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視雪花融化,瞭望北部寒川。頭頂早已有了積雪,不由得伸出手,拂拭去積攢的雪花。
那是白茫世界中的一粒微不足道的黑點,黑點之中,忽明忽暗的燈光搖曳不安。
并非秉持著鷦鷯一枝的態度,燭火內的焰火貪婪的吮吸著油滴,然而卻無法改變那將熄命運的到來。
古銅色的眼眸睜開了。
目光所及,是白茫世界中僅存的玻璃,他用手輕微觸碰了一下,一股暖流從他的手心尖觸動,偷偷的繞過心肺,直抵他的腦心神。
恍惚間,飄絮的雪花融化,化為雨點滴落,滴落在那片斑斕千層的鏡面中,邊緣處,好似少女的裙擺,凹凸褶皺中折射的棱光,編織出過往云煙。
重現往昔,那段塵封的記憶。
重現那段,記憶還未喪失時的曾經。
那天,從清晨開始,烏云便追逐起白云。那是云朵層層疊嶂的多云季節,今日也不例外。
早至太陽東升,淅淅瀝瀝的小雨便先行一步落入大地,給予人們暴雨傾盆的警示。
不久,閃電鞭策,佛光影流動,雷鳴電閃,似滾滾轟隆,窗戶上的貼紙被雨水浸濕,紛紛粘稠在一起,皺巴巴的詛咒著這變化莫測的壞天氣。
忽然,窗外閃爍過幾名黑影。
身披稻草,裝扮成漁夫的模樣,在一個岔道口,三個人立刻分散開來,朝著不同的方向前去。
泥濘的小道,村子里只傳來雨水和家禽的叫喊。
枯萎的樺樹旁,一位黑影在面前停下,他仔細大量,思索片刻后便將眼前那殘枝敗葉混合的泥土一層層小心的扒開。
濕潤泥土的顏色鮮艷的奪目,翻新的泥土更是添加了一筆色彩。
“看來是剛埋的。”
食指觸碰到金屬的質感。沿著暴露出的輪廓向下略微刺探。
大致掌握,他便取下腰中攜帶的儀器,將它穩穩的放在正上方,稍加操作,一束紅光便從機械底部的裝口內射出。
儀器的聲音叮當作響。上方的頭燈光圈旋轉,每次旋轉一周,手上佩戴的懷表便振動一下,屏幕上面的進度條便逐步增加。
等到大致滿額,耳廓旁的設備便響起提示的聲音。
“物品數據已經解析完畢,你們那里怎么樣?”
稍等幾秒,設備內便傳出聲音,那是偏有些低沉的男聲,具體判定大致有三十來歲,按本人說法,聲音的主人也只不過是成熟穩重點而讓人誤會罷了。
“南邊的養殖場有被火燒過的痕跡,一樓的墻壁上出現了些許污漬,污漬主要集中在墻角,加上,桌子上有明顯木屑的殘留。”
“木屑?村民會來這里加工木材?”
“這座養殖場早在一年前就荒廢了。”
清脆沉穩的女聲突然插入談話,隨即,視線中便出現一張帶有些黃澤的報紙。
“事故人兩年前接手了這個養殖場,從伊內斯情報站的數據來看,他在接手養殖場前是打著貿易公司的名號,私下里作著走私,毒品和拐賣行業。”
“黑商嗎,除開這個小村子,整塊地可謂是荒郊野嶺,連條像樣的路都沒有。”
尚風兮看著視野內那黃澤的報紙,對照著情報站所提供資料一一做著標記。
“巴洛克時代的產物啊,泠,麻煩讓承奕幫我查找下事故人所屬商會的貿易線。”
“稍等。”
……
“來源,很詭異啊。”
提示聲音響起的剎那,立體的透析報告遮蓋住先去的報紙。
“尚風兮提供的數據只能分析其材質以及外形。但知道這些已經足夠我們調用權限去查找物品的來源了。”
“但來源不詳。”
“沒錯。”
“事故人商會在一年前解散,伊內斯主導了那起調查案件,按理說,那邊的商品信息應該是被我們全盤接管才是。”
“物品的消息可靠嗎?”
