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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殺意

  • 血色凌霜花
  • 木辛文
  • 5296字
  • 2020-05-12 17:00:00

是夜,晏傲雪穿好夜行衣坐在案前。案上依次擺放著新置辦的匕首、飛鏢、單刀,她挨個兒重新擦拭一遍。

半個月來,晏傲雪輾轉難眠時便將它們拿出來,至今為止已打磨得鋒利無比,絲毫不遜色她原本的兵刃。

她放下擦拭刀刃的麻料白布,從懷中掏出金箭簇,用力撫摸著上面那一圈鴻鵠紋。正是這支箭貫穿了他父親的心臟。

十年前,一百多號蒙面黑衣人如一片黑霧突然沖進避世村,舉刀便砍,挺劍即刺。將寧靜祥和的避世村霎時間攪得天昏地暗,血肉橫飛,慘叫迭起,熟悉的身影一個個倒下。

她一直想不通,到底是誰和父親結下這么大的仇,不僅要取她全家性命,連避世村三百余口普通百姓都不能放過!

而現在,確認當年的兇手是公子敖,這一切倒可以解釋得通了。父親當年手握重兵,駐守酅城,公子敖想奪兵權,若不將父親殺掉,換上庸霖的父親庸寅,借機將酅城的兵力瓜分,哪兒來的一萬五千兵馬?哼,說不定當年的慘案,也有庸寅的一份!他那筆賬她等著慢慢清算。

她想不通父親哪里得罪了公子敖,不夠,今夜她要先將罪魁禍首解決掉,或許他臨死前會告訴她答案!

已近四更,她將箭簇收回懷中,拿起案上匕首別進腰間,飛鏢藏于袖中,抓起锃亮的刀,吹熄油燈,起身走近黑暗中。

四更的打更聲在院外敲響,驚醒子奕。他從床上坐起來,起身披上黑色外袍。

戴鉉聽到動靜,從外屋走進來,看見子奕緊皺眉頭,一臉不安的神情,問道:“少主有何事?”

“姜澤可有話傳回來?”

“尚未?!贝縻C想了想,補充道:“想必是少主多慮了,晏姑娘雖沖動易怒,但不至于不知輕重?!?

子奕坐到書案前,倒了杯冷茶,睡夢中傍晚看到的晏傲雪仇恨、傷心、孤注一擲的眼神在他面前直晃,讓他驚惶不安,他按住胸口,定了定心神,“心里總不踏實,感覺要出事。”

“姜澤一向機靈,若晏姑娘今夜真有所動作,肯定能想辦法把她攔下來。再說,還有姜沛在外圍觀察府中動向。少主再睡會兒吧!”

“不睡了,取卷兵書過來,再將門窗打開。”他飲下冷茶,睡意全無。

子奕壓下不安,翻看已讀過不下百遍的兵法,希冀這些熟悉的著作能讓心重新平靜下來。可他留心聽著院外陣風吹得旗幡簌簌,樹枝颯颯作響,依舊心神不寧。

又過了一刻,東面忽地無聲騰起一陣青煙。天太黑,離得又遠,戴鉉快走兩步,仔細分辨是不是國子軍的青鋒煙。

子奕已迅速起身系好外袍,抓起掛在架上的劍,戴鉉剛走至門前,他便旋風般沖出房門。

幾人以最快的速度趕到發出信號的地方,在街巷的角落里發現了體力不支倒地的姜澤。他滿臉是血,渾身的衣服被血浸透了。他后背劃開一條巨大的傷口,從左肩一直延伸到右側腰際,差點將他脊柱砍斷。

姜沛瞬間紅了眼,小心翼翼地將他扶起來。

感到有人輕輕推他,姜澤掙扎著清醒過來。

“少主……公子敖早有準備……我們,我們中了埋伏,晏姑娘……晏姑娘為了掩護我,將追兵引開了……”

“她往哪里去了?”子奕急急問道。

姜澤虛弱地抬起手,往街道東邊一指。

“你們先送他回去,戴鉉跟我去追。”

晏傲雪邊打邊退,可追兵源源不斷地追上來,飛鏢早已用盡,普通的單刀受不住她大力的砍刺,刀刃傷痕累累,方才的一擊下終于壽終正寢。她將剩下的半截斷刃飛出,正中一名侍衛咽喉。從腰間拔出匕首——她手上只有匕首可以用了。

