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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密的真正情操

對于斯密和不同的“斯密”(闡釋)而言,1880年仍然是一個轉折點。試圖對反事實問題進行的回答似乎沒有什么價值:斯密本人怎樣看待他變化了的聲譽或者法國大革命?但是,總結一些關于杜格爾德·斯圖爾特所謂斯密的真正情操,以及為什么它們能以如此不同的方式來理解可能是有益的。

正如唐納德·溫池和其他人所強調的那樣,試圖理解斯密的政治經濟學存在著很大的困難。Donald Winch,Adam Smith’s Politics:An Essay in Historiographic Revision(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78).一方面,斯密本人相當不遺余力地來遮掩他的觀點。當他在《國富論》中談論當代政策時,他顯得格外謹慎并難以捉摸。在他的書信和對話中,他似乎有幾種或多或少不相同的個性。正是這種多樣性導致了杜格爾德·斯圖爾特所說的,有限公開的斯密與據稱是在盲目社交時間中崇敬伏爾泰的私底下的斯密之間存在緊張狀態。

根據斯圖爾特的回憶錄,斯密的真正情操是審慎的公眾人士的情操。然而同樣的緊張狀態被斯密的法國朋友做出了完全相反的解釋。因此在斯密逝世后,杜邦·德·內穆爾說,斯密的真正“精神”應該存在于個人或絕對的朋友身上。公開的斯密將他真正的情操通過保守的公眾觀點隱藏起來。在杜邦對杜爾哥與斯密的評價中,他批評了斯密在《國富論》中對一些政府干預尤其是對間接稅的縱容態度。但是他以“似乎已對斯密整部書中所暗示的與英國政策有關的嚴厲判決感到恐懼”的事實來解釋斯密的“錯誤”。因此,斯密的錯誤只不過是“他認為他為了這個國家的民意而必須付出的一個代價”;“自由的斯密、在他自己房間中的斯密,或是在朋友房間中的斯密,就像我們都作為魁奈的信徒而一起在魁奈家中看見他那樣,我們絕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Dupont de Nemours,“Observations sur les points dans lesquels Adam Smith est d’accord avec la théorie de M.Turgot,et sur ceux dans lesquels il s’en est écarté”(1809),in Oeuvres de Turgot,ed.Eugène Daire and Hippolyte Dussard(Paris:Guillaumin,1844),1:68-69.杜邦以同樣的原則性的膽怯指責斯密,而他在1788年6月寫給斯密的信中也承認了自己有這樣的錯誤,這在之前已被引用過。他把斯密說成是魁奈信徒的一員更像是一個他自己的“派系精神”的反映,而非一個對于在18世紀60年代晚期當斯密在巴黎時他與斯密大量交往的說明。關于斯密的旅行,見Ian Simpson Ross,The Life of Adam Smith(Oxford:Clarendon Press,1995),chap.13。

從這種“法國”的角度來看,斯密的謹慎是必須在公眾面前遮掩自己真正激進思想的人的那種謹慎。他被看作一位有時會妥協的改革家,而非一位有條理的保守主義者。像杜爾哥、孔多塞或吉本(Gibbon)一樣,他以某種代碼來寫書;魁奈的《重農主義》(Physiocratie)是在“北京”出版來躲避法國的書籍檢查的。與魁奈一樣,他生活在一個絕對權力的社會中。杜邦的第一版的魁奈《重農主義》在1767年出現,有一行帶著“北京”的日期的字。Luigi Einaudi,“à propos de la date de publication de la ‘Physiocratie’” in Fran?ois Quesnay et la Physiocratie(Paris:Institut National d’études Démographiques,1958),1:6.

