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晃晃悠悠地來到操場邊,然后開始跑圈,沒有什么熱身、技巧,就這么一直瘋狂地跑啊跑,強開始時還陪著他跑,跑了十幾圈了,這家伙還在不停地跑;強實在跑不動了,只能站在一處看著他,只見他跑得腳步踉蹌了,還在跑,摔倒了爬起來還跑,還時不時用手背擦著臉上流下來的水,不知是汗還是淚,或者兩者都有,心里也覺得怪難受的,只好又陪著他跑起來。
不知跑了多少圈,兩人連摔帶爬的,實在挪不動了,癱倒在地上喘著粗氣,天上的月光如銀地灑下,不管人間經歷什么變故,滄桑變化,它始終如一清華浴地,如玉如雪,從不改變。
衛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拉著強一起爬起來,象是對強說也象是對自己說:“回去吧,洗個澡好好睡一覺,我不能倒下。”然后徑直向前走了。
云一直不知道衛已經回到學校,等她知道的時候,衛已經回校三天,該辦的事情都辦完了,他買了明天的火車票,準備回去。
看著云發來的信息,或她打來的電話,他如同木雕一般,一動不動地看著,沒有反應。但也躲不過云直接找到宿舍來,他只是平靜穿上外套,對云說:“我們去操場走走吧。”
兩人安靜地走在操場上,正如每個高校都有一個戀愛角一樣,這里也是學校的戀愛角,樹影下,草地上,灌木叢中,隱隱約約一對對情侶相偎相依,給夜色增添了一抹溫情和浪漫。
從表面上,衛仍象原來一樣,牽著云的手安靜地走著,甚至也給了她溫情的擁抱和親吻,但云感覺他象變了一個人,牽著他有手,心卻在海角天涯,現在的衛,被抽走了活力和熱情的木偶,那樣漠然,這種感覺讓云害怕極了。
她在一棵長椅上停下腳步,拉著衛坐下。
她擔心地看著衛:“你沒事吧,你爸爸怎么樣了。”
衛:“我沒事,你不用擔心。爸爸發生車禍,現在情況也在醫院穩定下來了?!?
云:“但是你,好象完全變了。”
衛:“也許吧,不過誰碰到這樣的事情,都會有些改變不是嗎?”
云:“也是。”
兩人沉默了一會,云問:“你這次回來,為什么不告訴我?!?
衛:“嗯,對不起,事情太多,本想這兩天告訴你?!?
云:“事情多我可以幫你啊,這樣事情就會少一些?!?
衛:“有些事情你幫不了的?!?
看著云不服氣地睜大了眼睛,衛忙說:“的確有些事情需要我親自處理的。”
云難過地低著頭,玩扯著自己的食指說:“我還以為我可以幫上一點忙?!?
衛用手輕輕撫過她的頭發,趁著她低頭的時候,深深地凝望著她,并在她抬起頭時轉向另一個方向,刻意不去看她。
云小聲說:“我感覺你這次回來變了,變得離我好遠。”
衛:“是吧,可能是近段時間事情太多,太累了?!?
云低著頭,委曲的淚水在眼睛里打轉,卻又頑強地擦去了,她覺得這個特殊時候不能太脆弱,不能再給衛增加負擔了。
衛雖然眼睛看著別處,但身邊的姑娘的一舉一動,他都收之眼底,他很想緊緊地抱著她,給她最深的愛與支持;但是他不能,他不能因為這一時的軟弱而毀了她的一輩子,他狠心地把頭轉向更遠的地方。
云從來沒有象這一刻這樣感覺與衛的距離,咫尺天涯,她突然想到這個詞。
這種認識讓她既害怕又難過,就象小孩子即將被父母拋棄的感覺,讓她情不自禁地抱緊衛的胳膊:“衛,我害怕,你抱抱我?!?
衛回抱了她,在她看不到的上方,咬緊牙關,用全部的意志對抗自己內在的情感。
云把頭貼在他的胸前,喃喃地說:“今晚我們不回去了好不好?我們去那個**旅館好不好?”
衛那個當下覺得內在的世界都要崩塌了,他幾乎聽到自己內在的聲音要沖出來大喊:“好!”
但一陣風吹過,強行把他再次地拉回現實。
他忍了又忍,面容控制得甚至有點扭曲,良久,才用盡量溫柔的聲音對云說:“別多想了,我送你回去吧。”
云再也忍不住,抬頭哭著問他:“你怎么了?你到底發生什么事了?你到底還愛不愛我?”
衛也紅了眼睛,他忙把云按在胸前不讓她看到自己的異常,以盡量正常的語氣說:“我當然愛你,我記得的,要對你好好的。但是今晚上不行,好嗎?以后,以后有機會去?!?
云還是委曲得不行,這是她能挽留衛的最后一個手段了,但是好象還是沒有用,也許還有其它不要臉的方法,但是云做不到。
她覺得胸口象壓了一塊大石頭一樣,讓人喘不過氣來;
她覺得象被人掐住了喉嚨,想喊但喊不出來;
她的眼淚一直不停的流,想止也止不?。?
