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櫻桃
- 楊廣虎
- 3219字
- 2020-04-29 12:40:33
睡了一會兒,寧才華起來,病情大好,精神抖擻。村支書王德厚從鄉上回來,手里拿個冷蒸饃,就根線線辣子吃著,讓蘇銀萍給倒一碗熱開水,找寧才華準備下午二點半開會,傳達扶貧攻堅有關政策文件。
“現在是事不過也馬上就辦!”村支書王德厚說完用衣袖擦了擦嘴,胡茬上還留著一些饃渣,繼續說:“馬上就辦還要辦好!”
“那就開吧。”寧才華說著,看了看睡醒的趙魯和米咪。
“喝得真舒服,一覺睡到自然醒。難得難得!”趙魯伸著懶腰。
“好山好水好無聊,想起我的三哥哥了!呵呵,這里清凈不假,但沒有娛樂和夜生活,寂寞死了。”米咪說。
下午的會議在村委會一間破舊的房間里召開,會議桌是幾張課桌拼在一起的,坐的是長條凳,上面有一層厚厚的塵土。趙魯一屁股坐了上去,抽起了煙,村支書王德厚用手抹了抹,示意寧才華坐,米咪從坤包里撕了一張濕巾,來回擦了幾遍才坐下。蘇銀萍來得晚些,拿了一條毛巾準備擦,寧才華搖了搖手說:“還是節約用水吧。”米咪輕聲說道:“現在城里拼爹,農村會議桌也講究‘拼’了。”
村支書王德厚拿起厚厚的一沓文件,結結巴巴讀著,向大家傳達了上級“扶貧攻堅”會議精神,并要求工作隊及“四支隊伍”立即要進戶,填寫資料,在貧困戶“四處”(客廳、臥室、大門、灶房)拍照留影,做好佐證。
參會的工作隊三人,村上有村支書王德厚、支委抗美老人,村委會委員、監委會主任蘇銀萍共三人。村支委兼村主任艾權利沒有按時到,村委會委員孫勇在縣上跑黑車掙錢去了。村支書王德厚說,上面要求不到千人的村機構設置為:村支委三人、村委會委員三人、村監委會委員會三人,還不算村婦聯主席、民兵連長、治保主任、路長河長(廁所)所長、地質災害檢測員、保險代理員、鐵腕治霾保衛藍天信息聯絡員等等,只發五個人工資,村支書、主任每人每月二千多,其他一千帶一點,只能交叉任職,互相兼職。
三點多,村主任艾權利和鄉上計劃生育專干、包村干部李秀娟來了,李秀娟和艾權利是孫勇拉上來的。村支書王德厚向大家互相做了介紹。
“歡迎歡迎!歡迎領導來我們村扶貧!給我們村給點陽光和雨露,你們來了就是我們的主心骨、我們的主任,你們說咋弄就咋弄。我們聽你們的!”村主任艾權利雙手握著寧才華的手,有些硌得生疼。寧才華近距離看清了這位村主任,個子大概一米六,兩腿粗壯,肥胖的肚皮頂了上來,人沒到,肚子先到了;前面沒瓦,有幾絲亮光,發際線后退,半個頭光光的發亮,腦后留些稀疏的頭發,油光油光;發黃的冬瓜臉上疙瘩不少,兩腮塌陷,眼睛銅鈴般大,大而無光,一看就是夜生活太多惹的禍;脖子上戴著一條狗繩一般粗的金鏈子,左手腕上戴著一串佛珠,右手腕戴著一塊金表,說起話,假金牙暴突,口吐大蒜味,大嘴角磨著豆腐,寬大的鼻孔有兩根粗黑的長毛,不停地在晃閃。
“我們是市上文化館來幫扶的,你們才是村里的主人,‘四支隊伍’,村支部是核心力量,是主力。”寧才華謙虛地說道。
“你們有文化、有思想、有思路,我們聽你們的。”村支書王德厚憨厚地笑著。
“啥?‘文化館’?還有這個單位?我第一次聽說。現在是市場經濟要咥實貨,不管白貓黑貓只要逮到老鼠就是好貓,只要你們單位拿錢來扶貧,我們就聽你們的!”艾權利粗聲說道,手不停地在空中比劃著。
“‘文化館’是個正式單位。以前我們計劃生育工作難做,鄉上文化站幫了忙,要不晚上長夜漫漫沒事干就搞起來不停生娃,上房揭瓦刮宮流產也止不住。”包村干部李秀娟輕聲說。
“是是是,鄉上過去有個文化站,還有電影放映員,為了看一場露天電影,我們激情萬分穿山淌水,你擠我我擠你能把女人擠流產!有些小伙姑娘趁著黑夜看電影還搞對象呢!——可現在,電視、網絡、手機發達,人富了,卻沒精神了。沒有人來村放電影,村里也沒有人看電影了。”孫勇說道,他在部隊當過兩年兵,養了兩年豬,村里人叫他“豬司令”。
“不扯那么遠了。幫扶幫扶,就要真米實曲拿些錢干些事。不要大毬嚇瓜女子。我一天忙很,有事先走了!”艾權利晃了一下手,徑直走了。
“上面派我們是‘造血’不是‘輸血’!”米咪有些氣憤地說。
“不‘輸血’咋‘造血’?沒有命了,還談什么養生保健延年益壽?”艾權利遠遠地聽到米咪的話,撂過來一句話,實實地打的滿桌人不說話。
“鄉上有事我先走了。雖說現在許多群眾不愿意多生,計劃生育工作優生優育工作也不能放松,有的老百姓生了‘二胎’還想生‘三胎’,根本不考慮國家和自己的承受能力,讓娃吃風屙屁去!閑下來我會來村的。”包村干部李秀娟也走了。
孫勇趕緊出門開車去送。邊走邊說:“李姐,我送你!這地方沒有滴滴、專車、快車、出租車,我這‘黑驢’雖是黑車,但咱技術好,走遍山門沒啥的!”