“尚風浙,從那些還未喪失理智的知情成員口中套話可不容易。”
“所有證據都指向了那個箱子吧。”
尚風兮小心翼翼的將箱子旁的泥土剝開,將箱子慢慢抬起
“沒錯。瘋的人,裝瘋的人,他們都仿佛跟統一過證詞一樣,胡言亂語中,都說過一個箱子。”
“那看來是這個了,沒白跑一趟。”
他將箱子托起,放在一旁的巖石上。
“等等,尚風兮。”
“什么事。”
“打開攝像頭,將你的視線靠近點。”
言罷,尚風兮便打開攝像頭,轉過身子,將臉往前靠。
那是一個主要以金色為主體的正方體保險箱。六個面上,每個面都刻有不同樣式的花紋,青藍色的邊框內,細小密集的線段一道道平鋪上去,像是蜘蛛網一樣,將整個箱子包裹起來。
“泠,物品的全部數據都轉載給了承奕嗎。”
“沒錯。”
“顏色分析呢。”
“顏色……顏色。”
“群青,線紋中含有不少群青。”
“巴洛克時代是1600年至1700年左右,群青被發現是在1828年。”
“這就有意思了,繼續說下去吧,泠,關于那個事故人的事情。”
“那個男人接手箱子后不久,便變賣了能快速脫手的一切家當去往這個村子。也就是在他走后那刻起,當晚商會內部便開始出現了一連串的命案。”
“內斗?”
“并非排除這種可能。死者發現時都是全肉模糊。后續伊內斯的介入,給所有可疑的嫌疑人都做過了魯米諾試劑,但是都不起效果。”
深吸一口氣,將身心放緩,平息了那帶有些許急迫的語調。再次開口時,語氣瞬間如同墜入冰故,來了次滑鐵盧般的轉變。
“一個人,神情恐懼,墻角帶有粘稠的污漬,密室。這就是死者共同保有的特點。”
說著,泠便將眼前一棟破舊不堪的茅草屋給投射進二人的眼前。
“商會因為高層人員的大量缺失而解散,活著的人也近乎精神錯亂被送到了療養院。而唯一從商會離開的人,也就是這棟屋子的主人,便是此次事故的重大目標之一。如你所見,這間屋子的四個角全部被膠水封住了。”
“你的舉措就仿佛在說,這件事情的兇手是廷達羅斯之獵犬似的。”
尚風兮帶有些說笑般的將自身位置數據傳送,將一只鋼筆狀的定位器插入土中。
“不排除這種可能啊,老弟。”
“如果真是如此,那就該去事務所找那些調查員吧,和伊內斯關系好的事務所不是一抓一大把嗎。”
“我倒認為這更有意思啊。你說是吧,泠。”
“你們兄弟倆開心就好。”
短暫的輸入指令過后,一道光圈便將三人所在的區域一并包裹。
“各自的坐標都已經開始互通了,我會在這棟房屋內查找下有無線索,尚風兮,你就和尚風浙他一塊看看養殖場,三十分鐘后,我會去養殖場找你們。”
“明白。”
“明白。”
雨水還在落下,潮濕的天氣并不適合跋涉,淤泥濺在身上,鞋底布滿了泥漿,破漏的茅屋上掛滿了雨水匯聚的水滴,每過段時間,水滴凝聚,落到低洼的水溝處,沿著水道,流向附近的水渠。
木制家具已經蟲蛀,腐爛的霉味充斥著鼻尖,既然養殖場內出現痕跡,那看來事故人也遭遇不幸。
桌子上放在幾本用皮革好好包裹著的筆記本,皮革外面布滿了灰塵,雨水濕潤了毛皮,讓毛色褪色。
泠帶著手套,將筆記本翻開,紙張已經開始腐爛,里面的字樣因為寒潮而模糊。
大體可以看出吧。
取下手表,按下表盤中的調配按鈕。
“復刻載體,啟動超算程序,開始模擬記錄。”
……
另一邊,尚風兮背著箱子來到了養殖場,說是養殖場,可那里稱為工廠還更準確些。
“箱子運來了。”
剛踏進門,他便將背上的箱子放在地上。徑直走向尚風浙記錄的墻角。
烏黑的粘稠物附著在墻體,就算只留下一絲痕跡,遭受長時間的風水雨打,也無法抹去它那存在過的證明。
難以解釋的成分。
他用指甲用力一扣,打算扣出些什么,但無濟于事。手中只留有一些碎石屑。他將手中石屑丟在地上,背靠在一旁這窗戶旁,右手放在窗邊,間斷的線索令他明白事情的詭異。
無故的命案,加上箱子上奇怪的時間跨動,廷達羅斯之獵犬的神話,以及那封報紙上的信件。
“魔鬼的顫音嗎,箱子里的東西。”
越想越不對頭,如果單純是找這個,那按理說也不至于會冒著穿越時空的風險。
塔蒂尼之夢的事件也在事件薄中記載過。
如果它真的涉及到了異常事件薄所記載的案例,那就該派遣事務所的人去管理,而不是我們。
說到事務所,一個不好的印象就在尚風兮的腦海中浮現出來。
好吧,我倒是明白泠為什么叫我們了。
想到這,他按耐不住心中的壓抑感,手掌摁住自己整副面貌,強忍的笑聲不斷的從掌心上傳來。沒過多久,他便長舒一口氣,臉頰從手掌上脫離,輕松自在的表情重新回到他的臉上。
“來了!”
