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房內,玉環跪在地上渾身顫抖,泣不成聲,貂蟬手持戒尺額頭冒汗,西施坐在上首神情嚴肅,昭君站在她身后噤若寒蟬。
“小姐不怪罪你那是小姐仁慈,我作為姐姐卻不能任你如此任性妄為。四皇子再好也是外人,你竟幫外人撒謊騙自己人?。看蚰?,是讓你記住,誰才是你的主子!”西施柳眉倒豎,聲音嚴厲,“若你覺得委屈,大可求小姐將你送給四皇子,想必小姐也不會不答應,從此咱們橋歸橋路歸路?!?
西施是真的生氣,恨玉環行事如此糊涂。
“玉環從未有過二心,更沒想過離開靜家,玉環只是可憐四皇子的遭遇,玉環知道錯了,玉環真的知道錯了……”玉環淚如雨下,匍匐在地上不起來,貂蟬和昭君心中不忍,卻不敢開口求情。
眼見玉環后背道道傷痕,西施嘆了口氣,眼圈也有點兒發紅:“罷了,你真心知錯就好,以后再不要干這等糊涂事了。”
前院廂房。
躺在床上的小男孩雙眼緊閉,兩道眉毛擰成個疙瘩,嘴角耷拉,雙手握緊成拳。
“這孩子,睡著了還這般緊張。”“白面”嘆息一聲。
他只見過四皇子一面,那時四皇子六歲。小小的人兒乖巧懂事,像大人般正襟危坐,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說話時字正腔圓,一板一眼。舉手投足中都流露出一種嚴肅拘謹的狀態,絲毫沒有小孩子該有的童趣活潑。
“是不是昨夜你嚇著他了?”“白面”看向“細目”。
“哪有!”話雖如此卻透著心虛。
“他果然中了毒?!狈畔滤幕首邮滞?,靜心言輕噓口氣,“我們猜的沒錯,太子知道四皇子身體虛弱是因為中毒,所以那時才會問我那個問題?!?
她轉頭打量四皇子:莫非太子跟他說了我的事?但我那天表述的很清楚,只聽說有此毒卻從未見過,更不知道配方,那么,這家伙跑來究竟想做什么?
“細目”問:“你剛才給他吃了什么?”不會加了蒙汗藥吧,怎么吃一口就暈倒了?
“沒什么,他只是對徒良過敏,加上本就虛弱才昏倒的?!?
“現在怎么辦?”
送回四皇子府好像不妥,他是偷跑出來的,府里現下什么情況也吃不準,明著送回去不知道會平白生出多少事端。可不送回去,就這么住在靜府也不是回事呀!
“我去找太子?!苯忖忂€需系鈴人,既然事情是因太子而起,那就讓太子來收拾局面。
然而,當兩位世子再見到靜心言時,只見她耷拉著腦袋,愁眉苦臉。
“沒見到太子?”“白面”問。
“見到了。”靜心言托著下巴,有氣無力的,“太子說只要我找出下毒的是誰,他保證不把四皇子在靜府的事情說出去?!?
“細目”挑眉:“這算威脅?”四皇子自己跑出來,太子不急于找他回去,反而拿這件事說事,是個什么道理?
“白面”仔細想了一陣,分析道:“四皇子偷跑出府估計沒幾個人知道,而知道四皇子在靜府的人就更少,這件事正著說是四皇子自己任性亂跑,后入靜府被保護照顧,反著說就是靜府綁架軟禁了四皇子?!?
“什么?”“細目”目瞪口呆,“綁架,軟禁,那可是滅族的大罪!話可不能亂說?!?
唉!
靜心言抬起眼皮,給了一個肯定的眼神——太子就是這個意思。
“那、那、那、下毒之人怎么查,從何查起?”
三人大眼瞪小眼,一同嘆氣。
四皇子這一暈就是整整三天,他醒來時,整個人處于蒙圈的狀態,看到周圍陌生的擺設,心里咯噔一下?!拔疫@是在哪兒?”
一動不動的躺了半天,瞪得床帳上的喜鵲都要飛起來逃跑,他才慢慢想起自己溜出家門,假扮黃四住進靜府的過程,才想起那天吃黃燦燦、臭烘烘的東西。
我還在靜府。
這個認知讓他不知該高興還是該傷心。
咚咚咚,敲門聲讓他回過神來。
進來的是玉環,手中捧著洗手盆和毛巾,見他正在看她,驚訝之后便是發自內心的笑:“你終于醒了!”
