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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人生長恨水長東

  • 宦海弄潮
  • 柳生如夢
  • 3027字
  • 2020-08-07 01:01:51

雖說從劉伯欽那借來了詩集后,雙方也沒具體約定什么時候歸還,但總歸是不好一直借著,所以孟義安當晚便通宵抄完了整整十二首詩,并在第二天,墨跡風干后,小心翼翼地裝訂成冊。

這在古代也是很常見的事,畢竟印刷并不方便,所以許多書籍都是手抄,甚至有專門以此為生的人,令狐貂原先便是靠做這個籌措來長安的路費,也由此練得了一手好字。

這之后,孟義安光是寫下感想和批注便又多費了近十倍的紙,而且紙這東西,好壞都不便宜,像他這樣的窮書生,必定是想好了才會寫上去,由此可見,他是真正通讀過,并且認真思考過每一首詩,每一句,如今一開口,便可見一斑。

徐文達聽罷,下意識張了張嘴,卻發現不好直接反駁,便轉而說道:“詩詞,小道耳,我輩讀書人,當繼承先賢遺志,經世濟民,這才是了不起的大道。想我朝至今,一共有六位宰相,哪個是以詩詞見長的?無非就是個取樂的玩意兒罷了,算個什么,他就算寫再多的詩,又比得上陛下一道政令對我嘉國更好嗎?”

孟義安聽罷,并未直接反駁,而是先點頭道:“徐兄說的有道理,這詩詞文章再好,也難以直接影響國事,但我認為,從文章中,可管中窺豹,看出一個人的真實心境,陳王殿下能寫出這些曠古爍今的好句,必然是位豪情萬丈卻不失寧靜淡泊,風流倜儻亦憂國憂民的好男兒,似這樣的人,若為政,也是百姓之福。”

先承認對方說的對,再從詩詞談人性,最后落腳到剛剛自己所提出的論點上,徐文達頓時又不好直接反駁了,只好輕哼道:“哼,說不得是代筆之作,況且,這詩詞寫得好,心性就好了?我看不然,這古往今來,文采絕佳的卑鄙小人也不少!”

孟義安聞言,眉頭一皺,略有不悅。

“徐兄,你怎能如此誹謗他人?”

徐文達一聽這話,也不樂意了,當即瞪圓了眼睛,連聲音也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個八度。

“我怎么了?我說錯了嗎?朝中其他親王,莫不是早早為國效力,唯有他,都二十歲了,才剛被陛下委任差事,結果呢,他還給辦砸了,引得朝野震動,丟盡臉面,依我看,此人不過爾爾,只是個眼高手低的貨色罷了,遠不如太子殿下,德才兼備,品行俱佳。”

尊貴如天子,尚且是從諫如流,凡面刺且有理者,皆賞爵祿,這也導致嘉國一直以來的風氣,都是允許百姓當眾針砭時弊的,尤其是處于普通百姓與官僚階層之間的文人士子,更是如此,故而哪怕是在這種地方,說這種話,哪怕還是沖動之言,但徐文達還真不怕被人聽去。

話音剛落,一直旁聽二人爭執,未曾開口表達意見的劉伯欽卻不咸不淡地來了一句。

“哦?我聽說,陳王是奉天子令,追查戶部欠款,以充國庫,這總歸是于國有利的事,辦沒辦好且不說,總之這份當仁不讓之心,可是深得圣人教誨,當為我輩讀書人的典范才是。”

徐文達聞言,臉色一僵。

在孟義安面前,他有一種先天的優越感,畢竟雙方一個是宦門之后,一個只是普通出身,完全是兩個階級,可在劉伯欽面前,他又矮了一頭,但如今已經鬧成了這樣,他也不愿認輸,依舊執拗地反駁道:“誰知道他是不是想借機謀取私利呢?”

孟義安當即詰問道:“徐兄,這莫須有的事,你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拿來攻訐他人呢?”

徐文達一扭頭,一臉怒容。

“什么莫須有?他可逼死了人,是活生生的人!怎么就莫須有了?”

孟義安反問道:“徐兄知道內情?”