遠處的臺階,一位身材魁梧挺拔的男子從樓梯上步步走下。
脫去了毛草雨衣,修長的身姿展露出來。披著褐色的風衣,里面穿戴著一套質樸的夾克。高揚的胸膛上,一枚醬紫的回旋針掛在胸前。黑澤的頭發整理齊全,端莊的五官,英俊的臉頰加上那幽默的風趣令他給人的感覺無比自然輕松。
古銅色的眼眸互相凝視。
“這里的情況如何。”
“和外面一樣,部分墻角出現了污漬。發生了火災,又沒有及時清理。該燒的,早就燒了。”
“說來,那個箱子給我看看。”
他邁開腳步,快步走進,幾下便來到了放置箱子的所在地,大概距離五步左右,他的腳步放緩,在一步之內停了下來。
“雕刻如此精細的不詳之物。”
“從圖畫上來看,這貌似是講述某個祭壇。”
也許如此吧,尚風兮心中默默念到。
箱子上的圖畫因為雕刻的精巧而顯得栩栩如生,仿佛真如塔蒂尼所作樂曲般,讓人深陷進去。看向箱子,視線第一時間便被圖畫聚集。
“多么美麗啊。”
不禁小聲低估。一只手放在箱子上,視為珍貴的書頁,輕輕的摩挲著那凹凸有致的波瀾,巧奪天工的創作令他對藝術無感的人也有股發自肺腑的震撼。
再怎么說,也有點詭異了。
事到如今,他也沒有看到任何恐怖的事物出現,就算是當初和事務所內一位黑發調查員一起在阿摩斯遺跡中看見了各種異常狀況,也不至于令他感到恐懼。
而在不斷的觸摸中,他感覺到大腦里在不斷的回蕩一個模糊不清的聲音,心中像是本能的督促自己遠離一般,不知何來的恐怖感令他毛骨悚然。
右手青筋顯露,猛然的電擊感敦促他立刻從箱子上收回手。
“怎么了?”
尚風兮那突如其來的舉措讓尚風浙有些不解,他也只是繼續的端詳著那個箱子,很快,在尚風兮還未開口解釋時,他也猛的打了一個冷顫,迅速躍起,快步與箱子拉開距離。
“感覺到了?”
“感覺到了。”
“看來事后,我們得被抓去編輯事件薄了啊。”
在兩人之后的談話過程中,泠那邊已經開始整理模擬出來的記錄資料了。
從最初的入手,到終末的完結,仿佛那本筆記就跟自身的死亡倒計時一樣。
“興奮到疑惑,最后乃至絕望的崩潰。”
根據筆記的記載,購入者是從一位船員手中收購的,假借商會的名義來收購一些奇形古玩,商會充其量也只是他的一個中轉站。
在他買入箱子后,無論運用什么道具都無法將箱子打開,無奈之下,他只能進入商會找到自己的朋友,借助一些稱為巫術的技法將那個箱子打開了。
箱子內并沒有什么金銀財寶,只有一頁頁泛黃的樂譜,驚悚的是,在場的所有的人都無法看懂那些樂譜。樂譜是運用正常的五線譜形式寫下的,縱使紙張泛黃,但其中每個音符都能讓人辯識,可是在音符連貫的超過一個小節時,便開始喪失前一小節的聲音,并且模糊起了此刻這一小節所寫的意思。
有人大膽的取出樂曲,打算演奏,但當他拉起小提琴時,在場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包括哪位演奏者。
等到他們再次醒來,箱子已經恢復到原樣,持有者也莫名其妙的回到了家中。
沒過多久,來自當晚參與者的死訊便如洪水一般傳來,事故人開始害怕,他立刻將箱子拋到了家附近的河流中,可不管如何努力,都無法阻止箱子在他的家中墻角出現。
接下來就和報告的一樣了,來到這里,買下養殖場,改造成一個工廠,帶著幾名自稱懂點什么的人來解開這個箱子的秘密,防止下一個死者是自己。
