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認真的刻著字,她很認真,單純的模仿,讓她一絲一毫都不敢懈怠,平陰離開了她都沒有發覺……
就在洞府大門關上的那一刻,小羽松了松手指筋骨,繼續刻著字,只是這一次,她沒有再看那本雜亂無章的書……
平陰離開了洞府,胸口劇烈起伏,他扶著洞壁沿著靈蛇似的洞道來到了一個昏暗的洞府。
洞府內有火誅花照明,在洞壁上鑿著很多的小洞,那個小洞里都藏著一小壇所謂的藥……
此刻,平陰腦海不斷浮現出一個血淋淋的畫面,他殺了一個人,殺了一個他以為他會永遠珍惜的人……腦海的苦痛,心中的愧悔讓他痛苦難當,他要忘了她!忘了她!一向沉穩的他此刻竟然有些慌亂起來,他提出一個青壇,大口飲著,此刻他忘了自己的樣子,忘了自己是誰,忘了自己該是誰……
……
天亮了,頭頂石洞的裂縫透了幾許陽光進來,地上殘碎青壇碎片厚厚一層……不知道他喝了多少,只知道他的眼睛幾乎變了顏色,那雙血色的瞳,都發白了……
龍乙氏滅了,沒有人知道當年發生了什么,如果他不說的話……
肆桀離開了那個山崖,臨走前,他向那個死在他劍下的那個人看了一眼,那個紫色的扳指……他好像在哪見過……想起來了……十八城……不過那也是個死人的東西。
他行動如疾風,為了平陰的交派的任務,他去了那個新都城東涼。
滄海之中,十方燈塔下,暗流涌動,仿佛有什么東西在燈塔下翻滾……慢慢的,竟然有水流在水下結冰,深藍色的海水里,有一個暗色的修長的影子,他的一頭柔順茂密的長發,發長至膝下,他著一件石青色的長袍,在結冰的水流上一步一步走向海面,水流開了花,是晶瑩的繁復的刺,他踏在這些花上,仿佛感覺不到疼。冰凍的水流緩緩長出海面,在海面上架起了一座橋,橋延伸到海岸邊一座礁石上,男人躍上礁石,右腳腳踝上系著一個黑色的鈴鐺突然響了一聲......他緩緩向前伸出手去,數道黑色的閃電將他包圍......黑色的閃電驟然化作布滿荊棘刺的鐵索將男人拽回深海,他的衣與發在無力的掙扎中凌亂,血如墨,在幽深的大海里,轉瞬即逝了......
丞相府外,衛兵攔截著一個人,他身著黑衣,戴一個黑色面具,很是神秘,他身后背著一把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劍,在他腳下,橫著五具尸體,與十八城外竄出的那個瘋子別無二致。
丞相章是寒急匆匆的走出來,見黑衣人腳下的尸體,他本就憔悴的臉色變得更難看:“閣下是何人?”
黑衣人亮出了那個貼的滿街的懸賞令:緝拿瘋徒者,賞千金。
“大人的話不做數嗎?”
章是寒怎么也沒想到,世間竟然有這奇人,這瘋徒不同于一般的瘋子,他們殺人嗜血,力量強大,行動速度極快,一般人根本抓不住他們,所以,瘋徒經常突然出現,攻擊百姓,軍隊,弄的大家人心惶惶,百業凋零,堂堂帝國國都竟然蕭條至此,迄今為止,瘋徒作亂已經有八年了,自從國都遷徙到此便一直如此。
章是寒受皇命鏟除兇徒,雖然只是將其壓制,但相比于先前的血流成河,此番已算是小有成效了。
“天來街,五人,城外,三人,街巷暗處十人,東涼里區區十八瘋徒就讓丞相大人焦頭爛額了嗎?”黑衣人冷冷說道。
“英雄有所不知,這瘋徒并非人間之物,是陰界操縱……陰界的力量查不可查,見不可見,實在無能為力啊?!彼f,章是寒說這句話時是偽裝,那偽裝的太高明了。
黑衣人握緊了拳頭,稍稍平息憤怒道:“陰陽有界,各守其道,陰界若有所為,陽界早就淪陷了,何苦操縱幾個死尸,多此一舉。”
章是寒頓時覺得眼前這個人不簡單,一般人根本看不出瘋徒,是死尸……但是他不知其底細,不敢貿然將其攬至府中……
“來人,取萬金報以英雄。”章是寒目光復雜的看著那個面具里幽深的眼睛。
此時,黑衣人腦海悄悄的出現了一個畫面,那個畫面出現的毫無征兆,更如蜻蜓點水,可是水面太平靜了,這一點的漣漪足以在心里涌起驚濤駭浪……
黑衣人的眼中出現了敵意……
“看來,丞相大人的懸賞令起作用了。”此時,嬋約悠然前來,打斷了黑衣人的思緒。
黑衣人看了一眼嬋約,雖然一眼看去玩世不恭,再深一眼便高深莫測。
嬋約倒是不見外,他把右手搭在了黑衣人的左肩上:“這位豪杰能對付丞相大人八年都無法緝拿的瘋徒,師從何處?。俊?