杜邦的闡釋被大多數斯密的回信以及著作(出版或未出版的)中的革命立場所證實。但是,斯密對保守觀念的妥協不是權宜之計。與孔多塞一樣,對于斯密的政治哲學而言,尊重公眾觀點至關重要?!熬徛?、漸進并在一個長期警告之后”的行動并不是保守主義。這是斯密為了對那些本國市場突然向外國競爭開放的制造商的利益的“合理關注”所開的處方。Adam Smith. An Inquiry into the Nature and Causes of the Wealth of Nations. Ed.R.H.Campbell and A.S.Skinner.Oxford:Clarendon Press,1976.,p.471.用斯密的話來說,在一定程度上這將把流行思想——“人們可能會形成的對政府的看法”——置于政治變化過程的核心。Adam Smith. An Inquiry into the Nature and Causes of the Wealth of Nations. Ed.R.H.Campbell and A.S.Skinner.Oxford:Clarendon Press,1976.,p.788.公眾許可將會改變社會。在斯密最后的著作中,他最為深刻的評論是關于腓特烈大帝的:他是位試圖“將他自己的評價植入最為重要的是非標準中”,并試圖“像手支配棋盤上面的棋子一般”來支配人類的帝王改革家。相比之下,這位有人情味的人更像斯密本人:謹慎、隨和、尊重人民的意見。Adam Smith. The Theory of Moral Sentiments. Ed.D.D.Raphael and A.L.Macfie.Oxford:Clarendon Press,1976.,pp.233-234.

斯密對公眾意見的全神貫注確實成為在18世紀90年代對他的指責之一。按照卡萊爾牧師(Reverend Mr.Carlyle)的說法,他的破壞性是因為他想要傳播觀念。他(倡導)的人道主義的改革者是伯克的(同樣也是羅伯斯庇爾的)詛咒:那沒有成見的人,“在做決定的時刻猶豫不決,懷疑、困惑、不果斷”。Burke,Reflections,p.183;參見第七章??锥嗳牡诙骸蹇?休謨-斯密-普萊斯制憲會議——的核心問題的確是把猶豫、拖延、懷疑和優柔寡斷引入政治判斷中。正如之前我們所看到的那樣,杜格爾德·斯圖爾特引用了孔多塞關于公共教育的觀點的輕率之舉甚至給他帶來了極大的痛苦。他迫使自己撤銷了漸進主義:“如果我長期詳述著一個緩慢而漸進的對于一個民族不同情況的法律適應,那么,這不是出于一個想要鼓勵民眾之間政治討論的意愿,而是出于一種為了防止這樣一個危險的惡性焦慮的渴望?!?img alt="Stewart,Works,10:lxxiii.斯圖爾特所引用的孔多塞的評論幾乎不能再謹慎或是更為賢者式的了:“如果我們想得到完美而永恒的自由,那么我們必須耐心等待這一時刻的到來,那時對索取權的領會將使從偏見中解放出來并以哲學作為指導的人們適合自由。”Stewart,Works,2:237."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8AD83B/168796162048664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49179726-oyQpRY7SDEOjopjtZvB1FBq4f5agj9uV-0-84cc5eb8aa307b8476fe069c61164972">

更為一般的是,這里所介紹的爭論已經掩蓋了斯密真正的政治情操。在1800年的評述中,《國富論》淪為一個單獨的“原理”,而斯密本人也成為一個“自由貿易”的狂熱者。正如Richard Teichgraeber所指出的那樣,限制的過程——即“《國富論》淪為一本這樣的書,它的唯一的首要關注點似乎是使人們充分理解自由貿易的學說”——在18世紀80年代已經開始了;在這里所考慮的時期內,它承擔了新的政治重要性。參見Richard F.Teichgraeber III,“‘Less Abused than I had Reason to Expect’:The Reception of the Wealth of Nations in Britain,1776-90,” Historical Journal,30,2(1987),340。然而,《國富論》與《道德情操論》中最有顛覆性的部分——啟發了沃斯通克拉夫特(Wollstonecraft)與西耶士(Sieyès)的段落以及震驚了蘇格蘭的托利黨人(保守黨)的段落——甚至不涉及經濟政策。斯密變得最為憤慨的時候是在18世紀90年代(事實)“被掩蓋或搪塞”(用伯納的話來說)的那一時刻。

