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梅伯命喪太子手
- 宦海弄潮
- 柳生如夢
- 3323字
- 2020-05-10 17:39:49
宋齊光,宋瑯,兩位刑部主事,再加上隨身護衛,合計八人,隨著宋齊光的一聲令下,八人冒著頭頂不停墜落的細密雨滴,馬不停蹄地朝東宮趕去!
雨夜前行,借著宋齊光的親王身份以及那份蓋有刑部大印的緝捕文書,八人順順利利地通過了重重關卡,終于步入這皇宮要地,到了這里,已不能再肆意策馬,眾人減緩速度又行進了一段距離后,終于下馬而走。
這是規矩,宋齊光也沒法違抗。
臨近東宮門口,無需宋齊光開口,其中一名護衛快步沖上前去,與駐守在此的東宮侍衛做起了交涉,而其他人則跟在后面,去了那屋檐下暫且避雨。
宋齊光將頭頂的斗笠摘下,抖去斗篷上的雨水后,見宋瑯一直緊盯著大門里,便出言寬慰道:“莫擔心,四弟,出不了事的。”
宋瑯轉過頭來,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極勉強的笑容,算是回應,宋齊光見狀,也未多勸了。
幾人在耐心等待了一陣后,陡然間大門一開,一個人突然被從里面丟了出來,宋瑯見狀,一個箭步沖上前,伸手扶起了倒在地上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看著自己長大的老管家,梅若水!
老人軟趴趴地倒在懷中,毫無生氣,在這春末的冷雨夜里感覺不到任何溫度,宋瑯心頭一震,顫巍巍地伸出手,在梅若水的鼻下一探,轉瞬間,整顆心也跟著涼了大半。
緊跟著走出的宋泰站在門口,雙手扶著腰間玉帶,冷笑一聲后,詰問道:“此人已經供述,是受你指使,打算趁東宮文會之便,偷盜清明祭典的布防圖,再配合關外的突厥人伺機行刺皇上!他簽字畫押的口供在此,宋瑯,你還有何話可說?”
宋瑯緊緊地抱著老人的尸身,垂著腦袋,聲音低沉而沙啞,不帶一絲感情。
“我,無話可說。”
宋泰面露喜色。
“那就是承認了?”
宋齊光見勢不妙,趕緊擋在了宋瑯身前,呵斥道:“老五!你這是栽贓陷害!”
然而,他話音剛落,宋瑯便大喊道:“是!是我管教無方!是我識人不明,以致府中混入突厥人的奸細也未知曉。明日我自會寫請罪書,呈交父皇!”
說著,宋瑯慢慢地松開手,將老人的尸體平放在地上,而自己則緩緩地站起身來,朝著一臉愕然之色的宋泰長揖及地,。
“多謝五弟替愚兄拔除了這顆府上的毒瘤,否則釀成大禍,愚兄就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五弟的恩情,愚兄一定銘記在心,還請五弟受愚兄一拜!”
宋瑯這幾句話說完,雖然感覺上有些怪怪的,可一時間宋泰也不知該說些什么了,這種感覺就好像是提前準備好了一整套連環拳招,結果對手直接不戰而降,讓他有力也無處使。
宋瑯直接認了,并且又說會寫明請罪書呈交父皇,最后還對自己行了個大禮,自己若是再執意追究下去,既有不近人情之感,也越權了,更何況宋齊光也在這,這顯然是老四偷偷跑去求了老二,事已至此,倒真不好借機將他直接拿下。
宋齊光見狀,重重一嘆。
主人家都認罪了,他一個外人又能如何,只能是轉過身,輕輕地拍了拍宋瑯的肩膀,沉聲道:“日后若再有事,盡管來齊王府找我,我相信這天下還是有公道可言的!”
宋泰一挑眉,冷冷地道:“二哥這是什么意思?”
然而,宋齊光卻絲毫不給宋泰面子,連看也不看他一眼,而是立馬轉過頭去,招呼手下護衛道:“來兩個人,將這位老人家送回家吧。”
兩個護衛得令,趕緊走上前去搬運老人的尸體,而宋瑯也未阻止,只是朝著宋泰再度行禮。
“五弟,后會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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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黎明破曉之際,陳王府中,被宋齊光手下護衛搬回來的老管家梅若水如今渾身赤裸,安安靜靜地躺在榻上,渾身上下盡是青紫傷痕,其中有滲血的鞭痕,也有拳頭或鈍器擊打出來的淤青,可謂是慘不忍睹。
床榻邊,是梅清秋正在替他擦拭著身上的污穢,為他整理著最后的儀容,只是她偶爾會別過頭去,用嘴死死地咬住自己的手背,如此,才能保證不哭出聲來。
小少年梅晨蹲在門口,雙手放在膝蓋上,抬頭望著那一連串從屋檐處往下滴落的細密水珠,眼中一片茫然之色,顯然還沒能接受梅爺爺已經慘死的事實。
房間外,廊道邊,換了身干凈衣裳的江輕寒轉過頭來,看著他一步一步,慢慢地挪到自己身旁后,便立馬轉過頭去,望著遠方那深藍色如寶石般美麗的天空,語氣很平靜。
“恨?”
