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發生的元神錯附一事，至今仍是我們狐貍一族的笑聞。我還記得當時自己變成男子時的種種怪異感受，但由于記憶全失，我也說不上來哪里不對勁，只是許多事情需要重新學起，還好當時有陳岸。

或許應該說，還好當時有已經變成了沈瓊枝的陳岸。

我曾問過師父，即便我的元神能夠錯附在陳岸身上，那為何陳岸的靈魂最后會到了沈瓊枝身上？但師父只是說，一切都是命數。

我還想問師父，沈瓊枝到底是不是因我而死，但想了想，也許不是吧。當時我飛上船時，沈瓊枝便已倒下。

船如此顛簸，船中又如此多的尖銳異物，她也許早已死去，血跡和船中積水混在了一起，所以我才沒有注意到。

我是認識沈瓊枝的。她先前因被騙婚而逃到南北鎮上，以賣字畫為生，因此惹來了不少非議。她知書達理，自立自強，逃婚緣由除了被騙做妾之外，她還不愿嫁與一位魯莽的鹽商，又因不愿連累父親，于是只身一人逃到鎮上。后藏身之地被發現，官差來捉人。

我和她相識就是在押解路上，對付幾個不安好心的官差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法力。救下沈瓊枝之后我曾邀請她到家中暫做一歇，因為想要回家侍奉年事已高的父親，第二天她便告辭了。臨走之前我問她，鹽商那邊如何是好。她只讓我無需擔心。

怎知再見之時，一句話也不曾說上。當時船中的積水，好像確實有血污的痕跡，不知她走時是否痛苦。

又扯遠了。

總之，我變成了陳岸，陳岸變成了沈瓊枝。他幫我適應著男兒身的生活，我問他是如何適應女兒身的，他只是紅著臉嚷嚷著“非禮勿視”之類的話語，我笑他假正經，他的臉紅得更厲害了。

師父說，我渡過的三劫之一叫情劫。我不知道我怎么會和陳岸有了情，明明當時蘇醒之時，他將我綁在床上，拿著一堆符咒防身，威脅我趕緊把他的身子還給他。清秀的面容，行為舉止卻略微有些粗魯，當時我根本不相信身體互換之事。他還叫我狐貍精，我怎么會愛上他？

不得不說，沈瓊枝的長相偏秀氣，盡管陳岸已經盡力避免像女子一般，但本就是柔弱書生的他很多時候仍然呈現出嬌弱女子之態，反而比利落的沈瓊枝更像女子。上天垂簾，沈瓊枝走之時一定是不痛苦的，我相信。

等到記憶恢復之后才知曉，原來成為男子有諸多便利。行為舉止少有人指摘，比做女子之時隨性不少。陳岸便慘了，有時暴露本性，便被人指責為“舉止不端”。他想要賣字畫來維持我們二人的生計，卻同樣惹來不少非議，只得將詩詞八股教授與我。我卻是如何也學不會，氣得他只得拉著我上街，借我之名賣字畫。旁人都說我娶了個賢惠的妻子，他每次聽到都漲紅了臉，許是害羞了吧。那時我想，也許這樣一直下去也挺好的。

但當他得知我記憶恢復之后，便開始不斷追問我是否有將身體換回來的方法。我其實是不知道的，但我猜師父可能知曉。可是，我早已被師父逐出師門。他沒問我為何，坦白說，即便他問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師父對我的態度一向疏離，而我在族中也一直被視為異類，好像被逐出師門是非常自然而然的事，沒有任何緣由也十分合理。

但我有些不忍心讓陳岸失望，于是便答應他回去找師父。如果不去的話，也許即便后來亡于六月，也不會如此難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