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過后,這天下午,白喜生下班早,剛回到家,陶暮歸給她打電話。
“喂,小姑娘,下班了沒?”
“剛到家,怎么了?”
白喜生聽她聲音里帶了微微醉意,“你在哪兒?”
“那快過來陪我,我在家呢啊,快點,過來。”
“好,我馬上來。”
陶暮歸開門微微靠在門邊,說句“趕緊進來”就轉身走到桌前坐下。她已經喝了不少,整個房間充斥著酒氣,桌子上,她腳邊不少的空酒罐。
“你這是喝了多少?”
她招招手,“沒多少,過來坐。”
白喜生過去坐她對面,“你沒事吧?怎么沒去上班?”
陶暮歸隨手拿了一罐遞給她,一邊喝了一口酒,笑著搖搖頭。
“今天不上班,今天喝酒。”
白喜生接過,“我不喝酒。”
陶暮歸微微朝前伸頭看了她一眼,笑著說,“家里那位管的緊?”
“也不是,我從未喝過,他也不許我喝。”
陶暮歸了然地點點頭,微微瞇眼,笑著說。
“那就不喝,陪我聊天。”
“好。”
白喜生又問,“你家里有吃的嗎?你吃點東西,別光喝酒,要不我去我房間里拿一點兒?”
陶暮歸剛灌了幾口酒,朝她擺擺手,“不用不用,我沒事,你坐著,聊天。”
“好。”
白喜生等她開口,她喝了幾口酒,突然將頭埋在雙腿間,沉默著,一動不動。過了幾分鐘,突然抬頭,望著地面發呆,雙眼似是沒有焦距,恍惚著,然后她突然開口。
“白喜生,我好羨慕你啊,有人這么愛你,可我愛的人,不要我了。”
白喜生看著她,白喜生從未見過她這樣,如此神傷,仿佛失去了生氣,她慣有的氣場和嫵媚仿佛在消散,只剩下悲痛。
“或者,會有更好的人呢?”
“是啊,會有更好的,怎么會沒有呢?可,我看不到其他人了。”
“或許不是你忘不掉,而是你見過的人太少。”
陶暮歸看她一眼,忍不住笑,“白喜生,你這安慰人的話你自己信嗎?”
白喜生無話了,繼而,她才開口,“或許,你可以跟我講講,講出來也許就好了。”
陶暮歸笑了笑,“講嗎?講出來會好嗎?”
她微微仰頭,“其實也沒什么好講的。”
然后看著白喜生,“我跟你講,你不要嫌我煩哦。”
“不會。”
“我有個男朋友叫周戚,嗯,前男友。我們是大學認識的,新生晚會上認識的,我是主持人,他是舞蹈社的,在晚會上有節目。他后來說,第一次見我就覺得我乖乖巧巧的,后來排練節目經常見就喜歡上我了,就開始了猛烈追求。當時他追了挺久,因為我總覺得太主動會不會就是玩一玩,可他真的對我太好了,恰到好處的細節有時又略顯笨拙的愛意真的讓人無限心動。后來就在一起了啊,在一起真的很好啊!
大二下學期他頂不住家里人壓力出國留學,我們就開始了異地戀。跟所有異地戀一樣,剛開始熱情滿滿,許諾未來,慢慢就沒了分享欲。沒有陪伴,沒有及時的安慰,時間的差度,不可逆的距離。雖然愛沒學過地理,但愛會轉移,會消散。漸漸不了解的生活,對不上的話題,越來越多的沉默消散了所有的愛意。其實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克服,不想堅持,他,不愛我了。
大四開學一周左右,我爸爸媽媽來看我,在路上出了車禍。我們連最后一面都沒見上,我一個人處理他們的后事。那時,我與周戚已經沒什么聯系了,他總是說忙,兩三天都不回消息,我也忙,忙著收拾這一切。
葬禮都還沒準備完,我叔叔就騙我簽了合同,轉走了我爸爸所有的股權和房產。我那時候太傻了,什么都不懂,以為他真的是在幫我,所幸葬禮的一切都順利進行了,我也算好好的送了他們最后一程。
也是那天,周戚說了分手。我什么都沒有了,真的從此成了一個人。
可一切還要繼續啊,我還要活下去啊。所以我就兼職賺學費,畢業后進了一家公司銷售部。銷售部嘛,喝酒賺錢唄。我以前不會喝酒的,硬生生喝了吐,吐了喝,往死里折騰,有時候在飯場上感覺喝得人都要沒了。可沒有人在乎,沒有人會管你是女生,會因為你是女生就放過你。他們甚至欺負你,占你便宜,可你沒有退路,你只能忍著,賠笑。因為沒有從天而降救你的人,你一時耍性子就代表今天這場白喝了,今天這個工作你就丟這了,明天你房租就交不起了,這么大的城市你就沒有容身之處了。所以,你就要把惡心生生往下咽,你得陪著笑,看起來,真奢靡。”
陶暮歸皺皺眉頭,似是想到那個畫面。
白喜生想不到當時的她該有多絕望,這么大的城市,她真的就無依無靠了。可她今天就這么輕描淡寫的說出來,仿佛在講別人的故事一樣。白喜生想不到那些個日日夜夜她是怎么過的,抱著怎樣的期待,什么撐著她走到這一天。她第一次這么心疼一個人,為她的過去,為她的遭遇,為她的輕描淡寫,為她的故作堅強。
陶暮歸又空了一罐酒,她笑著開口,“所以我日復一日,日復一日,終于走到了今天,銷售部的總監,就是我,陶暮歸。”
她拿著酒罐指了指自己,得意地說,“還有我爸爸的公司,后來被我們boss收購了。哈哈哈哈哈哈……收購了,你知道嗎?知道消息的時候其實我真的不知道該哭該笑,卻好像跟我沒有什么關系,因為我真的已經都要忘記了,麻木的生活我只顧著往前了。”
她笑著說著,似乎還挺開心,可她越開心,卻似乎又更難過。因為無論喜怒哀樂都只有她一個人,沒有人可分享。
“今天是他的生日,哈哈哈哈哈哈……以前,我們都一起過的,現在,就我一個人了。”
她轉頭看白喜生,“其實當初他出國,我想過一起去的,可我不想離家太遠,不想離我爸我媽太遠。你說,如果我當時走了,他們也就不會來看我,后來的一切也就不會發生了。白喜生,都怪我的,都怪我。”
白喜生忍不住靠近她,輕輕將她攬進懷里,“不是這樣的,你沒有錯,不是你的錯。”
“白喜生,我好難過,我好想我爸我媽,我好想他啊。”
她哭的很兇,像電視劇里失去一切的女主角。后來哭了很久,又因喝了酒,在白喜生懷里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