直到最后,在每晚墻角的撕裂聲中,以及無時無刻夢中的驚恐下,他來到工廠,將火點燃,絕望的被廷達羅斯之獵犬殺死。
“嗯,如果真是獵犬,那他們應該是昏迷中開始了時間旅行了,亦或是,只是單純觸碰到了隱匿的禁忌被狩獵人追殺。”
想到這里,泠緩緩抬起頭,外面的雨水已經停止,昆蟲的鳴叫開始越發壯大,飽滿的雨水溫潤了這片大地,洗刷著昨日塵土抹過的痕跡。
一縷青絲暮色,幾片花瓣飄舞,枝丫上左右搖晃的嬌羞葉片,在雨后生機的朦朧云霧中愈發勃勃。
她偶然聯想起在事件薄實踐中看到的記錄。
關于延達羅斯獵犬的記錄。
——
“穿梭于時空之間,來自于孤島的最深處,從外貌上看,它們的身型類似于犬科,但脊椎長度遠超任何一只所記載的犬科動物。他們雙目熾熱,下頜突起,嘴部會伸出一條長度足以環繞人一圈的舌頭,如果他們有面部,那面部上的深紅空洞便是他們口腔的路口。虛無的后半身匯聚起宇宙中所有的切實的恐怖。如同霧氣的詭異物質無時無刻不在重塑它們一樣,使他的怪異愈加瘆人愈加可怖。”
……
尚風兮與尚風浙在這一怪異感結束前都始終與箱子保持著距離。
那是處于生物本能的反應,二人相視,腦內所想之事不言而喻。
“這箱子一定有古怪。”
“要不現在聯系下事務所的人。”
“我覺得那些怪誕不會有閑心管這個。”
“難道不是那次被惡心到了?”
帶有些嘲笑的話語,很自然的緩解了緊張的氣氛,雖然意思讓人不好點明,但總比繼續僵持著,放不開要好。
“安靜吧。”
泠推開房門,舉起左胳膊,手掌上下擺動。
冷漠淡雅的表情無時無刻不在她的臉龐上呈現。她走進門,右手還放在門把上,眼睛四處張望,像是在尋找什么。探查一周,視線終歸停留在那金邊箱子上。
她向前一步,身子的一邊被門給遮住。警惕的性格令她沒有毫無準備的行動。紫荊色的眼眸,在持續的凝視中透入出靜謐的神秘,過了許久,她眨了眨眼。將視線轉向別處,隨后又回歸到箱子上。再三確認后,才好似放下心來。
“晚來了啊,泠,真少見。”
“如果是從我打開門那刻起結束,那么。”
泠停頓了一下,打了個響指。“剛剛好。”
“先說說我們這里的情況吧。”
“我和尚風浙他都接觸了這個箱子,但在接觸過程中我們都無一例外的感覺到了一種令人反胃的感覺,反胃到想離它遠遠的那種。”
“更貼切來說,是種異樣的恐懼感。”
尚風浙說著,便大跨步向前,將地上的箱子拿起,放到一旁的桌子上。隨后微微點頭,示意尚風兮繼續說下去。
“除此之外,我們分析了這個箱子上面雕刻的圖畫。已知,從承奕聯絡獲取的消息來看,他描述于六場不同時期的祭祀活動,并且對應的一首跨度約兩百至三百年不等的音樂亦或是樂劇。其中一面我們已經能夠確認是柏遼茲所創造的《紀念亡靈大彌撒曲》,另一面是亨德爾所作的《彌賽亞》。”
“這些結論在七分鐘前上報了,事務所的人應該已經屁顛屁顛的跑過來。”
“是嗎。”
泠稍作嘆氣,她看了眼桌上放置的箱子,又將提包內的筆記本拿出,遞給了二位。
“今晚我們得在這過夜了,準備下吧。”
“好,盡管放心。”
言罷,泠便獨自走到二樓,找準一個房間,“砰”的一聲便關上了門。
“看這模樣,你好像惹她生氣了,哥。”
“你不會真把她當個孩子氣的小女生看了吧。”
“說的在理。”
夜幕,追隨著夕陽余暉的腳步,在黃昏后不斷追逐,暴雨早已停歇,屋頂的積水透過間隙,時不時滴到地板上,室內濕答答的,連綿的積水讓人懷疑,這是否是春天來臨的信號。
