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蠻力帶著吉米飛了出去,然后將他重重拋在地上。
手里的劍也被砸的完全變了形,但也是由于劍的阻擋,吉米得以生還。他稍微活動一下身體,便感到一陣劇烈的疼痛。右臂已經完全沒有知覺,應該是斷了。
胸腔肋下如刺入了鋼鐵,大腦無時無刻不在讓他停下,可劇痛刺激得他保持了一絲清明。
我這樣,算是失去了戰斗力了吧。他躺在地上,目睹同伴和魔獸在戰斗。
戰斗的范圍不斷擴大,眼看著就要波及到他。
不行,我不能死。
強大的求生欲望讓吉米再次挺起了身,疼痛刺激的他直接叫出聲來。好在周圍亂成一遍,沒人注意到他這個不起眼的人物。
走,快點離開這里。不然會死,死……
一遍遍強調著死亡,吉米.迪安慢慢踱著步,與一個個士兵擦肩而過。
我受傷了,我已經沒有力量在戰斗了,我累了。
他反復強調這一點,生怕自己忘了。背后的喊殺聲在逐漸遠離,吉米背離了戰場。
他腳下艱難的移動著,每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我不行了,我累了,我已經沒有力氣再戰斗了。”他小聲嘀咕著,聲音弱到連他自己都聽不到。
“哥哥。”
一陣不知道從哪里響起的聲音,驚得他腳步一頓。
吉米環顧四周,偌大的地方只有他一個人。平民們早就被士兵護送著去躲避了,士兵也都在戰斗,這里只有他一個活人,不該再有其他的聲音。而且,為什么這聲音是這么耳熟,像是在哪里聽到過。
“哥哥。”
聲音再一次響起,吉米側耳傾聽。
“哥哥。”
“哥哥。”
這次他終于聽清了,聲音是從他身上傳來的,是從他心里傳來的。
“珍妮……”吉米嗚咽著。
“哥哥,這里好多冬草呀!”
“哥哥,我們回去把火燒的大大的,這樣大家都不冷了。”
“哥哥……”
不要再說了,不要說了。吉米左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臉上早已布滿了淚水。伴隨著身體的顫抖,汗水混雜在淚水一同流下。
“孩子……哭吧,不要把悲傷藏在心里。”
“呵呵,吉米,等我以后當上了將軍,你給我當副手吧。”
“哥哥……”
不要,不要,你們不要在跟著我了。我不行了,我累了。
“孩子……”“吉米……”“哥哥……”
耳邊的聲音不斷加大,吉米的臉色越來越痛苦,他努力控制著才沒有喊出來。
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幅幅場景,那是珍妮被骨狼咬破喉嚨的場景,那是城主拄著劍戰死的場景,那是伊諾被砸碎半邊腦袋的場景。
他們全部在同一刻睜開了眼睛,嘴里依然重復著之前的話。
“孩子……”“吉米……”“哥哥……”
他們向吉米伸出了手,仿佛要帶他離開這里,離開一切的痛苦。
吉米跪倒在地上,把頭深深藏在懷里。
“你醒了。”
“不要擔心,你安全了。”
“我叫菲力摩.伊里亞特,你呢?”
一個黑發藍瞳的男孩出現在他面前,向吉米伸出了手。吉米想要伸手去抓,但只抓住了空氣。
幻象消失了,一切都歸于平靜,耳邊似乎還能聽到遠處的廝殺聲,那么真實又遙遠。
吉米捂住自己的傷口,仰頭哭出聲來。
戰斗還在繼續,并且越發激烈。獨眼巨人帶給北方城士兵極大的壓力,它們力大無窮又皮糙肉厚,極難對付。
無論是弓箭、魔法,還是刀劍,都很難迅速殺死一只獨眼巨人。而面對巨人的鐵棍,士兵們只有不斷閃避,防止被秒殺。
菲力摩.伊里亞特依舊奮戰在前,他雖然是一名高級武士,但自身的實力卻遠遠算不上強大。
依托著巨人,其他魔獸也跟在后面向北方城的防線發起沖擊。
骨狼成群結隊的攻擊,用鋒利的牙齒和骨刺穿透士兵的鎧甲。羊人族的巫師釋放出帶有腐蝕氣息的黑水和毒氣,與北方城的魔法師們戰在了一起。
戰場上無時無刻不在死人,鮮血似乎把這個黃昏都染成了血紅色。
人類這一方已經精疲力盡,但他們依然在頑強作戰。為了腳下這塊土地,為了身后的家人,也為了他們自己。
嗓子已經喊啞,士兵們無法在用吶喊幫自己助威。只剩下一次次鐵器相撞,劃破肉體的聲音,顯示著,他們還沒有放棄。
不能輸呀!
