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了黃昏，李矚打老遠就見一個火柴梗一樣的身影不緊不慢朝他們走過來。

天色緩緩暗沉，涼風襲來，她不覺打了個寒戰，馬上便有件衣裳披在她身上。

她一時還未反應過來，似乎是那人低飛而至，取了搭在手臂的罩袍，凝眸為她整理好，抬首還不忘寒暄：

“讓師姐、夏師妹、追風少俠久等了。”

喚人的順序似乎表明了三人在他心中的地位排序。

凌易這動作流暢自然，計優也是慢了半拍，連脫衣服都沒來得及，手尷尬地晾在一處。

任雅左右看看，似是有些懂了，低頭竊笑。

計優顯然是里面最懂事又明禮儀的，見李矚繃著張冷臉，還嫌棄狀地后退幾步，任雅也沒個回應。他索性走到二人中間，高大的身材將凌易的視線擋了個嚴實，連帶著一同回禮過去：

“方先生。”

凌易未見有怒氣，沖計優微微頷首，又繞過計優這堵高墻，蹭著李矚的身側而過，邊走邊道：

“此乃衡平時下榻之處，不必客氣，今晚的飯，衡包了。”

李矚按捺住想胖揍他一頓的沖動，聽見這句吞了吞口水：“吃什么？”

凌易進廚房看了看，好久不來，雖有小夢那丫頭日常打掃，到底是沒什么可吃的東西。

他從窗口里探出頭來，有些心虛地嘻嘻一笑：

“追風少俠，得麻煩你打點山雞野兔什么的。”

計優正要答應，李矚便在一旁幽幽道：“你怎么不去？”

“哎呀，我不是受傷了嘛師姐！”凌易接話極快，委屈巴巴地給自己分配好了任務，“我要負責搭柴烤的。”

李矚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凌易是做飯的一把好手不假，水煮魚片好吃到流淚也不假，她禁不住肚子里的饞蟲更是不假，但她討厭凌易裝著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心里頭歪七扭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無意識地將身上那件外袍裹了裹，一字一頓、惡狠狠道：

“你、跟、追、風、一、起、去！”

“無妨，打獵這種事還難不倒我，一人便可。”

對計優來說，面前這瘦巴巴的人連情敵都算不上，抓山雞野兔也是小事。他現下已確定凌朝榮是真死，他只要照顧好李矚，同時……

“我和追風去，你們在此稍候！”

任雅似乎有意要給二人單獨相處的機會，拽上計優便走。

其實就在一天之前，氛圍還沒有如此和諧。

凌易就是個紙條控，從朔樓讓小夢交給李矚的紙條；到在水榭與她見面，潑她一身水，假意平整她衣服時順手塞進去的紙條。

總之是神神叨叨的。

那上面當然還是簡體字，叫李矚帶著夏綢，也就是任雅一起出城，去荒山腳下的竹屋等他。

李矚按照凌易的意思辦，但那個任雅，真的是能把人給氣死。

她換好行頭，過去說明來意，叫任雅收拾收拾趕緊跟她走，任雅狐疑地打量她片刻，一臉不知真假的驚訝：

“公公今日為何扮作女裝？”

“……”

扮女裝？忍不了了！

李矚大臉一觍，風帶動起淺綠色的衣裙，青絲拂袖，笑意在嘴邊若有若無：

“這就說笑了，我本來就是女的。早聽說公主雅的名聲，今天見到真是榮幸。”

李矚不用避諱什么，畢竟凌易應該和任雅說過她的身份，不然你覺得凌易那張嘴是白長的嗎？

任雅只怔了一瞬便恢復如常，進而含笑道：

“原來如此，姑娘之喬裝形神合一，倒是我錯看了。”

“……”

形神合一？

說我扮太監形神合一？

李矚好想懟回去，這雅公主懟人的功夫也不賴啊。

最后還是她家小追風面子大，說了幾句話就把給任雅給帶出來了。

身上那件袍子滑落下來，李矚回過神，扯下來扔到地上，想著凌易那潔癖看見了肯定會氣死。

但沒什么動靜。

她不由得拿余光去瞄凌易，他正乖乖地收拾東西，看起來出奇的老實，反而令她有點不習慣，片刻，身子從側向變成了直對。

他現在身上那件繪竹水墨長袍特別好看，不過她可只說衣服好看，特別有氣質。

都說人靠衣裝，這衣服穿第一原主凌朝榮身上就是風姿綽約，可穿第二原主方衡身上怎么看還是平平無奇。

凌易察覺出她的目光，身形一頓，抬首遙遙看向一處花海：

“凌朝榮葬在這附近嗎？”

李矚點頭：“嗯，按你紙條里說的，骨灰埋在那花樹底下了，也沒立碑。”

她說完也跟著望過去，在茂盛的竹林一隅，有一大片低矮的木槿，花開滿樹，正被夕陽的余暉勾勒出溫暖的金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