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飛鳥鳴晚潮生
- 望月美雪
- 7053字
- 2020-04-29 11:16:47
第二天清晨,三島按亮的請求帶著內海回鎮上。
“你什么時候還來玩?”臨走前,亮拉著內海的衣袖問到。
“過兩天吧,等信五哥哥送我回去,我也就記得來這里的路了。我會去秋千那里找你的。”
坐上三島送貨的馬車,內海微笑著朝亮揮手,亮也目送著馬車揮著手,指間滑過初夏的晨風,涼爽的風,如流水般抓不住握不牢,亮心中突然覺得空蕩蕩的。
“不走不行嗎?”
這話在心里,沒有喊出口來。其實,做為水軍統領的兒子,亮從小就是寂寞的,父親只一心想把他們兄弟幾個打造成頑強無敵的戰將,于是亮從五歲起便跟著父親出海,雖然現在只有十六歲,但卻也打過不少硬仗了。亮幾乎沒有一般孩子那無憂無慮的童年,更別提童年的玩伴了,跟他最親近的,除了已經離世的兩位兄長,就是三島表兄。內海,應該是他這一生中第一個朋友吧。
內海離開駐地后的第三天,亮接到父親下達的任務:據報有艘葡萄牙商船今日將抵達日本港,途中必經過佐藤水軍所轄海域,聽說此輪上裝有大量財寶,今日陰雨綿綿,洋槍在雨天是派不上用場的,給劫船帶來了好機會。
五十條關船,三十艘小早快船,再加上十條安宅船,在雨霧掩映下悄然向外海挺進,近百面灰白的帆在灰蒙蒙的天與漲滿水氣的大海相接的海平線上時隱時現,仿若鬼船。
所有戰船抵達埋伏地后,便將帆落下,剛才還氣勢雄偉的艦隊一瞬間仿佛蒸發般在海霧里消失,如果不是靠得足夠近,誰也不會發現這塊海域正隱藏著危機。
先出動關船快速將敵船攔截,小早快船迅速貼近,在安宅船重型炮火掩護下,小早船上的海盜們就可以利用甩鉤爬上敵船進行搶奪戰了,這是海盜劫船的慣用戰術。
臨近黃昏時,外海海域里如期出現了一條豪華的歐洲商船,經過一路長途跋涉,終于即將抵達目的地的商船此刻并未發現一場巨大的災難正等著它,漲滿了所有帆葉的海風夾帶著細雨將商船快速帶向北,逆水而上。
與父親同在大型安宅船上的亮鎮靜地從望遠鏡里注視著洋商船的航向和航行速度,此刻的洋商船正全速向佐藤水軍埋伏的海域靠近。
這次海戰,父親說要由亮來指揮,因為亮已經到了元服的年齡,父親要依此戰亮的表現來考察他這幾年來的學習成就。
對于父親的考驗,亮并不慌張,身經百戰的他,早已對海戰輕車熟路,只見他嘴角勾起一絲微笑,放下手中望遠鏡,用稚嫩而堅決的聲音對水手長下令道:“起帆,升旗!”
原本平靜的海面突如海市蜃樓般驀然出現一大片灰帆,十艘大型安宅船的桅桿頂端赫然飄起一面面黑色旗幟,旗面上是張揚的海鷗與海浪圖案的佐藤水軍標志,據說那旗上的圖案是“天空與海,唯我獨尊”的意思。
商船也不是吃素的,發現遭遇了海盜,立即調轉航向,朝著西面外海深處全速逃離。
佐藤亮見狀并不著急,沖出舵倉,猴般靈活地攀到桅桿頂端,手中黃色令旗一揮,五十艘關船和三十艘小早快船箭一般脫韁而去,不出片刻,就已經快要將大商船追上。這關船和早船上配備三十到五十只漿,船的護板是用極輕盈的材料竹片做的,帆又極大,是專門用來追擊海上不肯付“買路錢”的商船用的,相當于現代的快艇。那鐵甲的商船自然不是速度上的對手,轉眼就被密密麻麻的海盜船圍得寸步難行。與此同時,十艘安宅船也已乘風破浪追到火力范圍之內,在洋商船放炮自衛的同時,四面全是射擊口的安宅船也向商船發起了進攻。
亮所在的主船首先接近了商船,一直盤踞在桅桿上的亮眼明手快,具有超級視力的雙眼立刻發現了商船上指揮官所在的位置,只見他冷笑一聲,雙刀在手,雙腿一蹬,借著桅桿的彈力,悄然無聲但勢如破竹般跳向敵船。
天空中,那瘦小的身影在暗云襯托下,猶如一只展翅的雄鷹。
洋船上的指揮官舉著精致的手槍跟海盜們做著拼死的對抗,像他這樣全球商貿的航海家都是海戰的優秀指揮官,只不過他今天失算了,第一次抵達日本的他在來之前曾接到過天皇陛下的承諾,做夢也想不到都已經到了日本海域還會遇上海盜。