菲力摩.伊里亞特死死咬住牙齒,一步不退的奮勇作戰。或許是上蒼也被北方城的精神打動,在黑夜徹底來臨之前,魔獸終于退下了。
巨人們甩著巨大的身體,他們那只獨眼里透露出明顯的殘忍,但最終還是和其他魔獸一同撤出城外。
菲力摩.伊里亞特手里舉著旗幟,渾身浴血的站在所有人前面。他目光炯炯的盯著北方,一刻都不敢放松。
直到最后一只魔獸的離開,直到士兵們搬來磚塊堵住城門,遮擋住了他的視線。菲力摩始終站在那里,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我們贏了嗎?”有士兵小聲嘀咕,但沒人應答。
縱然他們再一次保護了城市,可是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大到讓他們覺得這不是一場勝利。
城主大人死了,大量昔日的戰友死了,這場戰爭還沒有結束,也許明天死的就是他們。
士兵們開始收斂戰死同胞的尸體,魔法師和醫生一刻不停的救治傷員。許多戰斗到最后一刻的士兵,此時放松下來,身體便整個垮掉了。
菲力摩慢慢移動他的身體,這場戰斗也幾乎掏空了他的全部。如果再有魔獸襲擊,他可真是連躲避的能力都沒有了。
幾個還算傷不重的士兵過來攙扶這位年輕的代城主,被他輕輕推開了。“你們身上都有傷,快去治療了。”
他不知道,輕傷和非致命傷一時半會是等不到治療的,需要療傷的人太多了。他們和死亡的士兵一起,幾乎占到了所有人的一半。
只是幾天功夫,北方城的士兵經歷了難以想象的殘酷。
菲力摩把那面象征北方城的旗幟交給前來的士兵,讓他將旗幟插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地方。
此時他的腳下是一群魔獸的尸體,層層疊疊的堆在一起,士兵們正艱難的從這群尸體里挖出戰友的身體。
盡管連站著都很困難,但菲力摩.伊里亞特依然留在這里。只要他在這里,就是另一面旗幟。
“城主大人,小心。”
周圍傳來士兵的急呼,菲力摩花了很多時間才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一只腹部中箭的骨狼正朝他撲過來,而他依然站在那里,滿臉迷茫。
砰!
在這位新城主即將喪命于骨狼之口時,一個狼狽的身影撞開了骨狼,他們在地上翻滾著,那道身影始終壓在骨狼身上。
“死吧,你這雜種。”
身影低低的吼道,用全身的重量死死抵住骨狼。骨狼掙扎著,嘴里發出求饒似的嗚咽聲,鮮血從它的口中流出來。慢慢的,它停止了掙扎。
人影松脫般的倒在骨狼身上,他輕輕的喘息著,意識在逐漸遠離。隱約中他看到一個女孩,像天空一樣的藍色眼瞳,微泛黑的頭發,可愛的嬰兒肥。
“珍…妮。”
吉米.迪安最終活了下來,但重傷也讓他錯過了后面的戰斗。索性那群魔獸里似乎發生了較為激烈的內訌,之后幾天再也沒有進行過大規模的入侵。
北方城的很多士兵為此撿回了一條命,他們趁機修補好城門,又加固了城墻,一刻不敢放松的向外派出士兵打探消息。直到最終確認那群魔獸徹底遠離了城市,才敢真正放松下來。
城主府里忙碌不停,各項事宜都在進行。戰死士兵的處理,如何安撫他們的家人,重新修筑城墻,還有新舊城主的交替。
戰爭的消息已經傳給了大領主,來自王國的命令讓菲力摩.伊里亞特接任他們父親,成為新的北方城主。
“你醒了,不要擔心,你安全了。”還是一樣的話,夢中不知道聽了多少遍。眼前這張臉也慢慢和記憶中重合起來,只是多了幾分另一個男人的影子。
“謝謝你救了我,還有我們贏了,這多虧了像你一樣的優秀士兵。你……”
“你做什么?”
吉米.迪安突然從床上跳下,然后跪在了菲力摩面前。
“請讓我成為你的騎士吧!我愿意永遠守護你,守護這座城市。”
這一變故讓菲力摩有些措手不及,他看到這個救了他的士兵右臂處滲出了鮮血,立刻就要扶他起來。
但未近身,吉米.迪安忽然撞倒了不遠處的桌子。他撿起碎裂的瓷片,狠狠扎在自己臉上,然后慢慢向下劃。
一道從眼角開到下頜的巨大猙獰傷口出現在他的左臉,鮮血染紅了臉頰,如同刻在石壁上的圖騰。
“我不會再逃了,我發誓。”
吉米.迪安哽咽著說道。自始至終,他沒有掉一滴眼淚。
一切發生的太快,只有那布滿鮮血的臉是如此清晰。
“醫生。”
菲力摩大聲喊道,他快步扶起吉米回到床上。起身時,發現吉米左手依然攥著他的袖子,鮮血淋漓。
“好,我答應你。”菲力摩重重點頭。
吉松松開了手,他倒在床上,四周是一片安靜,再也沒有什么能干擾他了。
幾天后,菲力摩為吉米.迪安舉行了冊封騎士的儀式。
“我,吉米.迪安,以騎士之神的名義起誓。
我愿意將一切奉獻給您,菲力摩.伊里亞特,我至高的主人。
榮譽,自由,精神,犧牲,從此我的一切都歸您所有。
我將成為您的劍,只為您而揮舞,替您掃平一切。
我將成為您的盾,為您流盡鮮血,直至生命盡頭。
我將這誓言印刻在靈魂深處,即使冥河之水也無法洗去。
我的忠誠只為您一人所有,您的意志便是我的指令。
我,將成為您的騎士,守護您,直至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