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文欣在公司上樓的電梯里遇到張小芳，就是那個曾經得過張總寶格麗香水的女會計。見到張小芳胸前吊了一塊紅瑪瑙，抬手撫弄頭發時亮出了一個墨綠玉鐲。她伸出大拇指說，噢，小芳今天的穿戴好漂亮！上午空了，你把今年一到八月的應支應付賬目表打印一份給我看一下。殊不知張小芳的回答霎時讓她差點沒背過氣來，你自己在系統里調看就行了！浪費紙張，多此一舉！

她全出沒想到，平時文姐文姐叫得親親熱熱的小嘴，居然會這樣回她的話。小芳才來兩年，剛考過初級的注會，平時她沒少給業務上的點撥。

文欣怔愣了一刻才回過神來說，公司歷來就這樣的，你怎么這樣說話？張小芳側臉看電梯里的張貼廣告，沒有回答她的話。

她想是不是昨天沒參加陪酒把小芳也得罪了，不會吧，她一向是陪酒活動的積極分子。電梯門開了，張小芳搶先跨了出去，走在文欣的前頭，一雙锃亮尖頭細跟的女式皮鞋，嗑嗑地在瓷磚地板上款款而行。

文欣在電腦里剛把張小芳管的應支應付賬目表打印出來，就聽見辦公室女秘書叫她到小會議室開會。

張總坐在長桌的最中，辦公室主任，財務部，項目開發部，營銷部，人力資源部，物業公司的經理們都到齊了。張總把煙頭摁滅在煙灰缸里說，今天宣布一個人事任免。他停了一刻，啐了口痰包在紙巾里扔進屋角的垃圾桶，接著說，我宣布一項新的任命，張小芳同志從今天起出任財務部主任，文欣改任副主任。任免文件等董事會通過后再行下發。下來辦公室叫人把她倆的電腦互換一下，張小芳搬進財務部主任辦公室，文欣暫時委屈一下，就坐財務部大辦公室張小芳以前的位置。完了，散會！說完又點燃一支煙，轉身走人。

這時會議?室所有驚詫的目光都投向了文欣。文欣聽了，手足無措，兩眼直冒金花，委屈羞辱的眼淚已經包滿眼眶。她明白了這是張總在對她施以報復，她呯然醒悟過來張小芳為何上位的奧秘。經理們緘默無語地走出了會議室。

她還坐在椅子上文絲不動，屁股下面感覺有千般針氈在錐刺她。文欣從公司歷史和資產上知道，這個房地產公司百分之六十的股份都是張總的，他就是公司的家長，其他董事都是他關系結構的股份副董，一年也開不了幾次董事會，一般遇到需要打通關節了，有的副董才出面張羅擱平撿順，平時不來公司，基本就是年終只等分錢的那八個人。他說董事開會只是貌似鄭重而已，絕對不會為一個二級經理專門來開次董事會，頂多挨個打個電話通報知會一聲便能搞定的事兒。

這時，文欣手機有短信鈴聲響了。她打開一看是副總靳鐘發來的。短信只一句話，木已成舟，過矮低頭罷了。副總靳鐘都不是副董，但人很正直，她從他私人的一個物業公司的賬目上，就可以看出他的經營理念屬于正規的生意人。因為她一直在給他的公司代帳，每月還支付她幾千的報酬。

靳鐘是否怕她受不了這氣，直接走人了？她鎮定了一刻，給靳鐘回發了一條：謝謝你！放心，我現在還不會走人！

靳鐘立刻回復一條：我給你加上一千，補上損失的職務津貼。

她又回復說，不用了，不只是錢的問題，只怨我太不懂事。此時文欣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涌了出來。

等她把辦公室的東西收拾裝箱，抱到張小芳的桌子前，小芳輕輕拍了拍文欣肩膀說，文姐，真的對不起你，這都是他的意思，他是老總。

文欣說，你不用道歉，長江后浪推前浪，你越來越漂亮了，好好干吧！

她見到張小芳胭紅的臉立刻浸出了更紅的血色。

這是文欣財大畢業進入職場六年第一次遭受的沉重打擊，以她對張總為人的了解，令她最不安的是也許這還沒完，因為張總說暫時讓她坐在張小芳的位置上，暫時是可上可下的，這要看她的表現而定。果然，她剛收拾整理完資料夾，接通的電腦正開機，準備看支付報表時，辦公室女秘書走到她的桌前，悄聲對她說，文姐，張總叫你到他辦公室談話。

她抹了抹眼角的淚痕，走進張總辦公室，坐在他的大班桌前。張總微笑地給她泡了一杯咖啡，端到她的座前說，喝杯咖啡，你對今天我宣布的任命有何想法？

文欣說，公司是你的，你可以擺布一切，我沒想法。

張總說，我奉勸你別太執拗了，你的財務管理我很佩服，能力也無可挑剔。你如果還想回到財務主管的位置上，我可以安排你去另一個地產公司，做財務部長，薪金比這還要好。你看如何？

文欣笑了說，還是如來佛的手掌大啊，這次條件是什么？

這還要我重復嗎？張總也笑了。

我就要你重復一下。文欣很冷靜的說。

張總沒有再說話，把那把帶環的鑰匙撂在她的面前。

她看著那把電子門的長方塊鑰匙，笑了笑說，你還不夠啊，張總！你還要禍害多少女人？

她萬萬沒想到張總竟厚顏無恥笑著說，我花了大錢來喜歡你們，我還有錯？現在都什么時代了！不就是大家在一起你情我愿嗎？

文欣說，對不起！張總，我伺候不起，如果你沒別的事，我就告辭了！說完她義無反顧起身走出了張總的辦公室。

她也不再想張總站在辦公室是個什么樣的表情。她回到座位上，把手機摁了一下。她錄音了。錄音有什么用？她深知這事舉報也無用，這是私人公司，張總非政府官員。她只想把它留在手機里作為自己在職場打拼掙扎時的一段真實屈辱的經歷。她用耳機試聽了一段錄音效果，對話還很真切清晰，她很滿意華為手機的拾音水平。

這時她已經做好了在這個公司只待天天的準備了，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她在電腦上網開始瀏覽哪里正在招聘注冊會計師了。她是什么？她是考取了中級CPA的注冊會計師，還帶AICPA美國執照，她還找不到一份會計工作嗎！她在椅子點著鍵盤驕傲地竊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