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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知識是一種枷鎖

  • 舌尖上的囈語
  • 咬一口山風
  • 2810字
  • 2020-05-29 15:43:02

踏踏踏,隨著腳步聲,昏暗中浮出一件筆挺的黑風衣,以及一個覆蓋著短胡須的下巴。

“劉哥。”

夏子器身體一懈,長舒一口氣。

沒等鎮(zhèn)守局的小組長劉章問話,夏子器就迅速開口說:

“前面通著下水道,陳耀從那里跑了。縛生會在水下面養(yǎng)了個大家伙,建議出動重型火力攻擊。”

劉章點點頭:

“交給我們就好。子器,你可以休息了。”

隨著劉章小組回到地面,十三的情況比較特殊,需要保護性隔離,劉章得去聯(lián)絡(luò)別的小組,申請重武器,準備合力進攻下水道,于是夏子器又成了孤零零一個人,站在狼藉的展廳里。

幸存者們被安置在角落,正一個個接受檢查,以防有縛生會的人渾水摸魚。

這里的事情處理完,他們會被送去療養(yǎng)院洗腦,一直待到精神確認“痊愈”,才能回歸正常生活。

“喂,你,誰讓你亂跑的!”

一個干員盯住了夏子器,大喊說。

夏子器一怔,隨即明白了。

自己身上穿著普通衣服,武器剛剛也交給了吳輝,所以被當成了幸存者。

鎮(zhèn)守局那么大,又不是人人都認識他這個歸屬收容組的臨時干員。

“你愣什么?”

干員露出警惕的神色,靠近夏子器。

夏子器剛想解釋,就看到干員臉色一變,踏步上前,一巴掌狠狠推搡在了自己身上!

由于靈性干涸,夏子器現(xiàn)在本就處于最虛的時候,被這一推直接弄倒。

他心中涌出一陣火氣,但還沒來得及發(fā)作,耳畔一聲震響。

砰!

干員胸口暈開一片血紅。

夏子器瞪大眼睛。

要是沒有那一推,中彈的就會是自己。

“宰了你!”

群眾中站起一個記者打扮、神情癲狂的男人,眼珠上布滿紅血絲,手里端著一把火器。

沒錯,

火器。

掛在墻上的、用來裝飾的落伍短筒火器,燧發(fā)開火,前膛裝填,一次只能裝填一顆子彈,誰都沒想到它居然還能使用。

“祀奉主的榮光!”

教徒一聲大吼,隨即被蜂擁而上的干員們擒住。

夏子器愣愣盯著暈開的鮮血,盯著這個自己根本不認識的干員,忽然涌出一股強烈的迷茫。

……

尖銳的警笛聲撕裂了深沉夜幕,其余車輛紛紛避讓,給救護車讓出一條通暢的路。

車廂內(nèi),

夏子器擠在醫(yī)療組干員之間,對面坐著經(jīng)過了簡單包扎的白安陽,幾人圍著擔架上胸口中彈的干員。

心電圖一跳一跳,生命體征越來越微弱,這樣下去撐不到醫(yī)院。

空氣一片默然,壓抑得如同凝固。

夏子器的聲音低啞而干澀:

“我不認識他。”

依舊默然。

“我不是他的親人朋友,我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了解,”

夏子器繼續(xù)說,

“他沒有理由替我擋子彈。”

很茫然,

很不解,

夏子器想破了頭,

都想不明白,對方為什么不惜生死來救自己這個純粹的陌生人。

壓抑的氣氛中,白安陽開口回答:

“他是鎮(zhèn)守局的兵,救人就是他最大的理由。”

夏子器又沉默了一會兒,

低下頭,把臉埋在雙手之間,在好幾個干員的眼皮子底下發(fā)動了畸變技能。

得益于十三的符咒,他還剩下一些靈性,足以在夢里支撐幾分鐘。

而且,

或許是今天差點兒失控附贈的“鍛煉”效果,夏子器對畸變性的掌控又上了一個臺階,就算不去觸摸目標,也能前往零界。

精神上升,

穿破光團,

降臨夢境。

樹葉在頭頂簌簌作響,陽光從枝杈之間灑落,照亮了黑色風衣。

樹下,

身穿鎮(zhèn)守局制服的男人在長椅上坐著,隔著一條車水馬龍的公路,望向?qū)γ娴拇髮W校園。

男人手里捧著一張照片,照片上是眉眼相似的哥倆。

琴海大學……夏子器懸在上空,向四周望了望,確認環(huán)境,然后附在了附近一個面目模糊的路人身上。

掏出一支煙,

點上,

夏子器坐在長椅另一側(cè),向男人伸出煙盒:

“來一根么?”

“謝謝。”

男人沒有拒絕。

在夢境里,心防更容易打開,人們樂于接受善意,對惡意也同樣敏感。

夏子器替對方點上,同時瞄了一眼照片。

“呦,你弟弟么?在對面上學?”

