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樓下,陳曦露調整情緒,收拾心情,盡量裝的像什么事也沒發生一樣。進了家門,壓力頓時倍增,正在擺放碗筷的父親,停下手里的動作,問道:“吃過飯了嗎?”
陳曦露無精打采地搖搖頭:“沒有。”
“沒有?下班去約會連個飯都沒吃上,你干什么去了?”父親放下碗筷,一邊從鞋柜里拿拖鞋給陳曦露,一邊嘮叨。母親端最后一道菜從廚房出來,很是不滿,說辭和父親的大同小異:“這才多久,就開始拿你不當回事,連頓飯都舍不得請你吃。我怎么生出你這么沒用的女兒,你看看曦夢,她的那些男朋友給她買了多少東西,再看你,交了一個又一個,沒一個有用的……”
父親又說道:“改天把古澤沨請到家里來,我和你媽好好給你把把關,看他什么意思,家底兒到底有多少,能給你多少,別天天就整沒用的……”
父母的輪番嘮叨,讓剛在飯桌前坐下的陳曦露本就煩躁的心情更加煩躁。看到他們這副嫌貧愛富的嘴臉,不難想象的出他們當初是怎樣逼迫沈杰森離開她的,心中的不屑、火氣,都從口中噴涌而出:“哎呀,我說你們倆有完沒完?不要拿我跟曦夢比,什么叫有用?什么叫沒用?有錢就有用,沒錢就沒用嗎?曦夢的現狀沒你們想的那么好,她再這么下去有她哭的時候,哪個男人敢娶一個貪慕虛榮、唯利是圖的女人回家?當那些有錢的男人都是傻子嗎?玩玩可以,誰有那個膽子真娶回家?”
父親言辭更激烈:“你別說那些沒用的道理,這年頭兒,笑貧不笑娼,沒有錢,嫁的不好,吃苦受罪的不只是你自己,我們的臉上也沒光。你看看你二叔,一見面就跟我炫耀曦夢又給他買什么名酒名煙,給你二嬸買名牌包包化妝品了,你給你媽買過什么?你交的男朋友給你媽買過什么?有一樣名牌貨嗎?”
“我的親爹,我的工資卡都在你們那里,你們想買什么自己去買啊。”
母親夏書蕾不屑道:“你那點工資夠買什么?”陳曦露不高興道:“那你把工資卡還我,我二叔他們也沒霸占曦夢的工資卡。”
父親陳玉樹脾氣急躁,已不能忍受她的抗議,嚷道:“你以為我你和你媽差你那點兒工資嗎?你那點工資一年都不夠買一瓶好酒。”
頓時,陳曦露又氣又惱:“好,我的工資不夠多,你們自己有錢自己去買,沒錢就認命,我是你們的女兒,不是提款機,也不是搖錢樹。你們是我的父母沒錯,但沒有權利像KTV或者洗浴中心的媽媽桑一樣只顧把我賣個好價錢,你們養的不是那種女兒。”
夏書蕾覺得委屈傷心落淚:“你這孩子,怎么說話呢?你看看你身邊跟你同齡的那些女孩子,長得沒你好,工作沒你好,可交的男朋友一個個都比你好,一個比一個有錢。我和你爸還不是為你好?不想你吃苦,不想你背一輩子房貸、車貸,我們還錯了嗎?”
母親心酸、無辜的眼淚并沒有讓陳曦露感到內疚,反而更加激化她壓在心里很久的不滿。她的世界觀和人生觀與父母的完全迥異:“什么是為我好?你們說的好,我不覺得好,不要把你們的好強行塞給我。為我好就要剝奪我選擇的權利嗎?為我好就要肆意踐踏我所愛的嗎?為我好就有應該讓我有自主的權利,我要搬出去。”
父親陳玉樹憤然拍桌,震翻了飯桌上的兩盤菜:“你說什么?有好好的家你不住,要搬出去?你讓鄰里鄰居,親朋好友怎么看你,怎么想你?”