用納丹·羅森伯格(Nathan Rosenberg)的話來說,《國富論》是“對人類習慣的一次系統性的評論”,Nathan Rosenberg,“Adam Smith as a Social Critic,” Royal Bank of Scotland Review,30(June 1990),17-33.從而它成為伯克公開羞辱的對象之一:“不像某些人那樣與現有機構爭吵,取而代之的是,建立起對這些制度有敵意的哲學和信仰,而我們密切地忠實于它們……任何事都拿來討論的狀況已經成為這個時代的不幸(不像這些紳士們所認為的是榮耀)。”Burke,Reflections,p.188.斯密形容了制度對于商業的不利影響。但是他也談及這些制度的其他影響。杜格爾德·斯圖爾特在他的回憶錄中就斯密對那些加速國家之間紛爭的商人們的批評做出了不同尋常的解釋。他說道,斯密的評論“是以一種他很少在其政治著作中使用的憤慨語調表達出來的”。Stewart,“Account,” p.316;斯圖爾特引用了斯密的“下屬商人們的偷偷摸摸的詭計”的描述。見Adam Smith. An Inquiry into the Nature and Causes of the Wealth of Nations. Ed.R.H.Campbell and A.S.Skinner.Oxford:Clarendon Press,1976.,p.493。當政治著作被認為與商業或者財富有關時,這就是真實的。斯密并不是特別地對價格、投資甚或稅收水平感到憤怒。但是憤慨仍然是他的作品最強有力的筆調,尤其當它針對政治與宗教制度的不公正的時候。

在很大程度上,斯密顛覆的名聲是建立在他對宗教的批評上。觀其一生,他與休謨之間的友誼是最受反對的一部分;在《國富論》中,他提出一些大膽的原則,例如限制已有教會之間的“大聯合”,提倡將科學作為緩解“宗教狂熱與迷信的藥方”。Adam Smith. An Inquiry into the Nature and Causes of the Wealth of Nations. Ed.R.H.Campbell and A.S.Skinner.Oxford:Clarendon Press,1976.,pp.796-797;參見第五章。按照一位批評者的觀點,斯密的看法是無神論,是“對死亡的恐懼的恰當的解藥”。[George Horne],A Letter to Adam Smith LL.D.on the Life,Death and Philosophy of His Friend David Hume Esq,By One of the People Called CHRISTIANA(Oxford:Clarendon Press,1777),p.29.而《道德情操論》長期以來都被看作對宗教偏見進行抨擊的文本而被許多人閱讀(至少在法國是這樣)。這種抨擊也是吸引孔多塞的妻子索菲·格魯希(Sophie Grouchy)的一個地方,而她在法國大革命期間翻譯了該書的最后一版:斯密已經“使道德世俗化,并把它從所有的對宗教的依賴中消除掉”。Alengry,Condorcet,p.704.

斯密危險之名的另一個主要來源是他對于民族歧視和對外軍事開支的反對。他對于帝國情操的描述——“讀到報紙上本國艦隊與軍隊的英勇事跡時的快樂”、“對征服與國家榮耀的不切實際的希望”——在《國富論》中已經備受懷疑。他欽佩軍事力量,認為常備軍是可以容忍的。但是他強烈批評“大肆進行”的并且“昂貴而不必要的戰爭”。他引用“一個大的基督教會的機構就是龐大的艦隊與軍隊”作為“公共揮霍與不當行為”的事例。Adam Smith. An Inquiry into the Nature and Causes of the Wealth of Nations. Ed.R.H.Campbell and A.S.Skinner.Oxford:Clarendon Press,1976.,pp.342,344,920,926.《道德情操論》的最后評論甚至更強烈地表達了這種觀點,他說,“民族偏見的平均原則”常常是“惡意”且“殘酷”的;“把法國稱作我們的天敵”是軟弱愚蠢的;“偉大的善戰事跡”違反了公平與人道,而且由“品質敗壞的人”來指揮。Adam Smith. The Theory of Moral Sentiments. Ed.D.D.Raphael and A.L.Macfie.Oxford:Clarendon Press,1976.,pp.228,230,239.

