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驀地,手術室門口的燈滅了,門被打開,接著,就傳來了一聲嘆息,夾帶著些微的疲憊,
“不好意思,我們盡力了。”
焦急等待的面容瞬時失了顏色,雙眼失去聚焦,那醫生接著補充道,
“那對龍鳳胎由于出生后就感染爆發性心肌炎,搶救無效,但她們的母親救回來了。”
“你們必須救活她們,少一個都不行。這是命令。”強硬又不得反駁的語氣使得一旁的王醫生面露難色,不知該如何安撫。
忽然手術室內,一個女護士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嘴里喊著,
“王醫生,王醫生,那男孩~突然心跳又恢復了。”剛才還在宣布噩耗的王醫生一聽,來不及跟眼前的人解釋,就忙不迭往手術室內奔去。
“王醫生,男孩是救回來了,但是女孩,確實已無生命體征,不過,隔壁有個產婦剛剛生下一個女嬰,但母親因為失血過多,難產而死,至今無人認領。”小護士附在王醫生的耳旁輕聲低語,想必是聽到了外面人的威脅。
那時醫院的產房并未分得很清,待產室、產房、產后病房等,即使VIP室也是要多次轉換病房,所以王醫生在思慮了良久之后,艱難地點了點頭。
那人在聽到這對龍鳳胎最后都轉危為安后,微微閉了閉眼,睜開后便恢復了往常的冷冽,眉間含著沉思之色,有些遲疑,卻終究還是轉過身,緩緩地走向出口,漸行漸遠的背影透著孤絕料峭。
“小藍,小藍,你聽好了,我已經給你安排好了去美國留學深造的事宜,你記得,到時你去找你劉叔,劉忻宇,他會告訴你怎么做。”
楊岐之一邊急速地打著方向盤,腳上的油門被踩到底,一邊對著耳機中的通話的藍楊囑咐道。
楊岐之聽到風聲,BJ監察委已經在他家中以及公安局等候許久,正在開會的他借口抽煙,從會議室逃也似地奔出,向美國駐H城的領事館方向開去,身后有黑色轎車緊追不舍。
此刻的楊岐之的腦海中卻浮現了藍葭嬛的面容,彼時的他們年輕而又美好。她巧笑盼兮,坐在秋千上與他打鬧,楊岐之寵溺而又包容地望著她笑,在她即將從秋千掉落的那刻,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將她固定在秋千上,然后趁勢單膝下跪,四目相交,鼻尖相觸,額前相抵。
“下輩子,愿你仍是我的妻。”
“嗯,下輩子,下下輩子,愿你依舊是我的夫。”
以致于在往后的日子里,他的妻子李舒鈺跟他抱怨說,
“當女人太累了,下輩子我們來換一下,我當男人,你當女人。”卻只換來楊岐之的一句,
“不行,我下輩子有約了。”
“砰~”地一聲,一輛急速行駛的黑色轎車在鬧市區,撞向隔離帶,手機還來不及掛,信號就忽然中斷,隨后楊岐之就被120就近送到一家私立醫院,宏博醫院。
當時的藍楊和錢小淺一起,剛結束了關于錢志陽的第3次開庭,兩人得到消息后立即跑向H城的宏博醫院。
“病人稀有血型,急需輸血,但是血庫血液不夠。”
“你們是什么血型。”
藍楊和錢小淺異口同聲地說道,
“O型。”
“那你們~”
“不行,我們是患者的直系親屬,不能獻的吧?”錢小淺還未等護士開口,就已經明了她的意圖,但是她依稀記得直系親屬間是不能直接輸血的。
“這可怎么辦?現在又找不到其他人了。”護士在原地急得團團轉,卻也并不走向其他地方。
藍楊定了定神,心虛而又帶有愧疚地低聲說,
“淺淺,~你~你~可以的。”說完卻不敢直視震驚的錢小淺。淺淺仿佛從這句話中得出了一個重要的信息,卻來不及細想,只是覺得這是藍楊在世的唯一一個親人了,她應該要去的,可這個人,卻再也不是她的親人。
錢小淺恢復表情,將所有的情緒悉數收了起來,堅強成一堵墻。轉身,將背影留給藍楊,對著一旁神色異樣的護士說道,
“我去吧。”
錢小淺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輸血的時候,從虛掩的門中,依稀看到了楊沂尚的身影,一閃而過,不見了蹤影。對了,宏博醫院,在準備股東資料的時候,她記得這家私人醫院,宏大集團,也有股份。
錢小淺從醫院出來后,獨自坐在花壇邊緣的木制座位上,她想哭,但是沒有眼淚,想干嘔,但幾次都嘔不出,那悲傷,就好象污穢一般卡在喉嚨里的難耐。
她看著這座繁華的城市,人潮熙來攘往,行色匆匆,可是,她卻連一個求助的對象都沒有。抽血后的虛脫,接連的打擊,無眠的無數個夜晚,終于將錢小淺熬倒了。
她只覺得全身輕飄飄、軟綿綿地使不上力,無力地往一側倒去,卻被一雙手輕柔地接過,她緩緩地倚靠進一個溫暖的懷抱,微閉的眼認清眼前的人后,就不省人事。
錢小淺躺在病床上,意識開始恢復,但是卻仍然睜不開眼,只是迷迷糊糊地看到兩個身影,
“是你命令醫院的醫生告訴我們血庫血量不足的?”藍楊壓低著聲量帶著十分的憤恨質問道,
“醫生的職責是治病救人,我又如何擺布?”楊沂尚說得云淡風輕,事不關己的樣子。
“那我后來咨詢血庫的時候為什么得到的答案是不一樣的?”
