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毛毛聽見聲音像是櫥柜后面傳來，如果是個人在蹲在櫥柜后面哭，那么看不見是自然的。但他突然想起廚娘白天說的話，聽哭聲卻沒找到人，那聲音還想隨時趴在身后哭一樣。

莫毛毛捏了一把汗，不知道廚娘的說辭中有幾分夸大的成分。酒店年輕的服務員，與哭聲只隔著一個櫥柜的距離，那么，要不要過去看一看呢？

廚房因為酒店生意不佳，晚上基本處于一直棄用的狀態，照明燈昏暗得十年沒有換過燈泡。

“嗯……”莫毛毛猶豫，要不要過去看看？

如果不是昨晚的事情，莫毛毛不會這么聯想和猶豫，昨晚醒來就躺在床上，一切都像是他做了一個夢，但夢真是得不可思議。廚房晚上會有女鬼嗎，廚娘還問過他，這里以前是不是吊死過人？莫毛毛才來一個月，也不知道能不能不，這么不科學的事情，不可能發生的。

不會看見一只女鬼吧……

“你不要過來，嗚嗚嗚……”

那聲音，聽得出來分明不是女生。

會不會是個男鬼？莫毛毛突然輕松了，只要是個男鬼，就沒“女鬼”說起來那么嚇人了！

猶豫再等，不也會知道櫥柜后面是什么的，左右橫跳?直接一探究竟。

莫毛毛鼓起勇氣：“你好？”

櫥柜后面的抽噎聲，突然停止了。

“嗝！”

櫥柜背后的鬼，不僅停了，還緊張得打了個嗝！

莫毛毛聽得好笑，有這么怕人的鬼嗎？

事情總要勇敢得踏出第一步。想在櫥柜后一探究竟，廚房里只有莫毛毛自己，然而探頭一看，出乎意料的是，櫥柜后面蹲著一個身穿廚師袍的小胖子。小胖子在抱著膝蓋掉眼淚，臉也胖，守夜胖，卻不是油膩膩的樣子，而是藕節一樣的粉嫩像年畫上的活潑小孩子一樣可愛。

小胖子哭得眼睛、鼻頭通紅，也胖嘟嘟臉上因為紅暈，看起來粉嫩嫩的，忍不住讓人想掐一把這么可愛的家伙。當他抬頭看向青年時，眼中充滿驚恐，然而發現是莫毛毛，小胖子的驚恐便強行鎮靜安撫了。

他好像認錯了人。但一看見是莫毛毛，就安靜了。

莫毛毛彎下腰：“小四？”

小胖子手背擦掉閃爍的淚光：“……嗯嗝！”這嗯禍害沒嗯出來，就變成一個嗝。

小四趕緊兩只胖手捂住嘴，生怕被人聽見打嗝了丟人。

這果然是廚房的廚師，莫毛毛第一次面對面見到，不過全名還不知道叫什么呢，吳郁經理這么稱呼，他只能跟著叫了。

莫毛毛好奇，以前想過主廚可能是頭粗脖子肥的模樣，沒想到，胖確實胖，樣子卻挺討人喜歡的。他掏出衛生紙：“為什么在這里哭？能幫你嗎？”

說完，小四正要說話，又一個嗝自閉更傷心了：“我最重要的東西，嗝！不見了，我，我不想活了嗝！”

莫毛毛聽這話不太對勁，總覺得哪里得奇奇怪怪。但問了還沒懂咋回事，小四說得含糊，像個幼兒園孩子。

“你丟了什么，我幫你找回來？”莫毛毛蹲下，這下，真的像是在對待幼兒園的孩子了。

“不是丟，嗝！找不回來了。郁拿走的嗝！”小胖子哭得更慘了。

“吳郁經理？”莫毛毛聽見單字的稱呼卻明白是誰，小貝也曾經這么叫過，但隨之來的驚訝更甚，“吳哥，他拿走了你很重要的東西嗎？”

經理是那么思慮周全、照顧別人的人，會因為經理的身份就欺壓別人嗎。此前，吳郁經理在莫毛毛心里，一直是他的學習榜樣誒。

莫毛毛相問清楚，其中有別的原因：“為什么呢？”

小四在地上，縮成更小的一團，仿佛有什么委屈，又難以啟齒。

“說吧，如果可以我去幫你要回來。”

猶豫了好久，小四抱著膝蓋，抽噎著說：“因為，他說我偷吃東西，嗝！所以懲罰我，才拿走的嗝！”

這是莫毛毛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剛來酒店，說到包吃包住的時候，到廚房，他的飯碗邊總會貼一張字條，禁止偷吃。誰會透視別熱你的飯菜呢？原來這張字條，真的是寫個酒店廚師的。

莫毛毛看小四哭得難受，有些于心不忍，但有歡呼間回憶起來，有天晚上吳郁經理一直在吃零食……等等，那天晚上吳郁經理肯定是餓了，沒有吃晚飯吧？難道是小四，偷偷吃掉了別人的飯嗎？

莫毛毛的紙巾都借給小廚師撕完了，他決定刨根問底：“小四，你真的，以前吃掉過別人的飯嗎？”

小四猶豫了一下，長長的睫毛顫動，滴下了一滴掛著的眼淚，好一會兒才慢慢點頭。

這就不怪誰了。

“那你只要改好，吳哥不久還給你了嗎？”

小四眼神里充滿了憤怒，以及無能狂怒的悲哀：“不可能的，他一輩子都不會還給我嗝……”

莫毛毛聽得汗顏，這話就像是在說，本廚師就是要偷吃，一輩子不改。

但這樣一來，至少一個麻煩解決了。莫毛毛清楚了，廚房晚上的哭聲不是鬧鬼，只是廚師偷吃東西被扣留了東西，半夜在廚房里傷心的哭而已。那個廚娘，怎么嘴里盡說些不著調的鬼故事呢？

明天再給廚娘解釋好了。莫毛毛蹲下，準備安撫小胖子：“晚上至少要回去休息吧，我去給你倒杯熱水。”

寂靜的廚房里，小四終于放聲音嚎哭：“我，這輩子都，嗝，不會再快樂了！”

莫毛毛……

不改偷吃的毛病，經理就不會還，那小四這么說，就是這輩子都要繼續偷吃嗎？

端著熱水回來，莫毛毛卻找不到小胖子廚師去哪兒了。環視四周，廚房里回字形的走廊確實沒有一個人影。啊，廚娘會說找不到人，可能就是因為這樣才編鬼故事的吧。小四喜歡躲起來哭，打嗝覺得丟人，哭也覺得丟人，肯定在廚房里藏起來了。

莫毛毛留下一杯熱水，順便善意地留下了一顆在外面買的糖。

走出去前，服務生再回頭看了眼空曠的廚房。

這個廚房，廚師本人肯定很熟悉。

如果在這么冷清、缺人的酒店，都能獨自一人堅持工作多年，莫毛毛低頭嘆氣，至少說明小四是真的非常喜歡美食吧。能做出受到客人歡迎的巧克力鳥籠，工序復雜的龍吟草莓，餐廳的業績增長，都歸功于對美食執著不棄的小四，他用自己愛好給人創造味覺上的幸福。

想到這兒，莫毛毛又淡淡地笑了。

偷吃，也是一種對美食的喜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