不說曼陀羅，就說紅信石對于世俗界的人來說，是大毒之藥，且自己要的量大，但他卻說“并無不妥”這樣的話，那么有一個最大的可能就是，他識得這張方子。看來，回春堂不是一般的醫(yī)館啊！

這時，陶掌柜已按照丹方將一味味藥稱好、配好、包扎起來。

閔扶蘭把茶擱下，站起來問道：“需要多少銀子？”

馬乞兒親手把藥遞給她，“一兩銀子即可。”

閔扶蘭從隨身香囊里取出一兩來，一面交給他，一面接過藥。“多謝馬大夫。”

“不用客氣，姑娘請。”

接著，閔扶蘭離開了回春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