“我睡了多久?”他問。
自從他記事起,就知道自己身體不好,時不時就會暈倒,經常兩三天不省人事。一開始家里人還小心翼翼生怕他睡過去就醒不過來,派下人和大夫日夜守護在他身邊,但日子一久,大家都習慣了,便沒人在乎他是醒著還是睡著,反正醒著睡著都一樣。
玉環放下手中的盆,又把毛巾搭好,倒一杯熱茶遞給他:“三天,您睡了三天,我還以為您醒不了了?!毙⊙绢^的眼圈發紅,聲音有些哽咽。
四皇子接過茶杯卻不喝,兩只眼睛緊盯著玉環的臉:“你哭過?怎么眼睛腫得這樣厲害?!?
不自覺揉揉眼睛,玉環不好意思的轉身離去:“我去讓廚房做點兒吃的。”
不一會兒,幾樣清淡小菜一碗米粥就擺上桌,玉環伺候四皇子梳洗更衣,然后扶他坐到桌前。
“小姐說昏迷時間長的人剛醒時不能吃油膩的東西,您先喝點粥潤潤,這幾碟小菜清淡又開胃,您嘗嘗。”
“別總您啊您的,我聽著別扭。對了,你這樣照顧我,你家小姐會不會生氣?”自小孤單的人自然而然變得敏感,他知道靜心言身邊有四美四獸,這些天除了玉環其他人都沒出現過,想必這個小丫頭不怎么討靜心言喜歡。
屋里極靜,除了自己的呼吸聲,玉環聽不到一絲四皇子用餐的聲音——他怎么做到吃飯不發出一點兒聲音的?
“你家小姐若生氣也沒關系,我替你擋著,實在不行,你就跟我回家。”見玉環只傻傻看著他不說話,四皇子繼續說道。
這次玉環聽清楚了——他說他要帶自己回家?
“沒,沒事,小姐不生氣,是小姐讓我來照顧四皇子的,還吩咐務必精心?!庇癍h結結巴巴的說。
哦?難道靜心言已經知道他是身份了?
心思轉到此,口中便問了出來,“你跟你家小姐說了我的身份?”
“沒有。”玉環的腦袋搖的像撥浪鼓。
“你對我好,是因為你家小姐的要求還是因為我是四皇子?”他也說不清自己為什么要問,只是心里極想知道答案,卻又有些忐忑。
玉環不自覺咬唇,她一糾結或者想不明白的時候就會做這個動作,西施沒少為此數落她,可她就是改不了?!岸际?,也都不是。”
四皇子放下筷子,挑眉看她。
“西施姐姐說玉環心太軟,看不得別人受罪、難過?!滨跸s則說她是同情心泛濫。
“哦,這么說你是可憐我?!彼幕首訌妷簝刃牡氖?,淡淡的問。
玉環又開始咬嘴唇了,“其實,其實……”她偷看四皇子臉色,“我說了您——你可別生氣。”
“其實,我有個弟弟,若還在的話跟你一般年紀。我記得小時候弟弟經常摔跤,身上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娘叫我看著弟弟不許他到處亂跑,他就用泥捏各種各樣的小動物討我開心,讓我帶他出去玩……”玉環雙眼漸漸蒙上一層霧氣,“后來,家鄉鬧災,爹娘沒了,弟弟也沒了,快要餓死的我被大公子帶回家……”
屋內再次陷入安靜,四皇子想象著那個孤苦伶仃的小女孩,無家可歸,饑腸轆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被帶到靜府膽戰心驚,小心翼翼。
良久,玉環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打破沉默:“四皇子,我把你比成我弟弟,你沒生氣吧?”
“當然沒有,相反,我很高興?!彼幕首雍挽愕男θ葑層癍h懸著的一顆心落回肚里。
“四皇子,你身份如此尊貴,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人,想吃什么補品沒有,怎么身體會這么差?”玉環問出心中疑惑。
“我不是身體差,是中了毒。”四皇子淡淡的口氣不像在說他自己。
“啊?你還是個孩子,誰會害你啊?”
“皇家的孩子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中,我能長這么大已屬幸運,有好多孩子還沒出生便已夭折。或許還應該感謝這毒,雖從小體弱,卻也為此保住了小命。至于害我之人——”四皇子沉吟片刻,“我也不知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