她想摧毀這一切壓迫她的感覺,但是好象被壓得動也動不了,她從來沒有感覺這樣的難過,即使當年離開奶奶獨自一人來到大城市生活的“寄人籬下”,也沒有這么憋屈過。
最后還是衛把她背回去了,云的眼淚把他的背后都打濕了,好象預知了自己未來的命運;衛一直微仰著頭,睜大眼睛,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并不斷在心里建設:我要堅強,我不能倒下;我要堅強,我不能倒下。
這一招似乎挺有效的,他的眼淚慢慢就收住了,并且這樣過了很多很多年,不管碰到多大的困難,怎樣傷心難過的事情,都沒有再掉過一滴眼淚;
但是他好象也失去了笑的能力,當然這是后話,在此不提。
次日,衛獨自登上了火車,除了強給他提著大包小包,沒有其它人送別,他也沒有留給云任何的信息。
這是他和強還有幾個死黨討論后的決定。
那天,在衛的宿舍里,強及其它死黨看了衛大體完成的可行性報告后,大家都覺得大有可為,商量繼續做下去,并一致同意給衛兩成干股,衛強辭不過,只好先應著了。
公司的問題好辦,云的問題不好辦。
衛的要求是:讓云接受他倆分開的事實,還要最大限度地降低對云的傷害,不管是外部還是內心。
大家逼得沒法,想了很多和平解決的方案,都覺操作性不強,又出了很多餿主意,比如衛找一人上演移情別戀、捉奸在床的戲碼之類,讓云見到絕望死心等等。
衛對這個方案有些動心,但又被否了,原因是:
一方面云不會相信這種低級的戲碼,
另一方面又會連累另外的女孩子,不好。
大家又想了一些奇葩的、另類的方案,說出來自己都覺得過不去,其中一個比較嘴快的不禁嘟噥一句:“總不能讓人找云麻煩,讓她自慚形穢自己了去吧?!?
衛猛地抬頭:“你說什么,不能碰云?!”
那架式如一頭炸了毛的獅子,只要對方說一句:是!就會猛撲過來把對方撕成碎片。
其它人忙把他們隔開,
這邊直著脖子喊著:“不是設想嗎,不是比喻嗎?”
那邊吼著:“你還真敢想啊!你他媽真敢想??!”
這邊:“分個手而已嘛,又不是沒見過,哪有這么麻煩的?!?
那邊:“你再說一句,你再說一句,你給老子滾??!”
這邊:“滾就滾,沒空理你這破事!”
那邊:………
一時間七手八腳,左擋右摁,亂成一團。
最后衛大手一揮:“都別說了,你們走吧,老子想靜靜?!?
他奮力把眾人趕出房間,緊閉房門,才頹然靠坐在門后,陷入沉思。
最后決定了,要讓云這樣的女孩子死心:“沒有態度就是一種態度?!?
沒有說服,沒有表達,沒有告別,就這么一走了之。
他承認自己很懦弱,沒有能力面對這一切,但也是他能想到最好的辦法了。
當然,后序還需要一些人的配合,他已經想好了,一定順著她的習慣思維讓她自己死心。
坐在門后的衛長吐了一口煙,這是他有生以來,做出的最艱難的決定。
云在兩天之后,知道衛的離開,看著他宿舍空蕩蕩的床,面對他舍友尷尬、同情、難以言述的復雜表情,云沉默地離開了。
她開始打他電話:
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給他發短信:
衛,發生什么事情了?你在哪?
衛,有什么事情我們可以一起商量,相信你能面對,我也能面對的,兩個人的力量,總比一個人的力量強不是嗎?
衛,你不是說過,未來我們一起面對嗎?生命中的遇見是老天給你最好的禮物嗎,這些你都忘了?
衛,……
換了別人的號碼打,喂了一聲掛斷,再后來,
最后一次撥打:
您撥打的電話已停機……
長長的嘀嘀聲,如長長的休止符,如云心里回響,再陷入長長的靜默。
云安靜地在幼兒園的小轉盤坐了一整天,直到那個熟悉的看門老阿姨關心地過來問了兩次,才平靜地微笑道別離開。
她平靜地去食堂打飯,如吃藥一樣,平靜地咽下每一口飯菜,完全不顧及旁人看她的眼光;
她去圖書館查資料,用最快的速度寫好評文,提交老師,并申請好半個月的假期,爭取在答辯時趕回來;
她給奶奶打電話,象以前一樣笑說自己在校園的趣事,并答應畢業后去看她;
她給父母留言,說有一個機會去外地實習,需要多少費用,說服得到了父母的支持。
然后她通過她的渠道,查到了強的宿舍和電話。
那天一大早,強一邊打著呵欠,一邊推開門要去上洗手間,一看眼前人,嚇得差點尿了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