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櫻花節結束已有一個星期,這段日子以來我的心情十分復雜。那天幸村告訴我他是想來看看這里的櫻花,然而在與他們三人揮手告別時,洋子在我耳邊小聲嘀咕了一句“他是來看老朋友的”。我知道她口中的人是指誰,那么說我該感到高興才對,這么久沒見面但對方仍然把我當作朋友,這是何等的榮幸。
可為什么就是高興不起來呢。
在櫻花林里,我是多么強烈的感受到幸村身上散發的氣場。直覺告訴我,現在的幸村再也不是我所能超越的人物。我感謝他還把我當朋友,同時也苦惱于他的出現將曾經的回憶喚起。我一直想超越他,一直把他當作競爭對手,就連他離開父親的俱樂部之后我也不愿去打聽任何關于他的消息。因為我怕,我怕那個天才一般的男孩光芒四射,顯得我愈發拙劣不堪。
但這一切還是發生了。就在上個星期愛和中學浪漫又盛大的櫻花節,那個名為幸村精市的少年毫無征兆地出現在我面前。他的音容笑貌,舉止談吐,顯得優雅又富有涵養。當他對我說“別動,有花瓣”時,我才發現他已經比我高那么多了。幸村的眉眼之間充滿自信,我卻隨著年齡的增長變得越發敏感和膽怯。我甚至無法應對他落在我頭頂的手指,就像個害羞的小女生那樣傻傻地站著。
我像瘋了一樣去收集所有和幸村有關的網球報道,果然...和我猜想的一樣。捧著冠軍獎杯的照片,未嘗一敗的光榮戰績,這一切都在告訴我:你再也追趕不上幸村精市了。
所以,這場比賽是我徹底的輸了吧。
我心中復雜的難以言表的的情緒直接影響到了網球部的訓練。杉本來找我交談問我最近是怎么了?我頹廢地坐在更衣室的長椅上,默不作聲。
“是因為幸村君的關系嗎?”杉本向上拋著一顆網球,語氣平靜地問。
我被她的話嚇了一跳,幾乎要從長椅上站起來,好在更衣室里沒有別人,談論男生也不怕被取笑。相信杉本也不會胡亂猜測。我整理好心情在長椅上坐直身體,說:“確實是因為他。”
“果然是男朋友啊。”
……看來我得收回剛才那句她不會胡亂猜測的話。
“不是男朋友,只是普通朋友,怎么說呢...算是認識很久的朋友了吧。”
“那就是老朋友了。”
“可以這樣說。我和他在四歲時就認識了。”
“哇,好早。”杉本一把接住下墜的球,“所以是青梅竹馬的故事了。”
我的額頭爬上三條黑線,無奈地說:“才不是什么青梅竹馬,是競爭對手,就是死對頭懂吧。”
“死對頭?”
“嗯,因為那時候我們在同一家網球俱樂部學習。”
“欸?完全看不出來呃,”杉本略顯驚訝地說,“我還以為幸村君是請私人教練來指導網球呢。”
“為什么會這樣想?”
“因為他看起來就很有貴氣,還以為他是在很富有的家庭環境中長大的呢。”
我想起四歲那年見到的幸村宅,對杉本說:“雖然不是特別富有的家庭,但感覺也不錯。家具很有特色,客廳很寬敞,幸村的媽媽人很好,非常溫柔。我想有貴氣這一點是源于自身有很強的約束力和良好的家教吧。”
“原來已經去對方的家里拜訪過了啊。”
“那純粹就是一個誤會啊!誤會!”我嚷嚷道,臉頰有些發燙——又來了,這種奇怪又不可名狀的感覺。那天見到幸村也是,今天也是。真是有夠讓人討厭的...
杉本伸手拍拍我的肩膀,說:“那到底是什么影響到你了?”
我抬眼望向窗外,開始進入主題講述我心中產生復雜情緒的前因后果。杉本認真地聆聽著,待我講完,她說:“要是感覺追趕不上那個人了,那就更加努力地追吧,這樣才能實現超越啊。”
“可問題是我已經失去了追趕他的資格,我和他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了。”
“這就是所謂的心結吧。”杉本認真地看著我,“如果不快點調整好心態,接下來的比賽一定會輸掉。我們的目標是進軍全國,別讓我小瞧你了宮野。”
小瞧?!我瞬間從長椅上站起來,不客氣地說:“在小瞧我之前先打敗我再說。”
杉本的唇邊泛起一抹笑意,“明天的訓練也希望你能保持這種狀態。”
我答應了。然而我在打起精神三天后就食言了。我該如何接受自己不配做幸村的對手這一事實?我不甘心,除此之外還隱隱的感覺傷心。
星期五的訓練結束后,我背著網球袋走出校園。只見不遠處有一群人聚在一起,嘰嘰喳喳地不知道在說些什么,而且奇怪的是全是女生。我走過去一看,欸——?!