宋瑯悄無聲息地松開了一直緊握的拳頭,稍稍低下頭,看了眼那已經滲出些許鮮血的掌心,聲音同樣穩得沒有一絲顫抖。
“欲啖其肉,欲飲其血。”
江輕寒嘴角一勾。
“很好。”
宋瑯抬起頭,與他間隔著正正好三步的距離,同樣望向了那片將明未明的夜空。
“令狐貂呢?”
“死不了。”
“陳國上將軍江睿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祖父。”
陳國上將軍江睿,一度是舊陳國最后的希望,因為此人當時正是陳國的平叛大將軍,奈何各地叛軍就如那星星之火,已呈燎原之勢,而朝廷前往鎮壓的兵馬卻只是杯水車薪,徒勞而已,再者內又有嘉國公這種野心勃勃,伺機而動的權臣,江睿就算有心殺敵,也是無力回天,此生最后一戰竟然又回到了本該是大軍出發點的都城,只是這一次,他們已從攻勢變成了徹底的守勢。
沒有什么援軍,也沒有足夠的糧草支撐,可江睿硬是靠著這高墻深池拖了足足半年之久,而在江睿父子相繼戰死沙場之后,陳國遂滅,整個皇室上下數百人皆被屠戮一空,獨留一位皇女因早早嫁給本朝高祖的二兒子,也就是當今天子才得以幸免。
宋瑯道:“你誘我去查我母親的死因,之后又約我深夜相會,致使我險些被我府上的家奴所害,給我個能讓我滿意的答案。”
一旁一直以玩世不恭之相示人的江輕寒,眼中罕見有了幾分鄭重之色。
“的確,你是舊陳國皇室最后的血脈,老家伙們也將復國的希望全放在了你身上,這也是我來到長安的原因。不過,我江輕寒與其他人不一樣,我只信奉四個字,‘等價交換’。你想得到什么,就必須得付出等額的代價,這與你出身好不好沒任何關系。所以,老家伙們怎么想是他們的事,可如果你沒有那個心志,沒有那個實力,我也沒辦法將一條泥塘里的臭泥鰍扶成真龍,明白了嗎?”
江輕寒此言,半真半假。
屠龍術?扶龍術?豈有我江輕寒的養龍術厲害?
聽他這么說,宋瑯并不生氣,反倒是微微頷首,很是認同。
“說得很好。”
兩世為人,他或許比江輕寒更能認同這句話。
江輕寒咧了咧嘴,道:“何況,你以為那天把你從護城河里撈出來的是誰?總之,我絕不會害死你就是,這一點你大可放心。”
嗯,半死不算。
江輕寒如是想著。
宋瑯又道:“再問你一個問題,太子為什么會對我窮追猛打,這你可知道?”
江輕寒冷笑道:“太子?若不是你母親當年被陷害,如今這太子之位本該是你的!”
宋瑯搖搖頭,并不為其所動。
“是嗎?那前二十年他為什么不下手?偏要等到今天?江輕寒,別當我是傻子,我看這背后少不得有你們在推波助瀾。一個沉寂了整整二十年的親王,懦弱無能,毫無進取之心,要想復國,找這樣的人肯定不行,可你們似乎沒得選,那該怎么辦呢,那當然得想方設法地改變他,激發他的斗志才行。至于什么最能激發一個人的斗志呢?”
宋瑯轉過頭。
“當然是‘仇恨’,你說,對嗎?”
江輕寒一挑眉,轉過身來,這次總算是愿意正視對方了。
宋瑯道:“你是一個傲到了骨子里的人,這一點我看得出來,所以你口中的‘老頭子們’讓你來,你很不高興,因為你并不甘心輔佐一個廢物,對嗎?”
江輕寒咧了咧嘴。
“我江輕寒自認此生從未看錯過任何一個人,唯獨你是第一個,也可能是唯一一個。”
宋瑯笑了笑,伸出手,道:“復國,奪嫡,復仇,隨你怎么想,總之,我的確需要你的幫助。你想掌控我,我也想掌控你,那不如我們各退一步,你不必認我為主,我也不會當你是奴。你不是最喜歡‘等價交換’四個字嗎,如何?”
江輕寒盯著他,好半晌,突然一巴掌拍掉了宋瑯伸出的手,冷笑道:“你已經欠我一個人情了。”
宋瑯收回手,道:“那得讓他親自感謝你。”
江輕寒道:“令狐貂是你的奴才,這人情當然得算在你頭上!”
宋瑯慢慢揉搓著左手的玉戒,江輕寒突然轉過身,揚起手道:“不必送了,另外,記得給你府上那兩個人下封口令!別去崇文館,后天我自會來找你!”
目送江輕寒離開后,宋瑯耳朵一動,轉過身,卻是淚眼婆娑,神情凄涼的梅清秋站在門口,一只手捂著嘴,整個身子都在輕輕地顫抖著。
宋瑯嘆了口氣,快步走上前,一把將她攬在了懷中,伸出手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梅清秋再也忍不住,伏在了宋瑯的懷里,悲傷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響起。
“為,為什,為什么,梅,梅伯他,他從沒有,從沒有做過壞,做過壞事呀,為什么,是為什么呀......”
宋瑯無言以對。
三十七年的人生,我自問也從未做過一件壞事,卻依舊被命運的大手扼住了咽喉,或許這世上,就只有壞人才能決定自己的命運吧。
宋瑯的聲音愈加冰涼。
“我會讓他們給梅伯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