走進房間,泠將窗戶微微待住,用木棍將窗簾支起。青絲如瀑的秀發被雨水打濕,戴著黑色手套,拎著手提包。脫下女款的藍色夾克,露出里面的一套經過改裝的洋服。
“如果是報復的話……”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解決完晚飯問題后,尚風兮與尚風浙一塊在廠里散步散心,順便起到巡邏的作用。
養殖場的占地面積媲美一座城中小學的學校,加上擁有二樓三樓等分樓,在內部行走,能更加體會到里面那寬闊到孤寂的感覺。
無聲無息,火災過后重新涅槃的區域展示了那猙獰的一面,黑漆的木炭以及廢墟隨意擺放,破損的舊房屋給人一種閾限空間的怪核其視感。
“這感覺還真不讓人好受啊。”
尚風兮忍不住那壓抑的空間感,首先敞開話題。二樓這片區域的布置中規中矩,唯獨天花板設置的比較低,這對于人來說,有股無形的壓迫感。
“確實,這讓我回想起小時候咱們被父親關禁閉的時候。”
“你還提這些?我老早就想忘記了。”
“哈,是嗎,那還真不好意思啊。”
舉起胳膊,把左胳橫靠在尚風兮的肩膀上,身體的重心朝他略微傾斜,整個人顯得有些一邊倒的姿態。他神情放松下來,眼神柔和著注視著自己那血溶于水的親兄弟。
忽然,心中滋生出一種對不住自己哪位親弟弟的感覺,一股難以言表的愧疚感讓他匆匆撇過腦袋。
“換個話題。箱子放在你房間中沒事嗎。”
“隔壁不還有你嗎。”
“這么快就學會依賴別人可不行啊。”
“這可是你說的,要懂得運用身邊一切可以運用的資源。”
“唔,還記得啊。”
二人談話過程中,不知不覺便走到了二樓走廊的盡頭。走廊盡頭空無一物,別說房間了,連個桌子都沒有。空蕩蕩的一片區域,很難理解是來干什么的。
碩大的環境中,布置著四個口子,口子通向外界,從灰燼遺留的痕跡來看,曾經四個口子里都是百葉窗的設計感。與大廳的潮濕不同,地板干燥而粗糙。其中,正靠中間的區域有一道道顯著的痕跡,那是類似于重物在地板中強硬移動的結果。劃痕寬大,密集交錯,從區域的一端一直延續到盡頭。
“這里曾經搬運過機械嗎。”尚風兮先一步走到前面,蹲下腰來,看著面前的劃痕。
“從泠那聽來,一年前火災過后,就再也沒有人來往了。”
“劃痕出現的時間在前不久。看來,是有什么東西在這里移動了。”
仰起頭,看著墻上那四個整齊的開口,心中默默叨念。火災后遺留的場景給人的初印象并不好,煤焦油的味道始終無法消散,空氣中彌漫著這濃厚的味道,令人不快。
“回去吧,這些事情,等會傳給泠。”尚風兮站起來,用手掃了掃衣服上沾染的灰,轉過身去。
“走吧。”手肘頂了下尚風浙的胸脯。
“事務所的資料我調配來看了下,物品的特殊性并沒有記載,屬于全新的事件。這次則會被他們安排為物品類型的異常現象。”
“是嗎,幾天不見,你還真是比我能干了啊,老弟。”
尚風浙大笑著,一把摟住尚風兮的腦袋,空出的右手有節奏感的拍擊著他的腦門。
“那有那有,老哥你在奧德薩那邊有多搶手我還是明白的。”
“哈哈哈……!”
回到房間,尚風兮大致打掃了下房間的衛生。等至房間內的灰塵看起來并不那么顯眼,空氣清新了些。他便脫力般的癱倒在床上,左手捂住眼睛,疲憊感忽然涌上心頭。
嗯?
異樣的觸感讓尚風兮的頭腦頓時清醒,身經百戰的經驗令他的肌肉反射性的做出反應。翻滾一圈,整個人身瞬間彈跳起,跳起的過程中,外套內側手槍依然出現在手中,拔槍瞄準一氣呵成。
“箱子?”