徐文達臉色微變,聲音一下子低了不少。

“空穴不來風。”

劉伯欽卻在一旁道:“三人可成虎。”

徐文達一聽這話,猛地站起身來,一拂袖,哼道:“道不同,不相為謀。”

說罷,便準備離去,結果剛才甩袖子的時候,一不小心掛到了桌邊的凸起處,這一使勁往外走,一下子帶得整張桌子都動了,而他的上衣亦被扯開,露出了底下與外面的光鮮亮麗絕不搭邊的舊衣。

徐文達漲紅了臉,在原地鼓搗了好一陣,可越急越亂,最后只好猛地一使勁,直接扯斷了勾住的地方,留下了一小截袖子在這,也來不及心疼了,趕緊灰溜溜地離開了。

徐文達走后,孟義安與劉伯欽對視一眼后,劉伯欽也隨之站起身來,一拱手,微笑道:“時候不早了,那在下也回屋休息了,打擾之處,還請孟老弟多多見諒。”

孟義安趕緊站起身來相送。

“劉大哥哪里的話,我還要多謝您借我書看呢,您請,我這就送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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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在晉王府上聚會的眾人,也在討論著同樣的東西。

要說宋瑯靠著這詩集也算大賺特賺了一筆,如今南宮懷玉手里捧著的,便是他特意出的另外一版,無他,只是在裝訂和排版上都更為精美罷了,而自然價格也翻了一番。

南宮懷玉在翻看完了整本詩集后,不禁感慨道:“陳王才情,蓋世無雙,我不及也。”

正在喝茶的宋玄彬放下茶杯,突然扭頭道:“八弟,你呢,可讀過了?”

剛打完馬球回來,悶熱無比,便扯開了脖領處的扣子,袒露胸襟,手拿蒲扇扇風歇涼的宋和在一旁點頭道:“自然看了。”

南宮懷玉頓時來了興趣,笑問道:“不知魏王殿下最喜歡哪一首,哪一句呢?”

宋和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我最喜歡第十二首的《竹石》,尤其是‘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這一句。有人還說這一首是湊數的,根本不配與前十一首并列,我看不對,其實這才是真正的四哥,其他的,我看倒不像四哥會寫出來的。”

蘇玄真聽了宋和這話,不禁眉頭微蹙。

當日李元鳳等人鬧事時,他蒙宋玄彬搭救,欠下了恩情,外加二人隨后言談甚歡,蘇玄真對這位晉王殿下觀感不錯,故而對宋玄彬的邀約并未拒絕,之后與南宮懷玉更有相見恨晚的知己感,這一個月來,他都來過晉王府好幾次了,雙方也算熟絡。

而宋和剛才說的這一首詩,乃是他剛從梁州回來時,在張先生府上,宋瑯念出,導致他在自家先生面前吃了個啞巴虧,蘇玄真自然不喜,加之他本就看清了宋瑯是個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之徒,便忍不住道:“詩詞終是小道,況且,他不過是為沽名釣譽罷了。”

不想,話音剛落,一旁正在扇風的宋和便扭過頭,憤憤不平地道:“蘇先生!您這話可就不對了,四哥他勇于承擔責任,甘做惡人,為朝廷追討欠款,如今為奸人所害,被父皇禁足府中,顯然心有所感,方寫下此句,我是很佩服四哥的,還請你不要污蔑四哥!”

蘇玄真猛然驚醒,方才發現自己說漏了嘴,趕緊站起身來,一拱手,頗有些無奈地道:“在下一時失言,還請魏王殿下恕罪。”

知道卻不能說,的確是種煎熬。

宋玄彬擺擺手,道:“哎,八弟,蘇先生與四弟兩度共事,也當有評論的權力不是?”

卻不想,哪怕是與自己關系最親的三哥都這么說了,宋和卻依舊有些憤懣,竟反駁道:“三哥,我還與四哥做了十六年的兄弟呢,難道蘇先生比我更清楚四哥是什么樣子嗎?說四哥沽名釣譽,我絕不認同!”

宋玄彬尷尬一笑,只好道:“你有道理,是哥哥錯了。”

南宮懷玉在一旁瞧見了,趕緊岔開了話題,道:“哎,八爺,這眼看著該是秋狝的時候了吧,不知今年,八爺可有信心奪魁呀?”

他不是蘇玄真,沒有親眼見證宋瑯為達成自己的目的,不惜逼反梁州官員,并且在事后屠殺了數百人以掩埋真相的事,但他從江輕寒的所作所為那,也能得以窺探一二,所以他也清楚,這位陳王殿下絕不似表面那么簡單,不過宋和是個性子單純的孩子,再爭下去,倒傷了和氣,所以他才會出面岔開話題。

宋和聽了這話,頓時也忘掉了剛才的不愉快,轉而興奮地道:“南宮先生,您今年可要去?”

南宮懷玉搖搖頭。

“八爺說笑了,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就不過去貽笑大方了,倒是蘇兄,騎射俱佳,不如跟著三爺一起,去獵場看看,如何?”

宋玄彬扭過頭,看向蘇玄真。

“蘇先生以為呢?”

蘇玄真一拱手,飽含歉意地道:“怕是不行,陛下去溫泉宮,我們卻懈怠不得,近日好幾位大人都患了熱病,在家養著呢,我脫不開身,還請殿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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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

月上柳梢頭。

江輕寒將手中詩集丟進火盆,忽而仰天長出一口氣,復低頭,搖頭苦笑。

“人生長恨水長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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