黑衣人抬手將他的手推了下去。
嬋約笑笑說:“有點本事的人,多少都有點脾氣,我不在意?!眿燃s的眼神很深,仿若深不見底的黑潭,氤氳著白色的薄霧,“丞相大人明里暗里招攬了多少英雄豪杰啊,我都有點羨慕了,不如這個,大人就此放過,就讓給我吧?!?
下人已抬來萬金,黑衣人卻冷冷的說:“大人既然有余財,便在那亂葬崗造木立碑吧。”黑衣人冷言一句,轉身就走。
這時嬋約卻叫住他:“半分情面也不給啊。”
“你們的游戲,我沒興趣。”黑衣人腳步未停,他就不快也不慢的走在路上,章是寒握緊了拳頭,怒視他的背影,那又如何,他們又不敢追來,追來,又不能把他怎么樣。
“丞相大人第一次見如此桀驁之人吧?不過那人口中所說的什么亂葬崗……這等陰詭之地,怎會與大人有關呢?”嬋約順勢問道。
“江湖之人,快人快語。他只是說,要我為亂葬崗造墓立碑,并未說,那個地方與我有關。今日在下身體欠佳,就不陪侯爺閑聊了。”章是寒進了府,府門隨即緊閉。
嬋約再看向黑衣人離開的方向,他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東涼城外,一處荒廢客棧中,黑衣人坐在地上微微低著頭,想章是寒那張臉想的出神,那張臉就平鋪在他腦海里,可是他想不出與他有什么關聯,關于在鬼牢醒來前的記憶他一片空白,他無心想去尋什么記憶,只是覺得心里空空的,像是丟了什么東西一樣。
“我猜你就在這?!眿燃s一身白衣踏入客棧,一道白光閃過他的眼,此時一道開著火誅花的藤蔓將沖在自己眼前的無格劍攔在了嬋約眼前,若是常人,他一劍刺來的劍氣就足矣斃命了。紅色藤蔓如靈蛇剎那間伏滿了整個客?!?
“火誅藤……你是釋靈王?!焙谝氯似鹕砜粗鴭燃s道。
“聽聞平陰有一位很出色的獵鬼官,今日才親眼得見?!?
“屬下失禮?!焙谝氯诉B道歉都這么冷漠,腰不彎,腿不屈,一聲道歉活生生的說成了威脅。
火誅藤瞬間消失,客棧內只留下道道紅色余煙,嬋約有近黑衣人,摘下了他的面具。
“肆桀……”嬋約念出這個名字,眼中透著不可思議,“平陰還真是會給自己找麻煩?!?
“剛剛在丞相府外,釋靈王以一股無形的氣息擋在我身前,你,在阻止我……”肆桀問。
“正如你所見,東涼城外三十里處斷魂溝亂葬崗,那確實是章是寒的手筆,而且,那些死了的人很多是有點修為的道人,他們為了懸賞令,前來除瘋徒,失敗了?!眿燃s微微嘆息道。
“八年,無一人成功,幾乎千人,若瘋徒不死,這無可奈何的“意外”還在繼續著……聽釋靈王的語氣是早已知曉此事,為什么不動手殺了他,而且今日還阻止了我?”肆桀不解。
“你去過亂葬崗了?”嬋約問。
“是。”
“那你有沒有察覺到異常?”
“太平靜……”肆桀答道。
“瘋徒只是章是寒的觸手而已……而章是寒本身,也是觸手……”嬋約低聲道。
“你是說,斬斷了觸手,本體就會隱藏……”
“更壞的一種情況是,他會換一個觸手……”
“呵呵......八年國都內未除去的瘋徒......章是寒敢這樣明目張膽,是不是,就是帝國皇帝默許的呢......”
嬋約冷冷的看了肆桀一眼轉過身離開了破舊的客棧,臨走之前留下一句警言:“勿輕舉妄動!”