“嗯。”

然后,就沒了下文。

心防容易打開,但性格還是不會變啊……夏子器抽了兩口煙,

主動問:

“你弟弟成績怎么樣?”

“還行吧。”

“琴海大學女生多,花花草草誘人,你得多管著他點兒,可別讓他把眼睛迷了。”

男人搖搖頭:

“他不會聽我話的。我們四年沒說話了。”

“怎么?”

“我十四歲進入訓練營,家里不想讓我去,因為我爸死在邊境,我偏要堅持。練了四年,畢業(yè)分配到鎮(zhèn)守局,沒時間回家里看看。”

男人說,

“家里老人癌癥晚期,那時我在跟薔薇圣堂的案子,局里實在缺人,我抽不出空回去,最后一面也沒見上,喪事全由我弟弟操持。頭七好不容易有了時間去靈堂,被我弟弟趕出了門,他罵我混賬。

現(xiàn)在想一想,我這輩子,既沒盡身為人子的孝順,又沒承擔起身為兄長的責任,我還真是個混賬。”

“鎮(zhèn)守局風險大,還特別忙,你換個工作唄。”夏子器說。

“那可不行。”

“怎么不行?”

“我們是鎮(zhèn)守局啊,還需要別的理由么?”男人叼著煙嘴,“陽光誰都喜歡,但總得有人守夜。”

“這身皮討人嫌,我弟說它臟,我其實也覺得不怎么好看,”男人扯了扯衣領(lǐng),“可穿久了,也就不想脫了。”

香煙燃盡。

人抽了一半,風抽了一半。

夏子器踩滅煙頭,離開座位,拍了拍男人的肩,扭頭離去。

男人繼續(xù)坐著。

時間流速變得很快很快,太陽眨眼間西落,暮色染上校門。遠方的景色開始一點點抹消,這是靈性即將徹底散盡的征兆。

校門口行出一個戴眼鏡的男生,眉眼和男人相似,只是稚嫩了些。

男生停在長椅前:

“哥,在這兒等啥呢?回家啊。”

男人愣愣坐著,愣了幾秒鐘,臉上緩緩綻開一個笑容,陽光般明亮耀眼的笑容。

“嗯,咱們回家。”

……

心電圖變成了一條平直的線。

“哥,回家啊。”

聲音還在耳畔繚繞,夏子器睜開眼睛,望向窗外。

窗外的街道夜景繁華而喧囂,中年夫妻手挽著手逛街,火鍋店里人聲鼎沸,男生一邊走路一邊打王者,女朋友揪著他的耳朵撒嬌……

隔著一層薄薄的玻璃,有一種不太真切的模糊。

“我要申請破格晉升。”

夏子器沙啞說。

幾分鐘之前,他還在舉棋不定;現(xiàn)在,這就是他的選擇。

白安陽抬頭看了他一眼,“憑你的表現(xiàn),有這個資格。”

“那么,”

夏子器收回目光,和白安陽的眼神直直碰撞,

“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為什么鎮(zhèn)守局要保密到這種程度了吧?

別拿保護群眾之類的來糊弄我,保護過了頭就是嬌慣。

鎮(zhèn)守局為大家打生打死,前仆后繼,目擊者卻還要接受洗腦,到頭來連誰救了自己,誰替自己犧牲都一無所知,干員們承擔著誤解和指責,甚至沒有反駁的機會。

這到底為什么?憑什么?”

白安陽目光平靜,

或者說,

是歷經(jīng)波劫之后的滄桑。

“因為,無知是一種枷鎖。”

無知限制發(fā)展么……這和我的問題有什么關(guān)系……夏子器皺眉。

“你想錯了。”

白安陽似乎猜到了夏子器的想法,

“準確來說,人類的無知,是畸變的枷鎖。

你以為,是什么限制住了畸變的入侵?是燧火人的舍生忘死?是畸變生物的自相殘殺?是,但不全是。最主要的原因,是有一層無形的墻壁,把最強大的畸變生物攔在了邊境之外。

知識是一種詛咒,

人類在獲取知識、了解畸變的同時,那層墻壁也在被削薄。

換句話說,人們知道得越少,就越安全。

全世界有六十億人,假如今天鎮(zhèn)守局向人類社會公布了掌握的所有畸變知識,明天,甚至當天下午,畸變怪奇就會占領(lǐng)整個藍星。

你以為我們不想把這一切公之于眾,收獲社會的崇敬么?非是不想,而是不能。

我們是一群緘默者,更是守護者。”

夏子器默然,

良久,

輕輕吐出一口氣:

“我困了。”

云層乍破,投下一抹消弭夜色的星光。夏子器閉上眼,頭靠著窗框,真正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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