實際上,斯密的語言與伯克在《法國大革命反思錄》中抨擊的那些法國朋友們的語言相近。伯克在《法國大革命反思錄》中以講述與他討論法國大革命的英國支持者,以及討論理查德·普萊斯(Richard Price)的著名的1789年11月4日的關于《我們對國家的熱愛》(“the Love of our Country”)的演講文章的法國對話者開始。斯密不是普萊斯的贊賞者,拉斐爾和麥菲暗示他“很可能”已經在《道德情操論》的段落中做過評論了;見fnn.2 and 6 in Adam Smith. The Theory of Moral Sentiments. Ed.D.D.Raphael and A.L.Macfie.Oxford:Clarendon Press,1976.,pp.229,231,and The Correspondence of Adam Smith. 2nd ed.Ed.E.C.Mossner and I.S.Ross.Oxford:Clarendon Press,1987.,p.290。斯密的確把“我們對國家的熱愛”形容為一個“崇高原則”,它“似乎不能夠從人類的愛中獲得”。但是在這些文本中,斯密與普萊斯的看法并沒有大的沖突。兩人都試圖區別“只對國家的愛”和“盲目而狹隘的”民族派系原則(普萊斯),或者是區別“民族偏見的平均原則”和“對我們自己國家熱愛的崇高原則”(斯密)。斯密說過,“沒有共同的上級來解決它們的爭端的國家都處于對另一個國家的持續不斷的畏懼與懷疑中”,普萊斯盼望著國家“會找到更好的解決爭端的方式”的那一刻的到來。Adam Smith. The Theory of Moral Sentiments. Ed.D.D.Raphael and A.L.Macfie.Oxford:Clarendon Press,1976.,pp.219-230;Richard Price,A Discourse on the Love of Our Country(London:T.Cadell,1789),pp.4-10,30.斯密說過,“或許,把法國稱為我們的天敵是軟弱而愚蠢的”;普萊斯在他于1790年7月14日向法國大革命的祝酒詞中說道,“在這個王國里,我們一直習慣了稱法國人為我們的天敵”,但是和平就在眼前。Price,A Discourse on the Love of Our Country,4th ed.(London:T.Cadell,1790),p.36.他的針對伯克的有關軍事開支的論點被法國戰爭的反對者所援引。皮特作為戰時首相的確很惱火于斯密被引用來反對他在對外政策中的花費:“正如他所代表的那位偉大作者的大部分觀點……他不能避免對他所提出的幾個箴言產生異議。他認為,這位偉大的作者盡管總是別出心裁,但有時也是不明智的”。PH,vol.33(16 May 1797),col.563.而到了世紀末,至少在英格蘭,這些不好戰的箴言很大程度上被忽視了。斯密的無民族偏見的原則與他對國教的反對一樣,都被歸入到他的商業理論中。

到1800年,斯密對于貧困的真實情操也被忽略了。鼓舞了威特布萊德(Whitbread)的關于工資的論述部分中,這一情感是憤怒的,并且在他未出版的作品中表現得更甚:正像他在法學講座中說到的那樣,貧窮的勞工是“支撐著全社會的框架”,然而“他們自己支配著很小份額的工資,并埋沒在默默無聞中”;“可以非常公正地說,為全世界供給衣物的人自己卻穿著破舊衣服”;或者“在任何情況下都可以把法律和政府看作一個為了鎮壓窮人的富人的聯合”。Adam Smith. Lectures on Jurisprudence. Ed.R.L.Meek,D.D.Raphael,and P.G.Stein.Oxford:Clarendon Press,1978.,pp.208,341,540.在他對政府干預的看法中,他是持容忍態度的,尤其當目的是減少貧困的時候。一個例子就是他關于公平工資條例的評論;另一個例子是他對于貨運費的累進稅制的支持,以便將“富人的懶惰與虛榮拿來為針對窮人的救濟做貢獻”。Adam Smith. An Inquiry into the Nature and Causes of the Wealth of Nations. Ed.R.H.Campbell and A.S.Skinner.Oxford:Clarendon Press,1976.,p.725.然而,在把《國富論》理解為一部有著單一原則“即所有的貿易都應該是自由的”書的時候,這些段落也被忽略了。

