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二十年了，我依然記得和你爸初次相遇的那一天。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我十八歲，他也十八歲，他穿著一件白藍條紋的襯衫，在湖邊練口琴，我在不遠的樹林里看他練口琴……”

“咳咳，”

夏子器輕咳了兩下，

“韓姨，這些就沒必要跟我講了吧。”

“怎么，你不是想多聽聽你爸當年的故事么？”

“故事可以，風流韻事就算了。”

“為尊者諱？”

（其實這句話用“子不言父過”更恰當）

“沒，”夏子器搖搖頭，“我怕我忍不住去找我媽求證，然后挨打。”

“行，那我就不講了。”韓子君笑了一聲，“反正都是陳年舊事，已經沒什么嚼勁咯。”

二人此時正坐在療養院大廳的椅子上，正對著一扇窗戶，窗外是供患者散步的小花園，零零散散三四個人影。

之所以不在病房里聊天，是因為探望時間到了，被護士趕了出去。

在醫院里，患者最大，醫務人員排第二，家屬親友的地位甚至連保潔阿姨都比不上，因為實在幫不上什么忙。

“韓姨，我媽當年的案子，你有了解么？”夏子器問。

“了解啊，當年我就在特遣隊里工作。”

夏子器精神一振，

“那，挑些不要緊的講講唄。”

成為正式干員之后，夏子器不是沒有在系統里查過，但凡是相關資料，都被打上了【絕密】的標簽。一個干員憑借職務之便私自越境的案件，影響壞歸壞，但絕不至于被封殺到這種程度，里面肯定藏了些更高層次的東西，自己目前完全沒資格去觸碰的東西。

所以夏子器也沒打算從韓子君這里得到什么核心內容，能打聽一些邊角料，就已經算收獲頗豐了。

“你想聽？”韓子君嘴角掛著一抹笑容。

“當然想聽。”

“但我不想講。”

夏子器：“……”

“換句話說，憑什么？”韓子君語氣冷淡，“你我無親無故，憑什么你聽我就得講呢。”

“額……看在我爸的面子上？”

韓子君冷笑了一聲：

“你知道你爸當年有多過分么？他要結婚，明知道我一直暗戀他，卻還請我去當伴娘。而且都這么多年了，再深的喜歡現在也淡了。對我而言，當時只不過是年輕犯的傻罷了。”

“可要是真的淡忘了，”夏子器斟酌著說，“你為什么要來療養院？還是放不下吧。”

“想多了，”韓子君哼了聲，“我只是來看笑話的而已，看一看和我搶男人的人怎么個慘樣。”

夏子器：←_←

“……”韓子君默然。

夏子器：?_?

韓子君輕輕嘆了口氣，

伸出一只手掌，擋住夏子器的下半張臉龐。

“來，給阿姨笑一個。”

“啊？”

“笑一個。”

夏子器臉皮抽了抽，拉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你的臉和你媽太像了，我不想看。”韓子君放下手，“不過，看在這雙眼睛的份上，就告訴你一些吧。你媽當時在歲月石匠任職，她是歲月石匠在南方地區的四個負責人之一。”

歲月石匠……夏子器默讀著這個名詞。

意料之外，但又情理之中。

怪不得自己在系統里查不到什么有用的，歲月石匠的每個成員，信息都是高度保密，別說基層干員了，就連轄區負責人想了解，都得向上頭申請。

時至如今，夏子器也只知道，歲月石匠的主要研究方向是歷史，但不是人類社會的歷史，而是藏在陰影之中、屬于畸變世界的歷史。

自從大災變爆發，歷史學家和考古學家就成為了高危職業，很多大學已經撤銷了這個學科。

至少，大方向是有了……夏子器低頭沉吟。

“別想著去打探歲月石匠，現在的你還不夠格。”

韓子君提醒，

“等你成為了轄區負責人，或者晉升到四階畸變者，才勉強有這個資本去冒險。”

“我明白……”

話沒說完，夏子器瞳孔一縮，猛抬起頭。

“沒錯，我知道你是畸變者。”

韓子君表情淡然，

“【寄生蛹】不愧是以詭秘著稱的畸變品種，隱蔽性極高，要不是你靈性枯竭，再加上我眼神好，恐怕真看不出端倪。”

“眼神好？”夏子器聲音干澀。

“比喻而已。特遣隊有個分支叫【洞察者】，被收容物002祝福，對畸變性有獨特感應，我恰好就是。”

“那這個【洞察者】……很能打么？”

韓子君樂了：

“要是不太能打，你是準備直接跑路，還是打暈我然后再跑路？總不至于要殺了我吧。”

夏子器沒有回答，但已經悄悄繃緊了肌肉。

“放心，我不打算告發你，對于你是怎么成為了畸變者的，我也完全不感興趣。”

韓子君搖頭，

“我和那些激進派不一樣，在我看來，只要不去傷天害理，不去侍奉邪神，畸變者和人類沒什么區別。”

“謝謝。”

夏子器松了口氣。

就這么幾句話的功夫，他的后背已經被冷汗浸濕。

雖然對方只是嘴上保證，但夏子器選擇相信。

這位韓阿姨是個很坦誠的長輩。

“行，就先聊到這兒，我趕火車去了。”韓子君離開座位，“你應該還有人要探望吧？咱們琴海再會。”

……

雪白的病房，雪白的被單。白茹躺在病床上，雙眼緊閉，呼吸平穩，仿佛童話里沉睡的公主。

夏子器隔了一層玻璃，

默默望著，

抿住嘴唇。

“什么時候能醒？”

他問主治醫生。

“最遲不超過一個月。”醫生推了推眼鏡，“病人的精神很堅韌，給治療減了不少麻煩。

我們其實有現在就讓她清醒的方案，但家屬選擇保守療法。我們用了最好的藥物和設備。”

“別的患者不會有意見么？”

夏子器一怔。

當時精神受創的群眾有十幾個，要是全部使用同等水平的藥物設備，療養院肯定負擔不了。

鎮守局表面上財大氣粗，但開銷同樣大，武器設備都采用了最先進的，光是每年的保養費用和更新費用，就是一筆天文數字。

“不會，”主治醫生回答，“因為這個患者的家屬，給院里捐了一棟樓。”

夏子器：“……”

不用猜，肯定不是白安陽，鎮守局工資雖然高，但也沒有這么離譜，那應該就是白茹那位女強人母親了。

光在琴海新聞里，

夏子器就不止一次聽到過她的名字和旗下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