不詳氣息的源頭,便是那個雕刻精細華麗圖畫的箱子。
正在這股劍拔弩張的氣氛中,突然響起三聲輕微的敲門聲。
這么晚了。尚風兮心中默念,疑惑的心情轉悠了一圈,心中一排選,也明白來的人是誰了。
尚風兮穿好外套,將槍重新收到衣服里面,視線慢慢從箱子上移開。
“泠,這么晚了,有什么事嗎。”
房門打開,絳紫的眼眸中倒映出尚風兮的面容。
此時的泠,并未穿起外面那件藍色的夾克,里頭的洋服也已脫去,身上此刻只有一件簡約的睡衣。睡衣松松垮垮,胸口上的紐扣只扣住了零零幾個,潔白的肌膚及大腿毫不忌諱的顯露出來。
看著她這身模樣,尚風兮伴有些疑惑的扭過頭去,不忍直視。
沒注意到自己的穿著,以及尚風兮那規避的視線,泠獨自進入房間,剛走幾步,視線便匯聚到那個箱子上。
“你沒問題嗎,放在這里。”
她的語調緩慢,氣氛伴有些柔和,在那溫柔的氣息背后,一抹讓人難以察覺的擔憂情感混雜在其中。
“當然,你們不是都在隔壁。”
“還是放不下心啊。”
小聲的呢喃細語,輕微的像是地里剛出頭的幼芽,仿佛風一吹,便化為了春日空中劃過的雛鳥。
泠的視線移到他的身上,面容柔美而嬌滴,那是以往她從未流露出的一股嬌弱的神情。她用左手抓住自己的右肘,紅潤的兩唇微微撅起,又輕輕的閉合。
“你,說什么?”
“沒什么,看好箱子吧。”
泠言罷,立刻將先前那份溫柔給拋到了九霄云外,臉上再一次露出原先那帶有許冷漠的面色。
“啊,那我也沒事了,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嗯好,你也……”
話沒說完,泠便小跑般的走出房門,在房門關上的前一刻,尚風兮隱隱約約的聽到“蠢貨”這兩個字,大概是錯覺吧。
房門關上,泠邁出幾步,靠在墻上,長舒一口氣,復雜的情緒從她的面容上拂過,她咬著嘴唇,遲遲沒有打開自己房間的房門。
“我這個蠢弟弟看來是麻煩你了。”
尚風浙從陰影處緩緩走出,他的身上穿戴著簡易的外骨骼鎧甲,繁瑣的裝備一并于衣服一起被最上層的風衣包裹,這身打扮令他顯得更加魁梧挺拔。
“嘖。”
“想讓尚風兮那小子懂女人心可不簡單,聽我一句,你更加主動一點,你搞定尚風兮,我來搞定我父母,皆大歡喜。”
刺骨的嚴寒忽然從尚風浙的心頭冒出,自身四肢上下頓時動彈不得,那是一雙如紫荊花般璀璨的眼睛,此刻如同巨蟒一般直勾勾的盯著他。
“我對他不感興趣。”
甩下一句話,泠便順勢打開房門,并立刻關上,一氣呵成,不拖泥帶水。
“唉呀,照這勢頭來看,也許南凝他都結婚了,你們還沒戲呢。”
“當哥的真累。”
尚風浙自言自語了一陣子,活絡了下筋骨,再次潛行于黑暗之中。
深夜,那是零點鐘聲響起之時。
尚風兮躺在床上,沒有再次脫去衣服,他只是呆呆的望著天花板,腦海中不斷回響起今天的遭遇,以及夜晚散步發現的,那新鮮的痕跡。
“啊。”
他坐起身來,目光如炬,凝望著眼前那個箱子。
箱子的外形依然印刻在腦海內,然而,其余幾面圖案所代表的樂曲,以及箱子內部的那首樂曲的真面目是什么,將尚風兮的心完全的吸引了進去。
他站起身,將手再一次放到箱子上,如今,并沒有出現原先那種怪異的恐懼情感,但此時的尚風兮隱隱感覺到,有股像是軟體動物蠕動的細小聲音從周圍傳出。
他左腳一伸,腳掌向后彎,身體半蹲下來,轉身的同時,將一旁的桌子踢出,隨即掏出外套內側的手槍,朝細小聲音的源頭清空彈夾。
那是污濁與恐懼的產物,窗角邊上,室內的角落,一團團粘稠物不斷集合在一起,令人嘔吐的外觀中,細長的舌頭吐露出來,舌尖上帶著些許淡藍色的粘液想,仿佛是從地獄烈火中爬出的生物一般。
坐桌子的撞擊以及子彈的射擊無法殺死它,在短暫的分解過后,靠近尚風兮一邊的墻角便也開始凝聚出那種可怖的粘稠物。
尚風兮很清楚,在這狹隘的空間中與它對敵并不是明智之舉,想到這里,尚風兮一腳踹開房門,抱著箱子便往一樓跑。