“我不知道。”楊沂尚否認,但是卻接了一句,
“我只是將你和錢志陽瞞著她的秘密,以不一樣的方式告訴她。”
“你~”藍楊無話可說,這個秘密遲早要告訴錢小淺,但是他總是尋不到機會。隨后,錢小淺則徹底地陷入黑暗中沉睡過去。
3個月后,錢志陽、劉澍、楊沂尚所涉及的HSH案件最終以錢志陽故意殺人罪結束劉澍、楊沂尚無罪釋放,考慮錢志陽坦白的情節,且危害結果程度較輕,最后被判8年有期徒刑。
因為劉澍的審訊視頻中對著空氣口語地自白,說明使刑訊逼供,證據非法,所以排除。
因為在孫紀榮地又一次要求鑒定下,發現的QZ和DY是不匹配的且有人為陷害的其他證據輔佐,一個年輕的小JG出庭作證證實了是栽贓。
因為楊沂尚在認罪書中,按照紙條上的意見,“認罪保身,寫藏頭書。”那份認罪書中的每一行第一個字加起來便是;
“對我刑訊逼供,認罪實數無奈,我無罪。”
因為“歡樂時光”病毒的侵襲,所以關于宏盛房產有限公司的所有證據都在一夕之間毀于一旦,就連已經上交的待鑒定的證據也都失去了效力。
楊岐之最終以徇私枉法、叛逃、濫用職權和受賄罪,被判有期徒刑15年。早在楊岐之第一次因為作風問題而被開除黨籍的時候,在遙遠的北方就已經有人開始注意他,最后受賄罪的認定,也是在瞿熙媛、以及植物人蘇醒的王經理等人證、物證下才得以完成。
楊岐之在最后的陳述中說道,
“我做了一輩子的官,今日才真正做了一回人,可卻為時已晚。”心臟的臟它是個多音字,它是第四聲,也是第一聲。而如何去把握這個字的讀音,就需要我們不斷地督促自己,正視自己內心深處的幽暗,以防外泄成災,傾聽他人的批評和自己內心的責問,不做狡辯,日拱一卒。
(二)
三年后,
一位上身穿著玫瑰紅的蕾絲襯衫,一條修身黑色西裝褲,將她姣好的身段勾勒地更加妙曼的女子,乜斜著眼睛,眼角閃現譏誚的笑意,
“從小到大,我就一直疑惑,你們物業這個機構到底是為了方便我們住戶,還是為了難為我們住戶而設立的?停水停電打電話沒人接,一來電一來水,就喂你好;車庫臟的蜘蛛網滿天飛,墻上全是世界名畫和各種腳印,也沒人翻修;拍恐怖片根本不用美術和打燈,直接拍就行了,運氣好的劇組可能連鬼的費用都省了。我要是有個裝修啥的,那可算是撞槍口上了,訓我跟訓孫子的口氣一模一樣,而且還能莫名的感覺到一股傲氣。不知從何而來,可能是從東土大唐而來?什么時候效率最高?晚點交物業費試試,馬上召集全球法律精英起訴聲討你。物業機構到底是為了什么而存在的,你們到底是服務機構,還是監管機構?根據《物業管理條例》……”
錢小淺正要繼續往下說,卻被藍楊拉過手,環抱住她的肩膀,輕聲細語地說道,
“好了好了,裝修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你也別惱了,去吃飯吧。”錢小淺轉過頭,一雙晶亮的眸子,明凈清澈,燦若繁星,倒映出藍楊的模樣,語氣也變得溫柔,
“按照物業要求的進度,希兒什么時候才能搬進來?”
