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二，恰好是小寒。

楓晚頻頻看向弄輝的空座位。平時他都是跟白喻一起來上學的，但今天就白喻一個人過來，弄輝直到開始上課也沒來。

第一節課過去后楓晚忍不住跑到白喻身邊。

“白喻，弄輝他今天怎么沒來學校？”

白喻看了一眼身后的空座位，嘆了口氣道：“他有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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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風本來就冷到了骨子里，山里的風比起山下的風更大更冷。弄輝仿佛沒感覺似地一步步朝山上走，只有翻飛的圍巾能證明北風確實努力過了。

他父母的墓在半山腰，墳旁有一株枯樹，有一年掃墓的時候弄輝問過為什么不砍掉，被他奶奶揍了一頓，后來他就不敢問了。

現在他忽然懷疑……不，他可以肯定，這株枯木其實就是自己媽媽。

站在父母的墳前，弄輝開始回憶起父母健在時的時光。他只記得那時候父母似乎都很疼愛他，但具體的事和父母的臉都已經想不起來了。

墳墓收拾了一下，擺上貢品祭拜完父母后，弄輝深吸了一口氣，拿出那個小小的漁網。他先看了看左右，確定附近沒人后將網在墳墓上空揮了揮。

（應該是這樣用的吧？）

他不確定地想著，然后又在半空揮了揮，最后拽進褲兜。

將蠟燭和香滅了之后他轉身離開墓地下山。

回去的時候夏桐恰好在廚房煲湯。

“回來了？”見他回來，夏桐手在圍裙上擦了擦，端著果盤走出廚房。“累嗎？我買了些櫻桃，嘗嘗看吧。”

“不了……昨晚沒睡好，我現在去補補覺。”

“去吧，飯點到了我會叫你的。”

弄輝點了點頭，走進走進房間，將窗簾拉上，把漁網放到床頭，直接躺到床上睡。

他本以為自己會睡不著，豈料沒過多久他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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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大的雨落在地上，每滴都在泥地上砸出一個淺淺的坑。記憶的主人似乎是趴在地上，臉貼著地面。

一雙雨靴忽地出現在眼前，視角上移，弄輝看見了夏桐的臉。視線飛快地下移，看向懷中的小孩，弄輝認出那是小時候的自己，同時看見一大片殷紅的血跡。

（這是……我媽臨死前的記憶？）

怎么會傷得這么重？

夏桐的表情看起來很不忍，張嘴跟弄輝媽媽說了幾句話，但弄輝只能看見畫面，聽不見她們在說什么。只看見最后夏桐長長地嘆了口氣，把自己抱進懷里，然后……

她伸手捅進自己母親的肚子里，從里面拿出一顆小小的內丹。接著視野開始變得模糊，最終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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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輝從夢中驚醒，坐在床上大口喘氣。

他的媽媽竟然是夏桐殺死的！

這個念頭剛起，他又開始懷疑起來。想起平時跟夏桐相處的點點滴滴，他不相信夏桐會做出這種事來。

這一刻他只覺得腦子亂哄哄的，只想抓住夏桐問個明白。他沖出房間想找夏桐，但她不在家。

他心情煩躁地踱了幾步。

這個時間點夏桐出門肯定是為了龍爺宮的事，他現在一刻也等不了，立刻就往龍爺宮跑去。

一陣笑聲在弄輝耳邊響起。

“你看到了吧？”

弄輝側頭往旁邊屋頂看去，發現那個占卜店的老板就坐在屋頂上晃蕩著雙腿。

“是你搞的鬼吧！那不可能是真的！”

“怎么不可能？”她掩嘴笑道。“你把那張網拿給你師父看看，看看他會說什么。”

這個女人看起來胸有成竹，這讓弄輝很不安。

他不再跟那人糾纏，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跑到了龍爺宮。

修文還以為出了什么事了：“弄輝？發生什么事了？怎么這么急？”

“我找夏桐姐。”

“她不在，有幾只小妖在作怪，她去處理了。”看弄輝神情異樣，他再問了一遍，“發生什么事了嗎？”

“……”弄輝抿緊雙唇，從兜里掏出那張小漁網，“師父，您知道這是什么嗎？”

修文皺眉：“你怎么會有這個？”

“師父，您能告訴我嗎？這對我很重要。”

看著他倔強的臉，修文還是告訴他了：“這種網……在人忌日那天可以網到人臨死前的記憶碎片。”今天是弄輝父母忌日，再看他這副樣子，修文已經知道發生什么了。

他問弄輝：“你都知道了？”

弄輝感覺難以發聲：“我媽是……夏桐姐殺的？”