剛走出房門,一只酷似獵犬一樣的生物便從陰影中鉆出,朝尚風兮飛躍而去。
尚風兮側身一避,身子彎下腰來,疾馳而過,穿過它的身旁,躲過它突襲的同時,右腳狠狠的踢到它的腰上。
它踉蹌了一會,頭部突然從它的尾部冒出,再一次奔馳而來。
每次奔馳的同時,它的身影便變換出一種形態,像是在不斷膨脹一般,劇烈的沸騰感席卷了這個場所。
忽然,黑暗中漫舞起難以計數的豎直刀光,以它為中心的區域瞬間顯出清晰可見的厚重的刀鋒印記。
燈光的照耀下,一個個漆黑的影子,在以那肉眼難以察覺到的數字,飛快的穿過獵犬。
僅僅一刻,那只獵犬便被分割成了粉末狀的東西,稀碎的灑落在地。
“哦豁,今晚可熱鬧了。”尚風浙從陰影處緩緩走來,他看著原先獵犬所在的地板,聳了聳肩。
穿戴裝備的他,此時每只手都握有一把長約一米多長對稱的刀刃,那是一柄如同瑪瑙般靚麗的刀刃,刀刃的中間裝有個有個可以固定手掌的握柄,他便是如此握住它。
沒過多久,墻角再次出現那種獵犬般的生物,它們相距約有五米左右,尚風兮陰沉著臉,一臉不悅的怒視著他。
“接著。”
他將懷中的箱子拋到尚風浙的手上,自己的右手則同時幻化出一把散彈槍。
火花的亮度瞬間閃爍于整個區域,與此同時,尚風兮忽然閃身到獵犬的身后,手中的槍械早已化成一把鋒利的長刀,還未出鞘的同時,數以千計的刀光便如一堆紅蓮盛放一般,將花心的位置賜予獵犬,與尚風浙不同,尚風兮所揮出的刀光呈一定弧度,但相同的是,二人所揮出的速度都讓獵犬來不及察覺。
“看來這并不是神話中的廷達羅斯之獵犬啊,據事件薄的記載來看那玩意更像是狼而且不斷變化的輪廓也是特性,看他們那樣子,變形應該是難以保持自身心態所帶來的副產品吧。”
不遠處,穿著執事服的泠站在臺階上,手中握有一柄散發出銀白色光芒的鐮刀。閃爍出熒光的藍色蝴蝶飛舞著,環繞著她。
順著她的視線而下,一樓的角落不斷出現那種獵犬的異樣,不止如此,二樓,三樓,乃至頂層的四樓,也開始響起生物奔跑的聲音。
“耐不住量多啊。”
尚風浙兮重新接過盒子,帶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先從這里出現,和事務所的人匯合后再來處理。”
泠說完,便率先跨過樓梯一躍而下,腳底抬起頭的獵犬在剎那間便被蝴蝶吞噬,隨后燃起靛青色的烈火。烈火在獵犬燃燼后便自行熄滅。
很快,三人便來到了廠里設置的大門口,剛要跨出大門,尚風兮忽然感覺盒子里觸動了一下,像是被迷惑一般,他感覺有種不得不做的沖動促使他留在廠里。
這種感覺,與原先的恐懼感不同,那是種,希望救贖,希望歸還的請求感。
“尚風兮?”
尚風浙一把拉住尚風兮的手,想把他拖出養殖場。
但此刻,尚風兮卻紋絲不動,他甩開尚風浙的手,用那雙古銅色的眼眸凝視著對方。眼眸之中,堅韌不拔的內心世界深處空蕩蕩的,仿佛如同一攤死水,毫無波瀾。
尚風浙明白,那是尚風兮少有的一股沖勁,一股不會被任何人所阻止攔截的沖勁。
“我貌似知道了什么,我的回廠里一趟。”
“你?哈……好吧。誰叫我是你哥呢。”
似笑非笑的窘迫表情一閃而過,轉而換之的是支持某人信念的信服之情。
兩人二話不說,便再次進入養殖場,進入那隨時充斥著恐懼的地方。
泠望著他們兩人不斷遠去的背影,閉上雙眼,隨后默默的拿起鐮刀,將準備追擊他們的獵犬一一粉碎。
穿過一樓的阻礙,來到二樓,風馳電掣,疾如旋踵,寬敞的區域映入眼簾。
那是今晚散步的盡頭,重物壓痕出現的地方。
可此刻,一具具人型的混沌體矗立在哪兒。他們的下半身,如同蛇一般扭曲,但這么并不代表他們的柔軟,厚重的尾部所經過的地區都響起地板凹陷的聲音,嶄新的劃痕出現在那里。
剛一見面,他們便朝二人直沖而來,體型的龐大并非意味著速度的緩慢,相反,他們的身軀靈活自如,力量也有跨位面的提升,與先前遭遇的獵犬對比起來可謂是天壤之別。
