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不知歲月好
笑看晨云暮雨遙
次日城門開啟,影洛便進了鄴醴城。雖在死宮三年,但一直在幽云十六州活動,來這丞騖都城還是第一次。鄴醴城天子腳下,繁華非常,街寬路闊,店鋪林立,好不熱鬧。此地影洛并無處可去,又想著將金牌還給煊,所以便一路打聽來到了會英樓。
這是一座三層的小樓,臨金河而建,據說是鄴醴城中頗有名氣的酒樓。此時雖非正午,但酒樓內人來人往,很是熱鬧。影洛剛踏進會英樓,小二便滿臉堆笑的迎了上來:“客官您來了,真是不巧,小店這會兒客滿,您看是等等還是去別家看看,實在對不住您哪。”
“沒關系,我找人,叫你們掌柜的來。”影洛淡淡的說。
小二便轉身去了后堂,不多時領了一中年男子出來。影洛沒有說話,只把金牌遞給了掌柜的。只見那掌柜的看了金牌,神色立刻肅穆起來,對影洛低頭拱手,非常客氣的請她后堂待茶。
影洛跟著掌柜的穿過酒樓,來到了后面的一處小院。從外面是怎么也看不出來,與這熱鬧繁華的酒樓一門之隔的,竟是一處優雅僻靜的所在。小院布局雅致,雖無假山游廊,但庭院遍植翠竹,兩旁各有一口大缸,里面的睡蓮竟是罕見的墨晶,數尾錦鯉游弋其間,好不愜意。
掌柜將影洛讓入正屋,請她坐下稍侯,便轉身出了房門。少傾有侍者端來茶點,影洛拿起茶杯,輕輕一聞:“嗬,丞騖國中竟有譽南上品的霧山擷翠。此茶乃譽南特產,每年產量不過數斤,乃皇家貢品。此茶不易得,看來這會英樓決不簡單。”正想著,門口人影一閃,出現一位翩翩公子——是煊,只不似前日一身勁裝,今日一身冰藍色的錦袍,袍底暗繡云紋,臉色也比那日紅潤許多,整個人籠在陽光里,看著竟有些莫名熟悉。
“這世間竟還有長得見比師父還好看的男子呢”影洛微微出神,沒聽到煊喚她。
“影兄,影兄?”
“哦哦,煊兄,你的傷可好些了?”影洛臉色微紅,連忙找個話題來緩解自己方才的失態。
“好多了,這真是要多謝影兄,若無影兄為我解毒,現在我可能躺在某處動彈不得呢。我已命人備下了酒菜,我要好好敬影兄幾杯。”
席間,影洛方知,煊乃譽南人士,至丞騖國兩年。影洛的真實身份不宜透漏,便編了一個家道中落出門投親的故事。
兩個年輕人邊飲邊談,漸漸放松下來。高談闊論,推杯換盞,二人竟一見如故,頗為投緣,夜至三更方才分開回房休息。“公子,這位影公子來路不明,您又對他不曾戒備,恐其中有詐啊。還是讓屬下去調查一下吧?”侍衛郢鄭重的向煊提議。
“不必,他的事我自有分寸。”煊盯著手中影洛還回的金牌,淡淡的說。
煊自幼好靜,自十六歲離開靈霧山返回譽南,這四年來,各種暗殺如影隨形,各種手段無所不用其極。最惡心的一次,因煊不喜與女子接觸,在屢次美人計無用之后,對方竟令殺手喬裝成落魄公子,倒在了他的馬前,趁治病跟他回府,試圖用男子引誘于他,這段經歷讓他想想便惡心。從此對接近之人更是心懷戒備。但沒想到這次對影洛的態度實在不同,也難怪郢會提醒他。
“到底因為什么,我對影洛似乎并無防備之心?”煊躺在榻上,腦中升起一個大大的問號。但是,縱有疑問,煊還是不自覺的待影洛不同,就仿佛冥冥之中有一雙手牽著他。他以報救命之恩為由,提議和影洛義結金蘭。于是選了日子,命人擺下香案,二人行禮結拜。煊二十為兄,影洛十五為弟。影洛便也在會英樓住了下來。
煊在丞騖事情很多,影洛也要打探和娘有關的消息,有時一連多日兩人都不得見。但縱使如此,一段日子下來,煊日覺離不開影洛。許是他從小便無兄弟姐妹,也無玩伴,記事起便整日練功,長大后身邊更是危機四伏,沒有一刻放松。影洛的出現,即彌補了他此前的遺憾,又給他數十年不變的生活帶來一份不同。他一直都是個冷靜理智的人,從不感情用事,就像師祖說的,他可能沒有感情。也許是因影洛于互不相識之時毅然伸以援手有關,自他見了影洛,便實難對她豎起心防,最后,煊覺得“這許就是所謂的緣分吧”。
隨著日漸了解,煊發現影洛除了身手了得之外,更是談吐不俗見識過人。雖然煊所見諸人皆非俗人,但如影洛這般集靈動和沉靜、有趣和肅雅于一身的,還當真是未曾見過。最為難得的是,影洛似有一顆透明的心,任何時候都無一絲矯揉造作,這樣的真實簡單是煊所處環境中最為奢侈也最不可得的。他突然就領會了書中所說“靜若處子動若脫兔”到底是何情形。
故而不論多忙,煊只要能抽身,一定去找影洛,下棋品茶,談天說地。影洛那里似有無窮的引力,拉著他挪不動腳步。有時看著影洛的側影,纖細安靜,煊甚至會看呆,他暗自嘲笑自己怎會忽的貪戀起皮相來,還是兄弟,莫不是中邪了。
相較于煊日漸微妙的感情,影洛倒是簡單許多,這么多年終于得一年齡相仿之人陪在身邊,這種感覺是從小到大缺失的,所以也是格外珍貴的。煊的清冷有些似師父,讓她覺得熟悉,但又和師父的感覺不同。師父的清冷里帶著關愛,而煊的清冷里帶了說不清楚的熱烈。影洛喜歡這熱烈的感覺,那是屬于年少的悸動,屬于光陰的熱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