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已經醒了三天，這三天他將杜府上下逛了個遍，還邊走邊念叨：“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再加上嘴碎的杜若添油加醋這么一散播，現在全府上下都知道自家少爺傻了。

東方既白，旭日微升，鳥鳴漸起，勞人少夢。杜府府上的丫鬟家丁已經開始準備一天的勞計，說是勞計，對于杜府的傭人來說，也不過是照顧好府上的老爺夫人和少爺少夫人。一個有自我修養的陪嫁丫鬟，知道在什么時候喚醒少夫人，為她換衣洗漱梳妝打扮，即使她不受少爺待見，即使她住在最南面的小破院內，就算是這樣，也要對自家小姐不離不棄。另一面閑不住的杜衡又開始了今天的“杜府一日游”，洗漱完畢便向著東南面的藏書閣悠哉游哉地踱了過去。

“小姐，聽東院的小果說，少爺自從落水，整個人就跟換了一個人一樣神神叨叨的，跟中了邪一樣。”說話的丫鬟梳著雙掛髻，雙目炯炯有神，生得很是機靈，邊說話邊給身前坐著的女子盤發。

“小離，你又在說胡話了，小心管事媽媽聽到了又罰你洗衣服。”

回話的女子名叫沈令儀，宰相沈崇明之女，杜衡八抬大轎娶進門的妻子，杜府不受寵的少夫人，也是這個叫小離的丫鬟從小就照顧的小姐。

“哼，我才不怕她們呢，還有還有，小姐我還聽正廳的小福子說少爺看樣子像是傻了呢，哼，要我看啊，活該！”

此時正在藏書閣看書的杜衡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噴嚏，他下意識地裹了裹衣衫。

小離的話可給沈令儀嚇得不輕，她連忙回頭用手絹捂住小離的嘴。

“小姐，你怕什么啊。我說的有錯嗎，自從少爺花言巧語娶了你，從來都沒有碰過你，還讓你住府里最破最爛的院子。這就算了，還...還把醉花樓的相好贖回來氣你。這種花心大蘿卜我真的是前所未見。要我說啊，他傻得活該。”小離的臟話都是在管事媽媽那里學的，她覺得自己罵的爽了。

沈令儀正要開口嗔訓小離，就聽見院外人聲嘈雜，有人在罵罵咧咧得叫門。

“那些人又來了...”沈令儀黛眉微蹙，朱唇微閉，看起來很為難的樣子。

小離見自家小姐又受委屈，怒而不語，三下五除二盤好沈令儀的發型，這個時候門外的罵聲已經不堪入耳。

“這些人又來了，我忍不了了，小姐你等著，我去替你出頭。今天就讓他們知道知道我小離的厲害。”小離抱著掃帚就往外沖，沈令儀還沒反應過來，等想要伸手攔住小離已經晚了。

“你們給我滾，要不然別怪我不客氣了！”院子大門突然打開，小離抱著掃帚出現。

“喲，我當是誰，這不是倒霉小姐的倒霉丫鬟嘛，這杜府什么時候輪得到你這小小丫鬟做主了，還不快給柳小姐讓開。”外面的人見來人是小離，一旁梳著雙丫髻的丫鬟陰陽怪氣地說道。

那丫鬟旁邊站著的女子梳著飛天髻，臉上抹了不少胭脂水粉，卻也顯得好看，腰似細柳，身段妖嬈，看上去就像是能歌會舞的伶人。

“小翠，別跟她廢話，咱們進去。”

門外一眾聽了女子的話便要往里進，她們人多勢眾小離瘦小的身板阻攔不下，摔在門前。

沈令儀此時已站在院內了，看到小離摔倒連忙過去將她扶起。

“柳紅拂，你與我共侍一夫，我們井水不犯河水，為何你卻屢次來我院內鬧事。”沈令儀扶起小離，主仆二人背門而立。

如果說柳紅拂生得好看，那她跟沈令儀站在一起就略顯遜色，沈令儀未施粉黛就比她濃妝艷抹更加動人。

“你也配說你跟我共侍一夫，你‘侍’過少爺嗎？據我所知，少爺從沒碰過你吧。”被叫做柳紅拂的女人本是醉花樓的花魁，被前世杜衡看上花重金買下，自恃有少爺的寵愛，卻沒有名分，看正室沈令儀格外刺眼，又自覺沒有沈令儀生得美麗，三天兩頭便帶人來鬧事。

“柳紅拂，你不要欺人太甚，你不就是個破賣身的娼婦嗎，你好意思跟我家小姐比，我家小姐身出名門，你呢，你只不過是個拉開腿讓男人上的破鞋。”小離學著管事媽媽吵架的樣子，用從她們那聽來的話，邊罵邊跳腳，學得有模有樣。

聽完這話柳紅拂氣得整個臉漲的紅了起來，嗓子里發出又尖又刺耳的聲音：“給我打，給我往死里打！”，說罷便讓一旁的家丁架住主仆二人，自己從小翠手里拿了鞭子就往小離身上抽。

“啪”鞭子的聲音響而脆，一聽就知道打的人下了死手。

被鞭子連抽數下，小離的腿已被打得皮開肉綻，血從里面滲到了衣服上，可小離嘴上不肯吃虧，依舊罵著從管事媽媽那里學來的臟話。

“今天我就讓你說不出話來！”柳紅拂徹底紅了眼，高高揚起鞭子就要落下。

“柳紅拂！”