她這時才感到后怕。今夜做好準備的不止她一人,鹿蛟和武趵早布下了天羅地網等她來闖。她被仇恨沖昏了頭腦,才會放松警惕,沒發現府中臨時加派人手埋伏在房頂的弓箭手。

姜澤在安順堂前追上她,勸她回去時她一意孤行,待沖進房門發現假扮公子敖的鹿蛟,再退出來已經晚了,鋪天蓋地的箭雨從房頂上射出,晏傲雪奮力揮刀擋箭,二人飛身沖上房頂殺出一條口子。

接下來的事情發生得太快。武趵這個卑鄙小人眼尖,瞅準姜澤武功稍弱,拔刀全力攻擊他。晏傲雪連忙分身去救姜澤,鹿蛟致命的一箭就到了眼前,她迅速抬刀阻擋,只來得及攔腰削斷箭桿。斷箭帶著勁風刺穿她的左肩,巨大的沖力將她震地向后退去,腳下一個不穩,眼看要從房上跌落下去。

姜澤一把拉住她,整個背部便暴露在武趵的刀下。武趵毫不留情地一刀砍下,姜澤感到背后襲來風聲,向前一個挺身躲避攻擊,同時將晏傲雪向上一拽,給她充足的落地時間,他自己則摔下房頂,吐出一口鮮血。

晏傲雪眼中酸澀,咬牙將扶起他,趁追兵沒來,在巷子中將他藏好。

她不顧左臂流出汩汩血水,用右手拉下蒙面的黑布,問道:“你身上可有報信之物?”

姜澤費力地從懷中掏出一個紙筒遞給她,是國子軍先鋒營的青鋒煙。

她道:“你在這呆著別動,打起精神來,我去將追兵引開,一會兒我放出信號煙,會有人來救你!”

姜澤一口血悶在胸口說不出話來,用沾滿血的手抓住她的胳膊不放,眼中寫滿擔心。

“放心,我命大,家仇未報前我就是想死也死不了!”

她松開他的手,向反方向跑去。

一場酣戰。她知道自己隱藏姜澤讓她錯過了最佳撤退時機,可她并不后悔。她且戰且退,她將匕首刺入一名追兵心臟,用掉最后一件兵刃。

追兵知她厲害,不敢靠近,五十多人舉著長矛長戈將她圍起來,堵在死胡同。

她右臂揚起,單手一攬,將一把長兵器夾在腋下,下盤站穩,全身發力,長桿橫掃,擊倒十幾人,但追兵還是只多不少地涌上來。

一路拼殺,她已近力竭,出師未捷身先死,她終于要斷送在此?可笑她大言不慚,說她大仇未報想死也死不了呢!今夜她連仇人的面都沒見到,真想仰天大笑!

她左肩低垂,鮮血直流,身子晃了晃。絕望之際,一柄閃著寒芒的利劍在黑暗中飛旋,快若閃電,眨眼間,面前的侍衛紛紛倒地。

戴鉉利落地收回劍讓到一旁,閃出身后的子奕。

她眼中神采一亮,看著他那張沉靜的臉,心也忽然跟著安定下來。她沒想到子奕這個幕后主帥會來救她,內心升起一抹不一樣的情愫,想要真心地信任一個人,信賴他,甚至倚靠他。

他站在黑暗中,平靜地掃視她全身,視線落到她流血的肩膀,淡漠如霜的臉上閃過一絲動容??吹剿囊凰?,他心中如釋重負,也許他終于懂得了什么是牽腸掛肚。

“你先送她回去,看住她,哪里也不許去。”子奕沒有走過來,對戴鉉說完,轉身走向來處。

“你去哪兒?”她急忙問。

他頓了下腳步,心中氣惱,可還是偏過頭,道:“善后。”

*

戴鉉一言不發地扶著她的胳膊將她安全送回萬松園,推開云松苑的房門,讓她進去。

晏傲雪抬起頭,五折山水屏風、雕云翹頭案,擺滿竹簡的半人高的書架映入眼簾。

“這是子奕的房間!”她不解地看向戴鉉。

戴鉉依舊沉著臉,“少主的寢室位于正中,四面都有護衛保護,是苑中最安全的地方。我讓人打水過來,你安心在這療傷。”他提醒她,“府中沒有女子……”

“我會自己療傷?!彼泵Φ馈?

