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府,韓平掐指一算便算出了賈裕的位置。
說起來這占卜打失的術法也是真的好用,可惜只能算算凡人凡物,因為修士靈物都有法力靈氣在身,會自動擾亂掉自身天機所在,這樣一來普通法術級別的占卜打失就不靈了,除非是神通乃至大神通級別的測算天機,才能推算出來。
隱身來到一間廂房,韓平穿門而入,廂房里彌漫著濃厚草藥味,還有一縷極其微弱的香火味,想必是賈守貴口中的方廟祝幾日前來此動過神道法術。
徑直來到床前,入眼可見床上躺著位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其面色蒼白毫無血色,雙眼凹陷骨瘦如柴。
這位賈家二公子不時胸腔起伏,咳嗽幾聲,但很奇怪,他的眼神十分的平靜,絲毫沒有重病臥床之人的晦暗與惶恐,就好像他早已預料到現在這副情景一樣。
看著賈裕臉上微弱的邪祟之氣,韓平皺了皺眉,心里暗怒,這位賈裕公子弄成現在這樣是被邪祟吸了大量精氣所致。
而且照理來說廟祝來過,即使他借的神力微弱不足以處理此事,但他至少會施法驅散纏繞在賈裕身上的陰穢邪氣,以保他不受邪氣繼續侵蝕,可現在這種情況,只能說要么那廟祝根本什么都沒做,要么就是邪祟這幾天還在繼續吸他的精氣!
“好個孽障!我倒要看看汝躲在哪!”
沉吟片刻,韓平決定先以天眼洞察之術看看這個邪祟是否就藏身在這賈府之中,也好料敵先機,從容應對。
畢竟他剛剛成神,不曾遇到過此類事情,一切當小心謹慎,敵暗我暗尚不能魯莽行事,若是敵明我暗,那就大有可為。
“天眼破妄,開!”
想罷,韓平隨即神念勾動神敕符篆,以香火催動法術烙印,劍指抹過雙目,眸中頓現湛然神光。
法術一開,韓平視野瞬變,整個賈府所有的屋墻院瓦,桌椅床柜在他眼里都成了無形之物,所有的妖魔邪氛,生靈血氣也無所遁形。
隨著目光轉動,很快他就有所發現,東院閣樓二層第三間書房里有一團陰邪之氣,遠比賈裕身上的要濃郁許多,而且那團陰邪之氣還隱隱透著陰晦的血色怨氣。
說明這個作惡的邪祟殺過人,而且觀其血色怨氣的程度,至少殺過三個人。
只是,光有邪氣,卻不見邪祟蹤跡,韓平略感詫異,這團邪氣應該就是不久前剛留下的,最多不會超過半個時辰。
難道是跑了?
現在是未時,外面太陽之氣尚還濃郁,最為妖魔邪道所厭,一般情況下他們是不會選擇這個時候跑出去的,除非是被自己身上的香火味給嚇跑了,這倒是有可能。
韓平皺著眉,這有些不好辦了,這邪祟被嚇跑了,未必還會再回來。
只能用溯本追源試一試了,可溯本追源也是普通法術,未必能提供什么有用的線索。
瞥了眼床上直勾勾看著屋頂發呆的賈裕,韓平吹了口氣令其昏睡過去,而后屈指點出一道香火神力在地上,很快地上浮現出一面光鏡,鏡中似有霧氣繚繞,浮現而出的場景很是朦朧。
場景不斷變化回溯,很快便出現一幕,一位絳紅宮裝,梳著凌云髻,綴有金銀玉三支發釵的婦人坐在床邊與賈裕在說話,似乎是法術受到天機干擾,婦人面貌一片空白,完全看不到長什么模樣。
倒是從賈裕的反應來看,他與宮裝婦人很熟悉,甚至可以說很親密。鏡中場景繼續變化,宮裝婦人站起身子,開始吸取賈裕身上的精氣,而賈裕面有痛苦,卻坦然受之。
到這里畫面一斷,溯本追源失去效用,什么也看不見了。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韓平嘴角噙出一抹冷笑。
這世間有種名喚畫皮的邪祟,此邪祟分兩種,一種是畫皮惡鬼,他們往往披上從生人身上扒下來的人皮,裝扮成一個令人心愛的女子,耍弄各種欺騙手段,殺人害命,吞其血肉。
還有一種就是畫中精怪,這畫中精怪也是十分奇特的存在,他們是畫中之人開啟靈智,成了精怪。
自己雖為精怪,承載自身的畫紙卻還是凡物,所以他們根本就沒法吞吐靈氣,自己修煉,如果不從生靈身上吸取精氣,很快會因精氣不足而消散,如曇花一現。
而且奇特之處還不止于此,畫皮惡鬼殺人害命,吞食血肉不過是單純滋長法力,可畫皮精怪由畫所生,畫能承載天地萬物,故此,他們每殺一人,都能將其血魂煉成自己的分身。
這血魂分身十分厲害,只要往人身上一撲,便能瞬間吸干其體內精氣,壯大自身,若是再將血魂擄掠回去,又能再煉出一道分身。
像熊有道那樣的鄉野小妖,法力固然雄渾,可沒厲害的法術和法器護身,遇到煉有血魂分身的畫皮,多半也是難逃死厄。
不過畫皮精怪雖然詭異厲害,但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只要毀了他本體之畫,也就會立即消散于天地間,這也是從未傳出有畫皮造下滔天魔禍的原因。
韓平抬起頭轉動目光,再度看向東院那間書房,書房里書桌的右手側掛著一張畫,畫中一位二十七八歲,絳紅宮裝,梳著凌云髻,綴有金銀玉三支發釵的美婦撐著一把紅色油紙傘,盈盈而立,其朱唇半咬,顰眉而笑,可謂是楚楚動人,惹人憐惜。
而在美婦發髻之后,一團陰影朦朦,在這張畫上顯得有些突兀,陰影中凌亂的線條勾勒出三張猙獰面孔,仿佛在無聲的嘶吼。
三面畫皮,煉有三道血魂分身!