“陽界……”肆桀自言自語,“陰界只有靈魂,而陽界人鬼難分……”
他再次來到了東涼城外的亂葬崗,荒枝茂密,人血澆灌,黑石紅苔,歷久始成,縱橫倒地姿勢怪異的肢體,隨風而起,破碎的黃符……一把把劍被剛利的指甲絞碎,靜默的陪在它們主人身邊……這本該怨氣通天的地方,但太過平靜……
他們只有肉體……沒有靈魂……這應該就是陽界吞沒千余靈魂所在……
肆桀踏入尸骨之中,頓時,烏鴉驚起,讓本就不太明朗的天空更加陰翳,黑色的羽毛徐徐墜落在腳下的尸骨上……天通之術可通過氣息來探過去未來,而這里,根本就沒有他們的氣息……
這些道士的修為和靈魂都被奪走,可從章是寒的樣貌來看,他憔悴瘦弱,修為淺薄,倒不像是這些力量的承受者……他……是誰爪牙?而誰又與陰界作對呢……難道,是陽界之主帝國皇帝?不管是不是他,他都是目前為止最大的受益者……肆桀站在尸山血海中靜默的思考著。
就在此時,亂葬崗突然出現了馬蹄和車輪聲……肆桀躍上茂密的樹上,觀察著來者一舉一動……那是丞相府的衛兵,他們用馬車運來了死于肆桀手中的瘋徒。
這些瘋徒身上依舊沒有留下任何的氣息……
肆桀突然想起:如果他們本身就是氣息呢……那他們死了,氣息自然就消失了……從十八城里竄出的瘋徒……十八城……那個怨氣滔天的城……還有那天十八城外他曾見到的鎏金黑甲之人……
“原來,章是寒把十八城當作一個煉爐,煉化死尸……”肆桀的心驟然一緊,“我毀了十八城,毀了他的煉爐,他會不會再造這樣一個煉爐……”
“血河之中種恩怨,骨山之上筑戾城。這次……我知道你要去哪里……”嬋約坐在侯府院落,望著天上皎月冷冷自言自語道。
釋神山,平陰的洞府里,小羽認真的刻字,平陰在在翻動著一本鐵書簡,鐵書簡外刻藏星渡魂經五字。突然洞內唯一的燭火閃動,一個火星飄落平陰手中化作一張黑皮卷,黑皮卷上以火為書,火苗勾勒著南穎二字。
小羽轉了轉眼睛,抬頭問他:“這些字我快刻完了,你可以提前帶我去嗎?”她的眼神向下飄了一下,很快……
平陰冷冷的看著她,黑皮卷在掌中化作火焰消失于無形:“不行?!?
小羽微微撅著嘴,繼續低下頭來刻字。
平陰起身離開了洞府。
在他離開始之時,守護洞府的鬼兵多了一倍。
平陰來到鬼牢外,黑色的巨山下,頓時出現十名獵鬼官,他們著黑衣鐵腕,戴著如蝙蝠翅膀的面具,只露著一只淺淡的藍色右眼,背后背著一個圓形刻著獵鬼咒的銀刀。
“主君有何吩咐?”這些獵鬼官的聲音就像是地獄的回響。
“陽界,靈云城。行動時,帶上人間的獵鬼人?!?
那些獵鬼官頓時消失了,只留下一個空蕩蕩殘缺的影子。
人間的獵鬼人,是專門效忠于陰界的,他們以十年壽命換來獵鬼人這個身份。等他們輪回之時,會被允許帶著前世的一個記憶。
也因此,源源不斷的壽命會讓陰界的人一直活著,不出意外的話。他們有陽界人羨慕不來的東西,就是他們不會老,即便走到了生命最后一刻。
章是寒從平時打坐凈修的房間里出來,已是凌晨時分了。
此時金烏護衛落在他面前,悄無聲息。
“查的怎么樣了?”章是寒問。
“清煦侯嬋約,八年前的一切皆是空白,八年間也只是渾渾噩噩,幾乎不入朝堂,當真是個閑人?!?
章是寒微微皺眉接著問:“他既然如此,由怎會突然關心起我的事......今日來的那個黑衣人呢?”
“他行蹤神秘,不過屬下看到了,清煦侯曾與他私下見面,而后,那個黑衣人還獨自去了亂葬崗。”
“看來此二人頗有淵源,你,盯緊他們?!?
“是?!苯馂踝o衛并沒有走,而是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
“你有疑問?”
“丞相大人,屬下有一事不明,嬋約為何要與大人做對?他……”
“你為何認為是嬋約指使黑衣人,而不是黑衣人指使的嬋約?”
金烏護衛突然醒悟:“是屬下太過狹隘。若是黑衣人指使,他神秘莫測,又能制服瘋徒,很可能是我們的對手。”
“盯緊他們,不要壞我的事?!闭率呛幒莸馈?
天上的星還未完全隱去,天地蒙灰,海面上波濤洶涌,起起伏伏,仿若一個被淹沒水中的人的心跳……緩緩的,海面平靜下來,只聽撲通一聲,有個什么東西墜入水中,一個紅色的晶瑩之珠緩緩的沉入海水,晶瑩的氣泡圍繞著它,隨著它越沉越深,那些小小的氣泡一個個都消失了……柔細的冰流緩緩的從黑暗之處伸出來,將紅珠瞬間拉回黑暗……一只長著黑色指甲蒼白指尖輕輕捏著紅珠,長長的鐵索在海水中輕蕩,仿佛聽到了古獸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