斯密對谷物自由貿易的支持對于他在19世紀獲得作為窮人的敵人的名聲是至關重要的。而他本人的論點是自由貿易會防止饑荒并緩解匱乏。Adam Smith. An Inquiry into the Nature and Causes of the Wealth of Nations. Ed.R.H.Campbell and A.S.Skinner.Oxford:Clarendon Press,1976.,p.527;參見第三章。在這里,他不關心所謂殘忍的“自由體系”有例外;與杜爾哥和孔多塞一樣,他相信對窮人而言,自由遠沒有那些暴虐且不了解情況的政府殘忍。我們將于第三章中看到,斯密與孔多塞一樣,認為谷物自由貿易將會是一個“抵抗稀缺的保護劑”;他與孔多塞一樣,都相信它是確保“更平等的”生計的一種方式。“Lettres au Contr?leur Général(abbé Terray)sur le commerce des grains”(1770),in Oeuvres de Turgot et documents le concernant. Ed.Gustave Schelle.Paris:Alcan,1913-1923.,3:267;Réflexions sur le commerce des blés(1776),in Oeuvres de Condorcet. Ed.A.Condorcet O’Connor and M.F.Arago.Paris:Firmin Didot,1847-1849.,11:161.對于有些不同的解釋,參見Istvan Hont and Michael Ignatieff,“Needs and Justice in the Wealth of Nations:An Introductory Essay,” Wealth and Virtue:The Shaping of Political Economy in the Scottish Enlightenment,ed.Hont and Ignatieff(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3),pp.1-44。他幾乎沒有寫到自由國家中的饑荒。但是,沒有理由來認定在短缺時代他不同意杜爾哥的政策,即將政府提高貧困人口工資的計劃和食品自由貿易聯系在一起。

到1800年,甚至斯密關于自由的情操也被完全忽視了。自由的思想是斯密著作的核心。但是,作為一種結果的“經濟”自由與作為一種手段的“政治”自由之間的差別——正如在杜格爾德·斯圖爾特的回憶錄中所說,或者對于柯勒律治的船東朋友們而言——完全消失了。斯密寫過,當農奴身份與奴隸制被廢除,中世紀城市中的市民們“在自由一詞的現代含義上是真正自由的”。商業與制造業引入了“自由與個人安全”?!氨M管它一直都被忽略,但是迄今為止這是所有影響中最為重要的一個。”Adam Smith. An Inquiry into the Nature and Causes of the Wealth of Nations. Ed.R.H.Campbell and A.S.Skinner.Oxford:Clarendon Press,1976.,pp.400,412.也參見Duncan Forbes,“Sceptical Whiggism,Commerce,and Liberty” in Essays on Adam Smith,ed. Andrew S.Skinner and Thomas Wilson(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75),pp.186-187。斯密認為,自由貿易本身就是很重要的,這一點不言而喻。它是某種感覺:用《道德情操論》中的話來說,即“自在地呼吸自由與獨立的空氣”。Adam Smith. The Theory of Moral Sentiments. Ed.D.D.Raphael and A.L.Macfie.Oxford:Clarendon Press,1976.,p.290.這就是杜爾哥或孔多塞的感覺。“感受自由的芳香”是孔多塞在他的《對谷物貿易的思考》中的語句;他在《人類精神進步史表綱要》中批評經濟學家們“為了商業自由似乎忘記了政治自由的利益”。Réflexions sur le commerce des blés,in Oeuvres de Condorcet. Ed.A.Condorcet O’Connor and M.F.Arago.Paris:Firmin Didot,1847-1849.,11:179;Esquisse d’un Tableau Historique des Progrès de l’Esprit Humain(1793-94),in Oeuvres de Condorcet. Ed.A.Condorcet O’Connor and M.F.Arago.Paris:Firmin Didot,1847-1849.,6:191;chap.7.索菲·格魯希在她為斯密做的后記中寫道,“自由是人類心靈的第一需要”。Sophie Grouchy,“Lettres sur la Sympathie,” in Adam Smith,Théorie des Sentimens Moraux,trans.Sophie Grouchy Condorcet(Paris:F.Buisson,1798),2:403.

