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松心里，已經(jīng)形成了一個物理理論層面可行的計劃。

從物理來說，“可控聚合大分子遠距離傳輸計劃”的理論依據(jù)是，地球和M星分別所在的宇宙，起源于量子糾纏態(tài)的兩個原始奇點，因此后續(xù)的大爆炸產(chǎn)生的所有物質(zhì)是相同的，而且全部是糾纏態(tài)的。因此，這兩顆星球所有的量子也是糾纏態(tài)的，形成的原子，分子也都是糾纏態(tài)。兩顆星球，萬事萬物，靠糾纏態(tài)連接。如果在地球將原子排列，M星對應的原子的排列也會同步變化。傳輸是實時的，不受距離限制。

這一次，他確認了星球糾纏態(tài)的存在，那么就不需要用黑洞了，雖然黑洞向全宇宙的廣播系統(tǒng)一樣可以廣泛傳播信息，但大型黑洞還無法利用，微型黑洞持續(xù)時間短，而且傳輸信息有限。全人類的基本資料信息量龐大，無法通過黑洞實現(xiàn)。

具體實施層面，李松認定，可以將想要傳遞的信息按照二進制的方式排列好，然后，M星自然就會獲得相應的排列方式，也就是說，將人類的全部基本資料先轉譯為二進制序列，然后將原子按照二進制序列折疊聚合為大分子，便可以實現(xiàn)人類資料的跨宇宙?zhèn)鬟f。簡單來講就是，用地球原子寫一本書，M星就會有同樣的的一本書出現(xiàn)，只要M星反轉譯這些二進制序列，就能夠還原出這本書的內(nèi)容。

但是，兩顆星球的發(fā)展因為各自宇宙的微小擾動，隨著時間推移，會有一些地方出現(xiàn)較大差異。例如，地球某個建筑的設計師在念書時，在M星的他出現(xiàn)了一個小的意外錯過了高考，可能導致他在M星沒有成為建筑師，那么地球上他設計的建筑可能就不會出現(xiàn)在M星。

這種絕對的對應猶如在兩片稻田找到完全一樣的稻穗，機會無比渺茫。如果地球不找到具有典型特征，或者歷史必然的地點和物質(zhì)，那么很有可能M星沒有對應的地點和物質(zhì)。另外i，如果M星技術跟不上，肯定無法在M星檢測到李松排列好的大分子，排了也是白排。

可是，理論上講，兩顆星球的人類歷史上，一些重大的歷史事件的差異應該很小，例如，長城的出現(xiàn)，秦始皇在兩顆星球統(tǒng)一了中華大地，雖然這兩個秦始皇可能有些許不一樣，但是這件事肯定在兩邊都發(fā)生了，不然不會出現(xiàn)現(xiàn)代社會，不會出現(xiàn)木齊。那么長城的出現(xiàn)在兩顆星就都是必然的，M星也會有一個長城，而且長城也極具代表性，被M星監(jiān)測的可能性很高，取長城上的物質(zhì)，例如一塊城磚，然后取磚的一部分，他只要將這部分物質(zhì)的原子在實驗室按照人類資料的二進制序列徹底重新排列，M星只要時刻監(jiān)測，就能收到。

李松稱之為“長城計劃”。

李松想，他用他的能力兌現(xiàn)這個交換，至于M星能不能真的收到，那就看M星的造化了。

但是光有物理層面的技術，還無法完成向M星傳送人類基本信息這件事情。

因為，全人類的基本數(shù)據(jù)，包含性別、身高、體檢數(shù)據(jù)基本信息，還有金融、征信、求學、職業(yè)生涯等等重要敏感的信息，受到地球法律的嚴格保護，雖然他個人覺得在這個宇宙中，這算不得什么隱私。宇宙沒有文明，這些信息毫無用處，宇宙如果有文明，也會因為沒有糾纏態(tài)，無法獲得這些信息。而定向向另一個宇宙的M星傳遞這些信息，是為了兌現(xiàn)交換條件，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況且隔著宇宙，地球十分安全。他又開始在心中合理化自己的行為。

但是，他境界再高，也畢竟肉體凡胎，是中國公民一份子，無法突破地球法規(guī)的限制。這些資料只有政府掌握，而且分散在各個機構之中，根本無法通過合法途徑獲得，他只要提出必然會被政府懷疑，他只要做了必然受到懲罰，而且從此再無機會接觸。更何況，他認為自己不值得為這件事毀掉自身在地球的名譽。

他知道有一個人能能拿到所有資料，而且這個人近在眼前，這個人就是——張傲。

張傲曾經(jīng)在碩士期間，參與過國家超級計算機的建設，是李松自己推薦張傲到“超算項目組”的。項目組的超級計算機方案將芯片工藝提升到單個原子級別，而且同時優(yōu)化了超級硬盤的存儲方案，國家后來將所有存儲硬件都基于他們項目組的方案建設，而且將這個方案推廣到了全球，也就是說全球都將資料保存在基于中國超級計算機方案的設備中。這些資料分散在全球，但是沒有關系，只要在中國資料室登陸就能讀取全球的資料。

