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言悟凡在衙門點卯完畢之后，就先回家換了一身行頭，先是去了一趟綢緞莊買了幾匹好布子，然后又帶了一些補品，一路直奔曉家豐的面鋪。

隔著十幾米遠，言悟凡隱約見了一人穿著黑衣從曉家豐的面鋪里走了出來。那身衣服似乎有些眼熟，言悟凡繼續往前走幾步，那人的身影便消失在街巷的拐角。

言悟凡正視回來，發現曉家豐正站在柜臺后面，臉上還沾著一些粉面。

曉家豐的個子不高，只到言悟凡的肩頭位置，常年操勞導致曉家豐臉上有一層厚重的眼袋，整個人看起來也有一點消瘦。

“你來做什么？”

曉家豐看著言悟凡說道。

“叔，好久沒來拜訪過您了，這次特意帶了點東西過來看望您。”

見曉家豐沒有回話，言悟凡將手里拎的東西放到一旁的桌子上面。

言悟凡本以為曉家豐也算是跟自己家老一輩結識過，卻沒曾想，言悟凡的話說完了，曉家豐也沒從柜臺后面出來，倒是斜著眼睛看著言悟凡放在桌子上的東西。

“說吧，你是有什么事情才來的吧。”

“不瞞您說，確實是有事情。”

言悟凡靦腆的笑了笑。

“說吧，你們當差的這么好心往這送東西？”

“怕不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嘍。”

曉家豐用麻布在空中揮趕著，幾只蒼蠅被趕得到處亂飛。

言悟凡頓了頓，自從他重歸衙門之后，還從未遇到過這么難的事情。不光是曉家豐的態度，自己上門提親這事本就有些脫俗。

曉家豐是一點也不打算順著自己說話，言悟凡也自能給自己一個臺階下了，言悟凡想想，不如直說吧。

“我想娶曉玲玉過門。”

“哈？你想娶曉玲玉？”

言悟凡這話一出，曉家豐先是驚訝的一“哈”，緊接著耷拉著一副吊喪的臉子看著言悟凡，輕聲說道：“想娶曉玲玉啊，可以啊。”

沒想到曉家豐如此痛快的答應了，言悟凡還以為這開門不順，必然會被刁難一番呢。

曉家豐：“錢呢？”

“啊？”

言悟凡被這話搞的有些懵，按照習俗，一般上門提親哪有直接提錢的。

“沒錢你來做什么的？嗯？”

“三百兩。”

見言悟凡一時沒有回答，曉家豐又問道：“沒有？二百兩總有了吧。”

言悟凡一時確實也拿不出那么多。

“也沒有？你這捕快是怎么當得？連二百兩都沒有？”

面對曉家豐的質問，言悟凡也只能硬著頭皮回答道：“叔，我這是提親，還沒到提禮金的時候吧，若是叔最近周轉不開的，我倒是可以......”

言悟凡話還沒說完呢，曉家豐指著言悟凡的鼻子說道：“我周轉不開？老子缺錢？”

“還不是你們這些王八蛋捕快，仗著自己這身衣服到處收錢？”

“我告訴你，你沒錢就別到我這來，別進這個門。”

看著曉家豐有些激動，言悟凡說道：“叔，確實有的捕快是到處收錢，您不能一概而論啊。”

“那你是個好捕快唄？”

“好，好捕快，那你有錢嗎？”

“我剛成立了貨運行，只要過段時日，就會有錢進賬了。”

雖然婚事這種事情拿來當做交易，言悟凡是十分反感的，但當下還是這樣答道。

“貨運行？言悟凡你別以為我不知道言家現在什么樣。”

“你一個捕快一年下來月錢能賺多少。”

“你開得起貨運行？”

曉家豐紅著臉繼續說道：“你別以為自己穿的像個人樣子，你們這類人就是最下等的，成天仗著人模狗樣的到處收錢。”

“就他娘的跟這個蒼蠅一樣，你的錢也是臭的。”

“我曉家不收你的錢，我就是把曉玲玉送到老家去嫁牛嫁馬，也不會嫁給你。”

“你們捕快不是喜歡抓人嗎？”

“來，抓我。”

言悟凡看著曉家豐歇斯底里的樣子，頓時心里就想落了一塊無比沉重的石頭，言悟凡做了這一切都是他付出了汗水和血換回來的，可現在曉家豐卻不相信他，更確切的說，很多像曉家豐這樣的人都不會相信言悟凡。

他一個捕快憑什么開得起貨運行，憑什么拿得出二百兩白銀。

言悟凡自嘲般的笑了笑。

“你信也罷，不信也罷，總之我是來提親的。”

言悟凡捏了捏眉間說道。

“你別想了，明天曉玲玉就回娘家了。”

“以后你都別惦記這事了。”

曉玲玉要回娘家，這事情曉玲玉為什么從來沒跟自己提過？言悟凡望著通往樓上的拐角，二層就是曉家豐一家人平時居住的地方。

“叔，到底要怎樣你才會同意把曉玲玉嫁給我？”

“你聽不懂人話？”

曉家豐反問道。

“我絕不會同意曉玲玉嫁給你，除非我死了。”

曉家豐說罷，言悟凡真的覺得自己很無力，無論自己解釋什么，曉家豐都不會相信自己，他只相信自己親眼所看到的那樣，像他們這種人更加不會理解言悟凡能在一周內升任捕頭，一定又會說言悟凡是攀權富貴或者靠的言家過去的人脈。

人言，有時就是這樣根深蒂固的東西。

“東西我放在這里，這門親事我一定會提。”

言悟凡說罷朝著曉家豐行了一個禮，然后退出門外。

言悟凡剛走出面鋪幾步，就聽見后面有東西摔落在地的聲響，言悟凡回過頭，就看見他買的綢緞和補品都被曉家豐丟在大街上。

言悟凡一時有些躊躇，這天空卻突然毫無征兆的下起了雨。

雨水打在地上彩色的綢緞上，濺起的污泥噴濺在那綢子上，染上一塊塊黑色的斑點。

言悟凡望著面鋪的二樓，在那里看到了曉玲玉張望著的面孔，言悟凡渾身都被雨水淋濕了，曉玲玉離開了一會之后，手里拿著一個油紙傘想要從窗戶上丟下來。

卻被身后的曉家豐一把制止住了，言悟凡朝著曉玲玉擺了擺手，獨自一人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積著陰雨的云遮住了星辰，天機都融入了混沌之中，周圍都是小販著急的收攤的聲音，只有言悟凡一人慢悠悠的走在這帝都的大街上，仿佛這條路沒有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