蘇銀萍起身給大家倒水。村支書王德厚嘆著氣說:“你們也不要見怪。現在村里能分的都分完了,事情很多,上面光知道檢查評比,但做事情要靠錢,早也沒有了義務工,全靠錢說話。村主任出門就是要弄些錢,修修補補水電路,湊合一年又一年。以后的路還長著,說說馬上就要做的工作。明早就要進村入戶,拍照留存,填寫‘四書’,(‘四書’指家庭情況真實性承諾書、自主創業意愿書、自愿就業承諾書、干部幫扶責任書)和貧困戶家上墻‘兩卡一薄一夾’,(具體是:兩卡指貧困戶精準明白卡、健康扶貧明白卡;一薄是指貧困戶精準幫扶紀實資料薄一式四份;一夾是指藍色夾子,內是各部門涉及民生政策、扶貧政策等的詳解宣傳冊),‘四支隊伍’、包村干部都要填字。”說起政策,村支書王德厚說起扶貧資料,頭頭是道,順順溜溜,真是“一口清”。
“聽著頭能炸!”米咪捂著頭,亂動著秀發。
“我明天要參加個畫展,請個假。現在需要我填什么我就填。”趙魯說。
寧才華一直沒有言語,他沒有想到工作這么急。
“不急不急。你們晚上再填。”村支書王德厚。
“我要晚上回去。這里洗不成澡,沒有衣服可換,沒有肯德基必勝客美食可吃,怎么辦?貧富有差距,我們只要建立公平機制,逐步會縮小;現在城里多少人買不起房看不起病,我啥啥也沒有誰扶我呀?扶貧可以,但不能把我也弄貧了。”米咪有些沖動。
“晚上上面派人要檢查你們住村。聽說把你們的手機也被釘子釘住了。”村支書王德厚說道。
“還釘釘定位了?”米咪問道。
“聽說的。扶貧工作沒有家假日,實行五加二白加黑二十四小時工作制,要請假需要按照程序批準,要不督查室發現會通報單位,嚴重的,要召回。會議傳達了。”村支書王德厚說道。
“今晚先回再說。”米咪堅決地說。
“我們先把字填完。”趙魯說完,讓村支書王德厚去拿表。
“你們填,我明天來了再填!”寧才華走出會議室,天已經麻麻黑了。
不抽煙的寧才華給趙魯要了一包煙,在村委會門前抽了起來,嗆得只流眼淚。
蘇銀萍問吃點什么不,寧才華搖了搖頭,他不想吃,也知道村里人晚上不吃飯。
等了一個多小時,填完各種表格。他們三個人開車上路了。
“人家晚上檢查怎么辦?”村支書王德厚問。
“實事求是說吧。”寧才華回答道。
趙魯和米咪一直躺著車上睡覺。雖然是車號限行,但路上的車不少,“中國人還是有錢了!”寧才華高度集中,開著車一路顛簸。
“農村空氣真好,我都醉氧了。晚上吃什么?本吃貨準備請你們腐敗一把!我請你們吃大餐,肯德基麥德勞必勝客隨便選!”一個多小時,進了城,車被堵死,還沒有人走得快。米咪睡醒了,繼續說:“我也算個學霸,‘廢柴女’,雖說沒錢,請你們吃個洋快餐還可以!”
“是的,空氣不錯。要不,聞聞汽車尾氣醒醒。呵呵,我想吃碗羊肉泡饃或者葫蘆頭,嘗嘗糖蒜的味道。”趙魯也醒了。
“我吃碗涼皮,再加一瓶啤酒。”寧才華說。
“還真需要下去適應適應。咱們三個人都吃不到一塊。要不吃個中國快餐‘大娘水餃’吧?”米咪說。
“各吃各的吧。大家忙了一天。”寧才華說道。
“那我和我男朋友吃去,狠狠宰他一把!”米咪說,“明天我不去了,請假。寧老師。”
“我也不去了。你可以給麻子館長說,都退休的人了,無所謂。”趙魯對寧才華說。
“哦。”寧才華答到。他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干起工作,領導恨不得沒有老婆和娃光桿一個;孩子上學,老師恨不得家長沒有工作專職“奶爸”“奶媽”。難呀!生難,活難,生活難上加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