陳曦露拉著父母走向自己的房間,吼道:“我管他們怎么看。你看看,你們看看這叫家嗎?這是我的家嗎?窗簾、床單,是媽媽選的,床和床頭柜,臺燈,是爸爸選的,電腦、電腦桌是你們倆一起選的。”抓起床上的布偶,又扔到角落里:“就連這個布娃娃都不是我喜歡的顏色,這能算是我的家嗎?”陳曦露越說越激動,父母愣住了,陳曦露指著母親責問:“我喜歡藍色,你說粉色好,粉色嬌嫩、可愛。連我梳什么樣的發型,穿什么款式的衣服,用什么護膚品你都要干涉。我已經二十六歲了,不是三歲小孩,我有我的審美,我的判斷和選擇,我受夠了這樣的生活。”說罷,陳曦露開始在整理自己的衣物。
父母一頭霧水地對視,完全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會讓女兒有這樣強烈的反應。她有很多年沒有這樣頂撞他們,上一次出現這樣的情況還是他們強烈飛反對她和沈杰森交往,現在,她又戀愛了,難道是古澤沨?
幾乎是同一時間,父母各自拿起了電話,母親要打給的是陶若淑,而父親打給的是古澤沨,陳曦露簡單收拾幾件自己喜歡的衣物,走到客廳看見正要打電話的父母,奪下他們手中的電話。冷靜道:“跟古澤沨沒關系,我只是知道你們對沈杰森做了什么,我想一個人靜一靜,這么多年一直聽你們的,現在我想聽自己的,好好想一想,我到底想要什么,我還能要什么?”
陳曦露把父母的手機放到茶幾上,從自己的包里掏出沈杰森給她的存折,一邊說一邊往門口走:“這是當年你們給沈杰森的,人家沒動過,別以為所有人都像你們一樣愛錢,不是所有問題都能用錢解決。”父母突然變得不知所措,父親攔住她:“這么晚了,不安全。”
“我是成年人,我有自我保護的能力和意識。”說罷,開門走人。
陳曦露提著簡單的行囊矗立在夜色下的十字路口,呆望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車輛,不知何去何從,這座城市,她唯一要好,而且談得來的,只有陶若淑一個人,可她現在自顧不暇,怎能再去給她添亂?其實此刻,她第一個想到的人是古澤沨,下午的情景在腦中一閃而過,使勁搖了搖頭,自言自語:“煩死了,想那個不靠譜的家伙干什么?”
陳曦露思緒亂飛不知道該去哪兒的時候,剛下班的韓陽不經意瞥見失魂落魄的她,驚訝上前詢問:“露曦?真是你?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掃一眼她的行李:“多大了?還像青春期的小孩兒似的,鬧離家出走?”
陳曦露無精打采,滿腹委屈,淡淡哀怨道:“就因為長大了,才更想離家出走。”韓陽好像一瞬間明白了什么:“你……見過沈杰森了?”
“嗯。”陳曦露點頭,幽怨地看著韓陽,已然明了他為什么有此一問,自嘲道:“原來你也什么都知道,就我不知道。也對,這種事情,當事人往往都是最后一個知曉。”
韓陽心底泛起絲絲憐惜,卻也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她,注意到調成靜音模式的手機閃個不停,提醒道:“你的手機一直在響。”
陳曦露掏出來,看了一眼,未接來電,未看的短信,QQ上也傳來一條接一條的短消息,都是是古澤沨發來的。她不想接電話,不想聽到他的聲音,也不想看他說什么,木然地將手機放回衣服兜里。
韓陽仔細觀察她的表情變化,問道:“是古澤沨還是沈杰森?”
“古澤沨。”
“古澤沨和沈杰森,你到底愛誰?”