“你可知道我爹是誰，我爹可是當朝丞相，你敢動我小心人頭落地。”

忍無可忍，無須再忍，沈令儀再怎么被冷落，到底是丞相的女兒，就連杜老爺也得禮讓三分，更別說她一個小小花魁。

“哦？好一個，丞相之女。你爹自己都自身難保了，更別說你這個不聽話的女兒了。別以為你拿你爹出來我就不敢打你，我打得就是你！就看你一副楚楚可憐的臉不爽，今天我就讓你破相！”說完揚起手就往沈令儀臉上扇去。

“住手！”聲音從門外響起。再等看到來人時，眾人驚愕，家丁也連忙松了手。

來人正是杜衡。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們一群人欺負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未免也太仗勢欺人了些！”

杜衡本來在藏書閣研究中國古代文字怎么讀念，卻被這邊的吵鬧聲攪得看不下去。一看到是這么一群人欺負兩個弱女子，杜衡的保護欲，哦不是，杜衡的正義感瞬間被激了起來。

“少爺，你怎么來了，你這么多天都不去找人家，人家可想你了。”柳紅拂教科書式翻臉讓杜衡長了見識。

作為前社畜，杜衡最討厭柳紅拂這樣上司面前一套，同事面前一套的人，便沒搭理她，反而拉過沈令儀和小離問她倆情況。

“你沒事吧？”杜衡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溫柔一點。

聽到杜衡的關切，沈令儀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只是呆呆地望著杜衡，連眼淚莫名地流了下來也毫無知覺。

小離今天幫沈令儀盤發型名叫墮馬髻，將發髻至于一側，看起來似墮非墮。又加上沈令儀無意蹙眉，雙眸含淚，又不像一般女子那般顯得矯揉造作，讓人看得心生憐愛。

杜衡見沈令儀落淚心里一驚，一種奇妙的熟悉感涌上心頭。他當時以為自己心驚是為自己說錯話而驚嚇，過了多年想起來這時，才恍然大悟自己是為沈令儀的美貌而驚艷。

沈令儀也隱約明白自己為何落淚，是她太想要聽到他的問候了。在被杜衡冷落的這些年里，她想聽到他的問候，哪怕是一句簡短的，漫不經心的問候，但是，沒有。從她嫁入杜府，杜衡就再也沒有正眼瞧過她。今天杜衡的一問，是她夢到過無數次的場景。

柳紅拂見到二人如此親昵，氣得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地嵌入肉里也毫不在意，“我們走著瞧”，撂下一句話便帶著下人們灰溜溜地走了。

剩下杜衡和沈令儀小離三人尷尬。

“這位姑娘，我們是否在哪里見過，總感覺很面熟呢。”說完杜衡就覺得自己撩妹的套路太土了。

沈令儀驚訝了一下，一絲慍怒在臉上浮現，不肯說話。

“少爺，你是真傻了還是裝傻啊，我們小姐可是不顧父母阻攔，執意嫁給你，被你八抬大轎娶回家又被你冷落拋棄的妻子。”見少爺終于與自家小姐說話了，小離開心得忘了腿上的傷。

“什么！她是我的妻子？”估計杜衡耳朵真的有問題，整句話只聽到了“妻子”二字。雖然杜衡聽太奶奶講過天上掉餡餅的故事，但是他沒想到這種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聽到這話，小離看杜衡的眼神好似在看傻子一般。

即使是在高度發達的3020年，年輕人還是要面臨找對象這一難題，為了更好地繁衍后代，女性對男性的要求異常地高，幾乎是創世以來最高的年代。在結婚前，女性甚至要檢測基因型，看看有沒有什么疾病的隱性基因。

作為一個長相中等偏上，基因正常良好的青年，杜衡也沒有談過戀愛，更別說結婚了。

沒想到XN129時空的杜衡這么優秀，妻子都娶上了。杜衡在暗里掐了自己好幾下，確認這是不是真的。

“少爺？少爺？”

小離見杜衡半天沒有反應便出聲喚他。沒想到杜衡還是沒反應，反倒是臉上的笑看起來越來越奇怪了。

“少爺我有些累了，下去歇息了，小離的傷也需要處理，您下次再來坐吧。”見杜衡不做聲，沈令儀以為是在輕浮她二人，再加上杜衡沒有認出她來，沈令儀再高的修養多少也有些生氣，便找了個借口趕走杜衡。

杜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無法自拔，等回過神的時候，人已經在自己臥室了。他記憶回放了半天，突然想起來自己在沈令儀面前像個猥瑣大叔一樣傻笑，當即就想抽自己兩巴掌，這下沈令儀肯定是誤會自己了。

杜衡又感覺事情沒那么簡單，想起那個身上帶血的小丫鬟還說什么冷落拋棄，直感覺不對勁。他先安排下人給沈令儀的院里送了好些個生活用品，又送了止疼修復的膏藥，才喊來杜若問話。

“什么？少爺你問我少奶奶的事？這...我該怎么說呢。”沒想到，八卦如杜若也有吞吞吐吐說不出口的時候。

“該怎么說就怎么說。”杜衡在心里給杜若扮了個戲精的獎牌。

“那我可就說了。你可不能生氣。”

“放心說便是了”

杜若從天亮講到天黑，杜衡的臉色也變得跟天色一般黑。是夜，杜衡在床上翻來覆去，氣得徹夜難眠。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