他為什么會在這里啊!
身穿立海校服的幸村看起來英俊不凡,難怪惹得這么多女生圍觀。見我看著他,他露出禮貌的微笑朝我點點頭。我一愣,剛才是在對我點頭吧?我傻乎乎地回頭一看,除了空氣再無他人,為了確保是在對我點頭,我伸出食指指向自己,誰知他已經走到我面前,語帶笑意地說出一句“是你呢”。
周圍的女生齊刷刷地向我投來好奇的目光,我窘迫地低下頭趕緊轉身離去,幸村跟在我身后,但他很快就走到了我身旁。我漫無目的地走著,大腦一片混亂,不知道他為什么會突然出現。這時,幸村提議去海邊,我這只無頭蒼蠅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我們一同來到海邊,涼爽的海風讓我暫時恢復了清醒。我想一定是杉本把我的煩惱告訴了洋子,然后洋子便用她那套解鈴還須系鈴人的思路去拜托幸村來開導我。天吶!我已經淪落到需要對手來進行心理輔導了...。
遠處的夕陽似要沉入海底,在蕩漾的海面留下一道耀眼金光,海風和浪濤在大海的指揮下奏出一曲恢宏的樂章,好聽到天邊的云兒都紅了臉。我轉頭看向身旁的幸村,紫色的頭發在風中飛揚,棱角分明的側臉就像藝術家的雕刻品,找不出絲毫瑕疵。那雙好看的眼睛眺望著大海,一如既往的溫和。
“那個...”我不自然地搓了搓雙手,低聲說,“如果是來開導我的話,就請不必了。”
“這么快就下逐客令,真是令人傷心。”幸村故作失落地說。
“欸?沒有,不是什么逐客令,”我急忙伸出五指左右擺動,“只是希望你別聽洋子的委托,我不需要開導之類的。”
“我算是不請自來吧。”
看著他臉上的微笑,我感到納悶,不請自來的意思是說洋子沒有委托他嗎?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對,只有那一個可能成立。恐怕是這四個字在幸村這里還有其它我不知道的意思吧。
“怎么說呢,總之就是你想看海景請好好欣賞,其它的話就請收回吧。”
“看來我在你心中徹底成了一個風景愛好者。”幸村無奈地說,接著斜睨我一眼,“你還是和以前一樣頑固。”
“哪有什么頑固,這么說也太直接了吧!”我皺起眉頭說道。
“遇到困難就算強忍著也不說出來,這不就是你的作風嗎宮野桑。”
我一時語塞,過了好一會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你不會懂的,幸村用認真的眼神回視我的臉,說如果是其它的事情他也許不會懂,但作為和我打過五場比賽的幸村精市來說,宮野千咲的這點心思還是完全明白的。
“所謂的追逐與超越,只要當事人愿意,便能一直持續下去。每一次將你打敗,你都會用一種犀利又堅定的眼神看著我,那時候我覺得,這個對手可不能小覷啊。不管打敗她多少次都能重新站起來,不管實力懸殊多大,她都能說出那句‘我一定會打敗你’,一次一次跌倒又重新站起來的對手才是最難纏的,這樣的你叫我怎么掉以輕心呢。”
“所以,今天來的目的...”幸村從長褲口袋里拿出一顆網球遞給我,“讓我再看一次那堅定的眼神吧。”
我呆呆地盯著那顆網球,上面竟然寫著他的名字“Seiichi Yukimura”。
“你能做到的吧?”頭頂再次響起那道溫和的聲音。
剎那間,我的心臟在胸腔里劇烈地跳動,心底沉寂已久的火焰被再次喚醒。我做夢都沒想到,那個遙遙領先我的少年會向我這個失敗者伸出援手。我緩緩地伸出手,接過那顆網球緊緊地握在手心,鄭重地說:“看樣子我還得做那個追逐你的人。”
幸村露出清淺的笑容,喃喃道,“海真的很美啊...”海風將他的聲音吹散,卻未拂走停留在空氣中的淡淡溫柔。
海面的波光不斷變化,和幸村站在一起看海景,就像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