心中無限悵惘,令陳曦露提不起精神,沒能力思考,捋清如一團亂麻的心緒:“我很亂,很煩,現在不想思考這個問題。”她此刻的心情,韓陽多少能了解幾分:“好,我不問。如果你沒地方去,剛好,我在你公司附近有套小公寓,雖然小了點,不過你一個人住也夠用了。”
陳曦露搖頭拒絕:“不用,我住酒店就好。”
韓陽道:“酒店不干凈,而且來來往往的人多而雜,不安全。”
陳曦露道:“就暫時住幾天,我會盡快找房子的。”
韓陽雙手抱肩膀,端看陳曦露,看得她不自在,撇嘴,幾分玩味兒道:“既然如此,你住哪兒不是住?不要以為是曦夢的姐姐就可以不用付房租。不論是看在澤沨,還是杰森的情分上,都能不讓你去酒店住,我得保證你的安全。”
被韓陽逗笑,卸下顧慮,陳曦露坦然應允:“好,住哪而都是住,房東是誰都要付房租。”轉而正色:“不要告訴他們,沒想清楚之前,我不想見任何人。”
“好。”解決了的住的問題,韓陽摸摸自己已經鬧起來的五臟廟,看陳曦露的樣子也不像是吃過飯,明知故問,道:“吃飯了嗎?”
陳曦露搖頭:“沒有。”
“那要不要一起?”
“嗯。”陳曦露點頭,韓陽拎起她的行囊,放進后備箱:“心情不好,我請你吃頓好的。”陳曦露半開玩笑道:“你是不是經常對女生這么殷勤?”
韓陽心中略不暢快,反問道:“以上學時你對我的了解,我是這樣的人嗎?”陳曦露略有所思:“人是會變的。”
“就算再怎么改變,有些東西是不會變的,比如,純凈美好的東西人人都喜歡,只不過被世俗的浮華所掩蓋,在很多方面,我還是和以前一樣。”
“那你對曦夢呢?”
韓陽深意笑笑,再次反問道:“那你對杰森呢?”
陳曦露也深意的笑笑:“我明白了。曦夢不是你內心深處期盼的那種純凈的人,而杰森,我感到難過的是他的輕易放棄和自以為是地為我好。其實我也很氣自己,他不是那樣的人,我應該相信他,相信自己的選擇。”
說話間,二人上了車,吃過一頓豐盛的晚餐,韓陽把陳曦露送到公寓,兩個小臥室,飯廳和廚房是連在一起的。韓陽道:“怎么樣?滿意嗎?”
陳曦露滿意地環視四周:“很好,我喜歡,簡單、干凈、整潔,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還兩個臥室呢,一個用來睡覺,另一個當書房,完美。”從包里拿出兩千塊遞給韓陽:“房東先生,這是定金,先租半年,明天我會準備一份租房合同,尾款簽合同的時候付給你。”
韓陽收下錢,看她嚴肅認真的樣子,啞然失笑:“好。如果你手頭不寬裕,我不介意房租月結。”陳曦露調皮地拱手作揖,笑道:“房東先生如此通情達理,那我先謝過了。”
韓陽把鑰匙交給陳曦露,道:“時間不早了,你早點休息,我先走了。”
送走韓陽,陳曦露簡單整理房間后,躺在陌生的床上,享受一個人的自在與愜意,毫無睡意。盯著電腦屏幕上的無聊電影情節發呆,陷入自顧自的糾結、遐想、分析:想自己是不是太沖動了,是不是該給古澤沨一次機會,看他到底什么意思。又想他的前女友,關于他們之間的前塵往事她是知道一點點的,他們是同學,是老鄉,分手于談婚論嫁的那一步,感情本身沒有原則性問題,只是女方家長諸多刁難,被迫分手,他們有過肌膚之親,他們……
想到最后的結論是:“雖然有點難受,但長痛不如短痛,就這樣吧。他愿意跟她和好那就隨他好去吧……”瞥見床頭柜上自己帶出來的最喜歡的鑰匙扣,那是沈杰森送給她的,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想起了很多他們之間的過往……冷靜下來,理智的想過,能理解他當初的決定,也便能釋懷了,畢竟自己的父母是怎樣的人她比任何人都了解,沒有幾個人能經得起他們的軟磨硬泡……
想這幾年發生的事情,想自己現在的生活,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不是自己想要的。工作,按照父母的意思求的是安穩,做得也毫無興趣,她喜歡咖啡,甜品,夢想自己有一間自己的甜品店或者咖啡屋,粗略算了一下自己的工資,和在國外留學打工攢下的存款,好像勉強夠用……想了很多,很多,很多,想自己以后該怎樣……昏昏沉沉的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