以她的能為可以很輕松地屠盡賈府上下,但她很克制,連吸取賈裕身上的精氣也很克制。
韓平收回目光,眸子里的神光漸漸消散,他在腦海里將得到的信息勾連起來,大概猜到了來龍去脈。
一縷香火神力滲入賈裕體內,護住心脈,以防他最后一點生機被奪。
韓平緩緩走出廂房,面無表情。
話本里的故事也好,現實里的故事也罷,三條人命昭示著其罪孽。
下場,唯有,形神俱滅!
申時,賈府管家從縣城回來,不過就他一個人回來,沒請來城隍廟的方廟祝。
“方廟祝說他以后不來了,讓老爺您去土地廟上香拜拜,這件事自有土地公顯靈相助。”
正屋里,管家戰戰兢兢地正向賈守貴匯報著,這種鬼話一聽就是糊弄人的,他們這上溪鎮土地公就沒聽說顯靈過,可人家就是不來,連香火錢都沒受,他也沒辦法。
果不其然,賈守貴聞言頓時大怒:“胡說八道!就沒聽說過咱們這土地公顯靈過!拜他?拜他有個屁用!”
“可方廟祝真是這樣說的……”
管家身子一抖,哭喪著臉小聲解釋道,怕賈守貴遷怒到自己頭上。
“啪!”
賈守貴聽了怒火更甚,將手中茶盞摔的粉碎,咬牙切齒地道:“放他娘的屁!這狗東西真不是人,老子這些年香火銀子從來不曾缺他,如今我賈家有難,他倒坐視不管?!?
“我就不信了,離了他離了城隍廟,裕兒的病就治不好!”
“不是說云溪那邊有個神婆挺厲害的嘛,明天去請她過來看看……”
……
“看來那個方廟祝已經從三溪縣城隍那里得知了上溪鎮有土地任職了,不來摻和也好,明天一早把這事辦了,土地廟基本就成了?!?
“到時候有賈守貴這個地方豪紳幫自己宣揚,也能更快的發展信眾。”
賈府一間空置的廂房,韓平盤坐在床上,賈守貴和管家的對話一字不落的聽在他耳中。
入夜,三面畫皮也沒有出來作亂,韓平安心地施展入夢顯化之術。
廂房里,賈守貴呼呼大睡。很快,他開始做夢了……
“這里是哪?”
漆黑的夜色里,賈守貴一臉茫然,他發現自己站立在一座極其殘破的小廟前。
“這里是上溪鎮土地廟?!?
聲音從遠處傳來,賈守貴循聲望去,只見一位杵著桃木杖,身穿蟠龍服的年輕神人緩步而來,其腳下每走一步便生出一朵金蓮。
步步生蓮,這是神祇!
賈守貴瞬間就生出這樣的念頭,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這樣想,就感覺到心中有個聲音在不斷地提醒自己,眼前而來的是一位神祇。
很自然地跪地叩首,賈守貴拜道:“凡人賈守貴,拜見尊神!”
“不必多禮,吾乃上溪鎮土地,知汝家中逢難,特地前來相助?!?
神祇來到跟前將自己扶起,輕聲地說道。
“土地……神?”
賈守貴一愣。
神祇像是沒看見他的異樣反應,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汝只需知道,明日辰時會有位道人受吾法旨,去汝家中伏魔,屆時令郎之疾自可復原?!?
說完,神祇越過他繼續往前走。
賈守貴從愣神中清醒過來,連忙高聲問道:“尊神真是本鎮土地公?”
“汝只需知道,明日辰時會有位道人受吾法旨,去汝家中伏魔,屆時……”
“汝只需知道,明日辰時會有位道人受……”
神祇避而不答,越走越快,很快便消失在夜色里,只有他的話語還在賈守貴周圍不斷的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