戴鉉退了出去。過了一會兒,有侍衛端著盛有熱水的木盆進來,剪刀、干凈的白巾、藥瓶等物品用托盤盛著放在梳妝臺上,將門從外面關上。

在陌生男子的房間里晏傲雪坐立不安。坐在梳妝臺前良久,環視室內,門窗緊閉,梳妝臺的背面放置一面勁松屏風,臺上燭火搖動,透過屏風隱約看到里面的輪廓,漸漸安下心來。

她與銅鏡中的自己對視一眼,安慰自己:她只在這里快速處理一下傷口,應該無礙。

打定主意,她熟練地將箭桿周圍的衣服剪開,脫下衣袖,露出雪白的肩頭。白巾咬在口中,她右手握住斷箭猛力一拔,疼得她整張臉霎時皺起來。她顫抖著手將沾滿血的箭往梳妝臺上一扔,取下口中的白帕子按住血流如注的傷口,她疼得大口喘氣,大顆大顆的汗珠沁出額頭。

待止住血,在傷口撒上創傷藥,她用牙咬住白布一端,駕輕就熟地單手為自己包扎好傷口。她滿意地合上衣襟,為自己的技能稱贊,療傷這種事簡直小事一樁!

忽地,銅鏡中人影一晃,一陣黑風向她受傷的肩膀襲來。她一驚,房中什么時候溜進一個人,自己喝外面的侍衛竟然沒有察覺。電光石火間,她快速向旁一閃,腦中根本無需思考,抓起離得最近的兵器——梳妝臺上的斷箭旋身而起,全力刺向身后。

身后之人紋絲不動,硬生生受了她一箭,正中他左肩,位置剛剛好與她的傷口相同。

一滴……

兩滴……

滾燙黏膩的血順著箭桿滑到她手上,滴到地上。

她被嚇到了,呆了一瞬,急忙將箭拔出來,松開手要去找巾帕為他止血。

他一把抓住她,眉頭沒皺一下,仿佛不知疼痛,深邃的眼盯住她,好像要從她緊張的情緒中讀出些什么來。

“你瘋了!為什么不躲?”她大叫著抽回手,拿起梳妝臺上干凈的白布伸進他領口按在傷口上,氣得罵他:“我的箭再偏一點,你就沒命了!”

他低頭看她。

她眼中冒火,焦急地處理他的傷口,眉頭輕蹙,雙頰緋紅。

他本想劈頭蓋臉好好罵她一頓,再像懲戒姜澤姜沛一樣狠狠處罰她,才能讓她改改沖動的個性,長長記性。

可方才他看到她背后遍布的傷痕,見她一個人熟練地包扎傷口。那一刻,他仿佛看見一只孤獨的火狐貍,習慣了獨自舔傷。他的心猛地揪緊,莫名地心疼起來。

他喃喃自語,“我是瘋了?!?

晏傲雪沒聽清,只覺他太高,仰頭處理傷口不便,拉著他坐下,毫無男女之嫌地扯開他的衣襟,仔細地替他清理血跡、包扎傷口。

他對她的大膽行徑習以為常,任她忙前忙后,沉默不語。

她將手擦凈,帶血污的白布沉重地往旁邊一放。他一言不發,氣氛沉悶,她將心一橫,罷了,要殺要剮,憑他處置!她揚起頭,一副慷慨赴死的神情。

“今夜魯莽是我的過失,要打要罰,給個痛快,我毫無怨言!”

他不動聲色,“怎么,這就沉不住氣了?”

“早死早托生,總比在這被你吊著胃口強!”她口氣強硬。

“被我吊著胃口?”他忽地一笑,昏黃的燈火下顯得溫柔,“究竟吊人胃口的人是誰?不知是誰突然撲上來吻我,又莫名其妙地扇一巴掌?”

經他一提,她局促不安起來,臉上有些發燒,“能不能不提這茬兒?”

他倒有些開心,“不能!如果之前我對自己存有信心,認為自己的魅力吸引了有凌霜傲雪之稱的晏傲雪,那我今晚也該看明白了。你連續兩次夜探公子府被當成刺客追捕,而我恰巧兩次都被你利用替你做了掩護,讓你僥幸逃脫?!?