雖然張傲只是參與者的角色，但是，他知道中國這些資料存儲在哪，這個地方只有這個項目組的人知道，李松沒有參與這個項目，這些他無從得知地點的絕密信息。

最關鍵的是，項目結束后，這個項目組所有人都保留著紅客身份，幫助各國政府及時堵住各種技術漏洞，以防機密被其他國家破解，造成信息泄露。所以，張傲能用紅客身份在中國資料室訪問全球硬盤，讀取全球人口基本資料，然后備份即可。將備份資料帶回來，然后結合自己的大分子量子傳輸計劃，將這些信息的二進制序列輸入設備，然后將長城物質(zhì)按這個順序編排好，聚合為單個大分子結構，M星就能獲得所有信息，便可以實現(xiàn)這個目標。

但是讓張敖做這件事，其實無異于讓他去送死，因為他如果被發(fā)現(xiàn)，肯定會被判處背叛人類罪，以無期徒刑收場。想到這里，李松覺得犧牲太大，畢竟張傲是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學生，他有點于心不忍。

但是，這件事要想實現(xiàn)，他自己的物理技術和張傲的權限兩者缺一不可。而且，前提是張傲愿意背下罪名。

李松將這個方案徹底想清楚花了點時間。告訴齊木和張傲的時候，時間已經(jīng)過去一周。

齊木已經(jīng)從老家回來，昨天張傲把齊木、吳飛聚到一起聊了聊Yang的基因剔除計劃，三人對Yang的計劃沒有太多頭緒，不知道Yang到底想干什么，還是他們想多了。而知道關鍵信息的Lisa和他們交集較少。張傲說，你回去后，多問問Lisa關于“α基因”的事，我們現(xiàn)在知道的太少了。三人沒有得出什么結論。

但是，齊木和吳飛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是卻很聊得來，兩人性格上在某些方面非常相似。具體哪里相似，張傲一下說不上來。而且，可能齊木從小受媽媽的影響，比較喜歡花草，而吳飛現(xiàn)在的工作也是通過花草提煉精神藥物，兩人能說到一塊去，張傲很欣慰，之前便想介紹他倆認識，沒想到效果這么好。

今天，李松如約把張傲齊木二人約到學校。三人坐在學校湖邊的大柳樹下，李松花了2個小時講清楚這個計劃的細節(jié)。

這個計劃，有一個非常重大的問題：讓張傲去竊取和備份這些資料，是違法的，如果被抓捕，則是背叛人類罪。這對于年輕的張傲來說，代價太過沉重了，張傲是否愿意？李松必須如實告訴張傲風險，而張傲又何嘗沒有想到。

齊木堅決反對，讓李松想想別的辦法。李松表示，這是唯一辦法。

張傲目光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面。想到那天晚上，在這個湖邊不遠的別墅群，李松指出齊木和木齊的糾纏連接態(tài)，導致木齊死亡時，齊木崩潰、難過、絕望的神情。他又想到齊木在出這些事情之前快樂的狀態(tài)。他思緒縹緲，又想到以前老師講到，人類什么時候沖出維度的“水面”，看到更高維度，就能接近宇宙真理。他想到無時無刻都在出現(xiàn)的α基因，他也很想弄清楚為什么。他想到，自己放棄物理，追求精神和意識。

他想了很多，想的很亂。

人類所有的資料，不過一粒灰塵大小，地球有多少灰塵？宇宙中有多少行星？而誰能知道又有多少宇宙？誰又能說，我們不是在一粒灰塵之中呢？他想到蘇軾的《赤壁賦》：“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也許，沒有什么是重要的，只有自己想做什么是最重要的。更何況，M星的自己也在等待自己救援。而且張傲意志堅定，他一定要幫齊木完成這件事情。這是他內(nèi)心的承諾。

而又有多少人有這樣一次和外星文明接觸并拯救外星文明的機會呢？將來如果真的M星和地球建立聯(lián)系，這顆星球上的法律是否會改寫呢？自己一定有機會獲得重新審判的機會。

他問李松：“老師，您覺得人和宇宙，哪個重要？”

李松知道，張傲要做決定了，他不忍心讓張傲背負這么大的惡名。他說：“人重要，沒有人，宇宙根本不存在，張傲，不要勉強。”

張傲點頭，說道：“老師，我沒問題，我明天就動身去拿資料，也會躲過所有監(jiān)管，安全做成這件事情。您和齊木都放心吧。我去備份這些數(shù)據(jù)的時候，您抓緊去長城找合適物質(zhì)，準備儀器。我需要一周的時間去備份這些內(nèi)容，大約有1000EB的大小，也就是8×10^21個原子，一粒灰塵的大小，而去長城找到這粒‘灰塵’就靠老師您了。”

他說完，抿著嘴看向齊木，齊木整個過程再沒有說話，她也看向了張傲。張傲和她對視，往她眼睛深處望去，仿佛看到了星辰。

齊木對李松說：“我和你一起去長城找這粒合適的灰塵。”

李松說：“好，我們明天出發(fā)。”

這時候的校園已經(jīng)非常安靜，三三兩兩的人群，和以往一樣穿梭在馬路上。明天對于他們來講只是非常普通的一天，照常早起占座上自習準備考研，照常換上運動服跑步鍛煉，照常不滿轉角水果店的缺斤少兩，這些對他們而言都很正常。而M星的他們呢，也許正水深火熱，也許正如履薄冰，也許正破釜沉舟。

而對于張傲和齊木，明天再也無法尋常了。

張傲和齊木就此和李松別過，三人的身影被夕陽拉的很長。此時，空氣悶熱異常，柳樹也被熱風吹得四處搖擺，湖里的金魚躁動不安，這是BJ大雨將至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