刀光劍影,宛若白虹貫日,二人的身影飛快的移動著,用刀劍畫起一個圓形的囚籠。
剎那,尚風浙的刀刃便朝其中一具的頭部方向揮出,于此同時,尚風兮手中的長劍化為長矛從它腹部下方穿刺,交錯的瞬間。長矛化為槍械,瞄準另一具人型,子彈射出的時刻,尚風浙的影子便從那具人型身后穿出。
流程的連招,高超的技藝,以及那天衣無縫般的配合,剩余的人型生命體很快便散去,從墻角間消失。
然而,沒過多久,身后的獵犬開始再次凝聚起來,變成了更具危險的形態。
再次擊敗,不久,又會出現類似的情況,而且出現的異常會越發強大,越難以對付。
“你的法子呢,該不會是來讓我體驗刷怪的樂趣吧。”
尚風浙抖了抖肩膀,側著腦袋看著尚風兮。
“很快了,很快就好。”
話音剛落,無暇的月光從四個口子照進這片區域,將整個區域照亮。光芒潔凈,帶有些靛青色的色調,如同新穎的舞臺配色,將昨日的晨曦抹去。猛然間,尚風兮懷中的箱子突然打開,一頁頁樂譜像是在回應那束月光,都綻放出光芒。
零點過后,午夜的鐘聲再次敲響,那聲鐘聲響起的同時,尚風兮看清楚了那頁頁樂譜所蘊含的含義。
那是一幅徽章,代表著所羅門72柱之一的徽章。
箱子中并不是塔蒂尼的幻曲而是彌爾頓的《失樂園》
“《貝利亞爾之歌》”
幾乎是同時發聲,樂譜在月光中耀眼,尚風兮與尚風浙一同意識到那些樂譜之中隱藏的話語。
那是不知何時響起的歌聲,如塞壬般令人陶醉,也如鎮魂曲般令人窒息。
在那常人無法聆聽的樂曲中,尚風兮的眼前忽然閃過一束光點,潛意識里,出現了一句短暫的話語。
“樂譜,在光芒中,找尋落幕的序曲。”
……聲音回蕩在尚風兮的腦海內,此刻,在他的眼中,人型獵犬匯聚的身姿越發龐大,很快便要將光芒遮住。
僅此一刻之間。
尚風兮轉過頭,注視著尚風浙。尚風浙也回過頭,凝望著尚風兮。目光交錯,心靈神會。
尚風浙幻化出一排排漆黑的幻影,將阻擋尚風兮的攻擊一一扼殺在搖籃之內,
疾如雷電,奔逸絕塵。尚風兮在靠近光電的瞬間,將手中的長劍換為巨錘,砸向光點所停留的墻壁上。
墻壁在觸碰的那一剎那間轟然倒塌,整個養殖場開始瞬間瓦解,坍塌。
二人立刻調轉馬頭,從窗口跳出。
眼前,那一輪皎潔的明月身旁,一行行流星悄無聲息的從它背后劃過,只留下那璀璨奪目的一幕。
……
站在遠處,二人看著那疊疊廢墟,沉默不語。
“你們去干什么了,我在一樓手都砍麻了。”灌木叢中,泠緩緩的走來,看著兩人沉默不語的樣子,不用猜想也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情。
“說來,話長。”
尚風兮長舒一口氣。
抬起頭,仿佛瞭望著遠方那片月光所照耀的世界,心中靜靜的,回響起先前那聲歌唱。
正當三人準備動身離去時,廢墟中響起了一聲有序的樂曲。
知曉節奏的二人立刻轉過身去。
只見,那一頁頁樂譜已然編織成一本書籍,在奏響貝利亞爾之歌的同時,朝尚風兮飄去。
身體好似接受何種指令一般,尚風兮沒有逃避,只是張開雙手,平舉至頭部,稍微彎腰,頭略微低下。
如同國王加冕,接受一種只有自己才能聆聽到的宗旨。
書籍在他的手中愈發閃耀,直至蓋過月光,橫跨黎明與黃昏。
曙光來臨時。
一位留著黑色長發身穿普魯士藍長外套的女性從灌木中走來,兩輛吉普車從旁邊竄出,停靠在她的身后。
等至四周陷入安靜,光芒逐漸散去。
她不疾不徐的走向前,微微鞠躬,隨后拿出胸前的記事本,右手浮現出一支皚白的羽毛筆。
稍加整頓,語氣平和的向三人說到。
“我是來自于七十二所事務所之一的,瓦沙克事務所的事件薄記錄員兼調查員,很高興見到你們,尚風浙先生,泠小姐……”
“以及。”
“鑰之事件薄第六百六十六號位。”
——
“尚風兮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