“放心,放心,我自由安排,相信我。”
“好吧。”
“今天去律所面試怎么樣?”
“嗯嗯,叫我下周一報到。”
“在哪兒?”
“時代大廈。后來順便去以前的高中看了一眼。”
“嗯,太抱歉沒有抽時間跟你一起去。”藍楊面有愧色,隨即正色問道,
“那我明日送你一罐鹽、一罐醋還有一罐茶葉?可好?”藍楊期許地望著錢小淺,錢小淺害羞地低下頭,
“好。”
自從楊岐之和錢志陽被判入獄之后,藍楊和錢小淺一同前往美國深造,藍楊家道中落,所有基金,但要擔負起昂貴的學費以及生活仍然夠嗆。而錢小淺,因為想留著錢給父親錢志陽養老,所以兩人都是半工半讀,很是辛苦。
他們曾一起在圖書館見到了初升的太陽,一起行走在半夜2、3點的安靜街道,也曾在打工地方收到某位顧客的大筆小費時歡欣雀躍地咬大吃一頓,卻沒發現站在角落的楊沂尚手中緊緊攥著支付給那位白人顧客后剩余的美金。
“柴米油鹽醬醋,每次見面送一小罐,等到送完之后,我們就可以一起步入婚姻的殿堂了?”
這是藍楊第N次送柴米油鹽醬醋茶,但總會被錢小淺拒絕。這次,終于答應了。
錢小淺是個慢熱的人,慢熱的人真的很可憐,她有時候讀不懂別人的言外之意,明不了別人的心潮澎湃,不輕信。但是,也會將你的好一直記在心里,不會主動招惹,可是時間久了又會產生依賴,連喜歡都是后知后覺,所以這次,她,不想再錯過。
藍楊的愛從來不是貼在她身邊,讓人無法呼吸,而是在心中永遠關注著她的幸福。不管錢小淺人在哪里,她和誰在一起,她只愛著淺淺,這是每一個人都知道的事。然而在戀愛期間,錢小淺卻發現她連藍楊喜歡吃什么,都不知道,這,連瞿亞妮都知道的事啊,她才發現自己做戀人太不稱職了。
藍楊也是個人,他也有愛的權利。在錢小淺和楊沂尚一直糾纏不清時,藍楊曾想逃避了,如果自己再怎么努力,也得不到這個人的心,放棄才是正確的吧,否則他怕自己會走上極端,但錢小淺的愛一天沒有結果,他就會一直守候下去。
在愛人需要的時候,藍楊永遠是最中心的守護者。
楊沂尚也知道,藍楊是錢小錢的底線,即使是楊沂尚也不能動搖這一點,錢小錢對藍楊那種超出友誼但不是愛情的感情,總讓楊沂尚很受傷。
所以,醫院的那次對話,幾乎使得藍楊的父親一命嗚呼的方法,直接將錢小淺和楊沂尚之間的關系劃分地一清二楚,盡管楊沂尚只是想讓錢小淺知道,但是為什么不直接說呢?還是說商人一貫地喜歡拐彎抹角。
很快,第二天,錢小淺就來到時代大廈到律所報到,她遠遠地就在樓下看到了楊沂尚,他在人群中依舊那么耀眼,正拿著手機通話。
他將他手中的牽引繩交給一旁的保鏢,被繩索環住的固體藍色的德國牧羊犬一臉的警覺但又平靜,金色的項圈上刻著“小藍”二字,大概是它的名字了。
他的皮膚曬得黝黑了些,不過是人人艷羨的小麥色,一襲略微緊身的黑色襯衫將完美的身材展露無遺,冰冷孤傲的眼睛沒有焦距,眼底充滿了平靜。
“坐飛機讓帶狗嗎?”電話那端傳來一陣悅耳的女聲,
“讓。”楊沂尚簡短地答道,
“買兒童票嗎?”
“不知道,我是私人飛機。”
錢小淺緩緩地走向門口,從自己的包中掏出一枚戒指,頂端是一顆稍加修飾過后的泛著藍色光芒的矢車菊藍寶石,旋轉著,將它套在了自己的無名指上。
楊沂尚在站在門口,正欲進入,卻在轉身時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他定定地站在那里,遙望著錢小淺的方向,將自己的雙手背在身后,摸索著,悄悄的取下了自己無名指上的鉆石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