他神色忽然一沉,正色道:“但我現在很后悔,兩次追捕都沒能讓你提高警惕,反倒讓你自視甚高,大意輕敵。武趵生性狡詐,鹿蛟兇殘嗜殺,公子敖暴虐多疑,一個武趵或許你足以對付,但再加上一個鹿蛟你便無暇應對。鹿蛟是公子敖的貼身護衛,若憑武力,公子敖不會給你單打獨斗的機會。不將鹿蛟解決,或用計將他二人分開,你想找公子敖報仇談何容易?”

她知他所說有理,在氣頭上卻不想承認,故意跟他作對,“隨你怎么說!你明知公子敖就是殺害我全家的兇手,卻看我像無頭的蒼蠅亂闖亂撞,你無非是想阻止我報仇,想罰便罰,何必多說?”

她的固執引起他的火氣,“誰說我反對你報仇?我是不贊同你自殺式的報仇方式。你一遇上復仇的事就沖動得不管不顧,若能拉著公子敖同歸于盡也就罷了,可你根本近不了他的身,你的做法無非讓親者痛仇者快!你想報仇,怎能不認清形勢?”他的大手拉住她纖細的胳膊,強迫她抬起頭來,“看著我!”

他的眉峰微蹙,神色嚴肅,“公子敖好美色,除非你自薦枕席獲得公子敖的青睞,否則斷然沒有下手的機會。再者,公子敖十七歲時就已經是力舉兩千斤的勇士,即使你刺殺就一定能保證得手嗎?還有——”他俯下身,低頭靠近她,作勢要吻她。

“你想干嘛?”她身子向后仰,警惕地看他,威脅道:“不要以為你是前線統帥就可以目中無人,你再過來,信不信我再戳你一箭!”

他坐回去,好整以暇,“看,你根本就做不到!你的眼神硬得跟狐貍看見獵人一樣,時刻準備著利爪和尖牙想要將對方撕碎,而不是女人能迷惑得獵人暈頭轉向的嬌柔嫵媚。色誘你做不到,只能靜待時機,懂嗎?”

怎么?將她當小孩子說教?玄奇營上下誰不對她交口稱贊,連師父也說她天分極高,還用得他來指手畫腳?

“我憑什么要聽你的!別人都說我容顏脫俗,說不定我突然領悟,在這條道路上走得一帆風順!”她氣哼哼道,妄想撕破他平靜自持的面具,將他激怒。

“別白費心機,也不用說氣話,男人一看你這眼神就會了解你心中沒存柔情蜜意。本來我挺欣賞你坦率真實,不屑于虛情假意,而且有自知之明。但碰上復仇這件事,你怎么這么軸,就學不會變通一下?”

晏傲雪火了,羽眉倒豎,抬眼盯住他墨色的眼,“繞來繞去,你就為了說我不夠嬌柔嫵媚,不懂色誘?我是名諜者,更是殺手,我承認我今晚不該冒失行動,也不該誤傷了你,如果你以為這樣就可以肆意羞辱我,那你可想錯了!”

他突然收起苦口婆心和關切的眼神,恢復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淡漠神情,冷靜地看她,好似方才諄諄善誘的是另一個人。

她鼓起的斗志瞬間煙消云散,好像叛逆的小孩子,父母越是阻攔越是偏要做,一旦失去管束,反倒心中空蕩蕩的。

不知何時,院中呼啦啦站了一幫人,火把通明。

席彭義正言辭的聲音傳進屋內,“武大人深夜造訪,有何指教?”

“少廢話!叫崔璞出來,公子有請!”

晏傲雪一驚,接著是一臉茫然,“他怎么追到這里來的?莫非是我露了蹤跡……”

“我們派人去接姜澤的時候,他就躲在那里,我趕回去發現他的時候已經遲了?!弊愚日酒鹕韥?,整整袍袖。

“那你還跟我說這么多!還不早做打算?”晏傲雪氣得不打一處來。

戴鉉推開門,站在門邊等候。

“做什么打算,逃跑嗎?那樣的話幾代人付出的心血都會付諸東流?!弊愚然厣?,居高臨下地看她。那眼神深邃,很明亮,她卻不懂其中的含義?!澳憔驮诟泻煤盟歼^,哪里都不許去?!?

晏傲雪聽懂了他的意思,隔著袖子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我自己闖的禍我自己抗,不需要你代我去!”

他扯開她的手,冷冷道:“你去了又有何用?不過一死罷了?!彼D身跟戴鉉一同出去。

她聽見外面院中武趵大喜過望地叫人給他戴上鎖鏈,雜沓的腳步聲將他帶走,心中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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