修文：“？？？”啥？

辦完事回來的夏桐：“？？？”啥？

弄輝聽見開門聲，轉過頭去看就看見了一臉震驚的夏桐。

想起夢里看見的畫面，想起她用那雙手抱起自己，又用那雙手了解自己母親的生命，他就感到難以抑制的憤怒。

他突然爆發的恨意讓夏桐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她的表現在弄輝看來都是心虛的表現，那一刻他腦海里只有一個聲音：殺了她！為母親報仇！

兜里是夏桐在他生日時送他的利劍，他念了口訣將劍變大，舉劍刺向夏桐。

站他身旁的修文眼疾手快地拉住他，一個手刀將他打暈。

“沒事吧？”修文看想夏桐。

夏桐怔怔地看著地上的弄輝，還沒從剛才的震驚中恢復。

修文暗暗嘆了口氣，開始檢查其弄輝的身體。他不相信弄輝會這么沖動，剛才會那樣肯定事出有因。聽見動靜的陶婉也過來了，幫修文一起檢查弄輝身體，最后在他腦子里發現了一只蠱蟲。

“怨蠱，會無限擴大人的負面情緒，看樣子剛進弄輝腦子里沒幾天。”

修文安慰夏桐：“他也是因為這蠱蟲才會那樣對你。”

夏桐郁郁地點了下頭：“也怪我這幾天忙，竟然沒注意到他被下了蠱。”

“別太自責了，你本也不擅長這類東西。”

下午放學后白喻收到夏桐的信息，讓他最近不要過去，可能會有危險，當即加快腳步跑到夏桐家。

夏桐開門的時候一臉無奈：“我不是發信息跟你說不要來嗎？”

“抱歉……”一聽說她可能有危險，他就跑過來了。

夏桐嘆氣：“算了，你跟我們一直很親密，說不定早就被盯上了，先進來吧。”

白喻跟在夏桐身后上二樓客廳，感覺夏桐心情很低落。

“弄輝呢？”

夏桐指了指弄輝房間。

“是不是弄輝發生什么事了？”

“他被下了蠱，然后又看了些東西，以為我殺了他媽媽。”

后面的事夏桐沒說，但白喻已經接著往下想了。

以為是夏桐殺了自己的母親，然后現在還躺在床上昏著，想來中間發生的事只能是弄輝想為母報仇，然后被暴力鎮壓了。

“太過分了！他怎么可以懷疑夏桐姐！”白喻氣急。

“畢竟是被下蠱了。”

“就算是被下蠱了也不可以！如果是我就算是被下蠱了也不會想要傷害夏桐姐的！”

他雙手握拳，臉氣鼓鼓的，讓夏桐想起了長著軟刺的河豚來。

（實在是太可愛了。）夏桐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臉，接著笑出聲來。

“夏桐姐！”白喻臉紅得跟番茄似的。

“抱歉，你實在太可愛了。”夏桐哈哈大笑，過了好一會她才止住笑，對白喻道。“謝謝你，白喻。”

她其實一直沒能從剛才的打擊中出來。

自己每天好吃好喝照顧得白白胖胖的孩子，竟然用那樣怨恨的眼神看她，還想用她送的劍殺她。盡管知道他會這么沖動是因為怨蠱，但她知道，怨蠱只能放大負面情緒，卻不能無中生有。

弄輝會想殺她，是因為他真的有過這個念頭。

這讓她不寒而栗。

“我已經沒事了。”她揉了揉白喻的頭，白喻的頭發軟軟的，揉起來手感很好。

她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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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輝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后脖頸一陣疼，在短暫的迷茫后他想起昏迷前自己做過的事，不由得愣住。

他竟然差點殺了夏桐姐……

“你醒了？”夏桐的聲音忽然響起，嚇得他從床上跳起。

屋子里沒開燈，他只能看見夏桐站在門口。

“……夏桐姐……”他低低叫了一聲。

“關于那年發生的事，我想你也有知道的權利。”她沒理他，徑自說道。

弄輝有些不安地抓緊被子。

夏桐打開燈，強烈的光讓弄輝閉了一下眼，再睜開眼時夏桐已經站在他床邊了。

“夏桐姐，抱歉，我不知道我怎么了。”

“沒關系。”夏桐彎下腰，湊近他的臉跟他面對面，仿佛要親他一般。

弄輝不自在地后仰，卻被夏桐猛地薅住后腦勺頭發，接著夏桐的臉迅速放大，“嘭”的一聲額頭撞上弄輝額頭。

弄輝：“？？？！！！”

于是剛醒不久的弄輝又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