斯密相信自由是有益的,他也相信它有利于繁榮,正如他在《國富論》的通篇所論證的那樣。但是他細微地辨別了這兩種論點:在商業政策中,以及在繁榮和“平等”中,什么是“不明智”和“不公正”的。這也是后來對法國啟蒙思想的傳統區分。孔多塞寫道:“自由帶來的益處有兩種,第一,存在自由優勢;第二,人們在自由中感受到樂趣?!毕鄳模凼怯泻Φ模@既是因為它所引起的痛苦,也因為它導致“依賴的感覺和人類的退化”。Refléxions sur le commerce des blés,in Oeuvres de Condorcet. Ed.A.Condorcet O’Connor and M.F.Arago.Paris:Firmin Didot,1847-1849.,11:178-179.18世紀90年代辯論的影響是混淆了這兩種益處,并最終至少在政治經濟學中降低了固有利弊的重要性。但這不是斯密對自由的看法,也不是他的政治觀點。

斯密真正的情操被他本人所掩蓋了,在他去世后他的朋友與擁護者也掩蓋了他的情操。但是在他的有生之年,它們成為特別受到法國思想影響的一組信念。在這些情況下,斯密的思想幾乎沒有提供任何支持了哈耶克(Hayek)的關于休謨、斯密和伯克作為“英格蘭的自由主義的典型代表”的描述,這一描述將會“清晰地與伏爾泰、盧梭、孔多塞以及法國大革命的傳統區分開來”;或者是哈耶克的關于“英國”傳統與“法國”傳統之間的描述,在這兩者之間“幾乎沒有一個能想象到的更大的差異”。F.A.Hayek,Studies in Philosophy,Politics,and Economics(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67),p.160;idem,The Constitution of Liberty(London:Routledge and Kegan Paul,1960),p.56.詹姆斯·布坎南(James Buchanan)的“古典自由派的社會主義者”的描述對斯密而言更為真實,對孔多塞也同樣如此:“嚴格地說,共同持有這種視角的人認為自由有著首要的價值。他親自質詢、摒棄、憤恨、反對其他人對他自己的選擇行為實施控制或者影響的嘗試……單是處于自由中就會令人愉悅?!盝ames M.Buchanan,Liberty,Market,and State:Political Economy in the 1980s(Brighton:Harvester Press,1986),p.4.他批判宗教機構、批判戰爭、批判貧困、批判富人的特權。他支持公開討論。斯密的政治觀點中沒有一點能把他早期的革命聲譽誤讀為他作為自由之友和法蘭西之友的東西。

對斯密而言,自由是以不被他人干預為主要特點的:在人的一生中的各個方面都不被任何外力(教會、區郡監督者、市政當局、海關稽查員、各國政府、雇主、所有者)所干預。干預或者壓迫本身是一個非常廣泛的概念;斯密有時把不平等稱為一種壓迫,把低工資稱為一種不平等。“Early Draft,” in Adam Smith. Lectures on Jurisprudence. Ed.R.L.Meek,D.D.Raphael,and P.G.Stein.Oxford:Clarendon Press,1978.,p.564;chap.4.但是,正是這種多樣性在他去世后消失了。到18世紀90年代末,不受干涉的自由已經非常少了,至少對于政治經濟學而言是這樣?,F在只存在著不受(一種)外力(各國政府)干預,以及人們生活的一個方面(經濟方面)不受干預的自由。本書的目的之一是超越18世紀90年代來回顧那些更為接近斯密本人構想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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