精明的航海家正全神貫注地回擊,突然感覺天空中似有一片黑云飄過,等他反應過來舉起洋槍朝箭一般射下來的人開槍時,已經來不及了,槍口火光閃耀的同時,兩把閃著寒光的刀齊刷刷劈了下來,航海家的兩條手臂頓時不翼而飛,鮮血如噴泉般爆了一甲板,沒等他再喊出聲,連頭也被一刀揮離身體。
沒了指揮官,商船上頓時亂做一團,佐藤水軍的十條安宅船已經靠上了商船,楯板轟地一聲向商船放倒,變成通往商船的橋梁,佐藤水軍的官兵們如漲潮的海水般涌進商船,嘶喊聲中,血光四濺,敵方死的死傷的傷,有的慌不擇路,從船艦上跳下大海,也是等著喂鯊魚的命運了。
此戰佐藤水軍大勝而歸,繳獲的貨物金銀更是不盡其數。與此同時,佐藤本之助向全軍宣布佐藤亮元服,并宣布為佐藤水軍的副統領。
亮在此次海戰中受了槍傷,三島請來了他多年的老朋友“神醫”吉田玄。吉田是走南闖北的行醫,據說還跟外國商船跑過印度中國,見多識廣,有時連皇宮里都會請他去出診。
“小亮已經元服了啊,可有說媳婦?”吉田一邊給亮換藥一邊調侃地問道。
元服了,自然就標志著成年,而且佐藤家的規矩是一但元服就要成親,擔起傳宗接代的任務。亮也聽到母親跟父親說起過此事,不過他沒上心,此刻的他只想讓吉田快些換好藥,他還惦記著那架秋千呢。
“沒,我不要媳婦啦。”亮心不在焉地應付著。
“不要?”吉田暗笑,把亮的手臂扎好后,從藥箱里掏出個精致的寶藍色小瓶,鬼鬼祟祟塞進亮手中,“這個送給你,早晚你會用得上。”
亮接過小瓶子看了看,寶藍的琉璃瓶身晶瑩剔透,整個瓶身看上去像正在跳舞的女人,瓶里是一種透明的液體。
“這是什么,能吃嗎?”亮疑惑地研究著瓶身上看不懂的外國字。
“不能吃哦,”吉田壞笑著貼著亮耳邊道,“是擦的,擦在身上就行了。”
送走吉田后,亮到海邊解了艘小帆船往南順流而下,去“秘密基地”。雖然亮在內海離開后每天都會去那里,也在第一時間把秋千的麻繩換成了鐵鎖鏈,而且也把一架秋千改成平排的兩架,但連等了三天,內海都沒有出現。
出征前,亮留了書信在窩棚里,怕內海到時候找不到自己。但是,等亮再次鉆進窩棚時,卻發現那封書信原封不動地放在小木桌上,看來內海這十天里根本沒來過。
亮嘆了口氣,鉆出窩棚,獨自坐到秋千上,望著遠處的大海發呆。忽然想起吉田送的禮物,從懷里掏出來,打開瓶蓋聞了聞,一股奇香飄進鼻孔,好熟悉的香味,讓亮一瞬間就想起了內海身上的體香。亮也不是孤陋寡聞的人,長年劫商船,對洋貨也有略微的了解,這小瓶子不就是西洋人喜歡用的香水嗎,既然香型跟內海的如此相似,就把它當禮物送給內海好了。
亮想著臉上不由露出愉悅的笑容,剛想把瓶子塞回懷里,卻被身后突然伸出的手一把奪了去。
“什么好東西,準備送給哪個姑娘?”
突然傳來的聲音,如此熟悉,讓亮空寂的心一下子充滿,回轉身,內海依然一身白衣,正把小瓶子舉在眼前仔細研究著。
“內海!”
陽光灑在他身上,清晰得觸手可及,就這么出現在眼前了,亮倒反而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么表達自己思念的心情,只能站在原地,傻傻地望著他笑。
“那個.......送給你的。”
“真的嗎?是什么啊,好漂亮。”內海把瓶蓋打開聞了聞,“好香!我喜歡,謝謝小亮!”
還是一樣充滿著快樂的活力,一樣天真而純凈的微笑,就是這個微笑,讓亮一直惦記的微笑,太好了,終于又看見了。
亮從內海手中拿過瓶子,用手指沾了一點抹在內海的頸窩耳后,香水混合著內海的體香,使周圍的空氣也變得芬芳濃郁起來。這香水跟一般的香水不太一樣,不是水狀,而是有點油油的,抹上去很舒服。
“小亮,你的手臂怎么了?”內海這時才發現亮的手臂被包扎著,變了臉色拉過來仔細查看。
“沒什么,前幾天出海了,受了點傷。”亮輕描淡寫地想掩蓋過去,誰知內海并不放過他,拉著那條麥色的手臂硬要看看。
“出海不就是打魚嗎,為什么會受傷?難道是被鯊魚咬了?”內海的細手指憐惜地在傷口周圍輕撫,摸得亮心慌慌的。兩人靠得太近,誘人的芬芳讓亮覺得周圍空氣突然升溫了。
內海顯然不清楚亮究竟是做什么的,只當他一般漁家的孩子吧?亮突然覺得沒辦法跟他說清楚,怎么說呢,說自己是海盜嗎?那樣會不會把他嚇跑?
“痛嗎?”內海說著突然朝那受傷的手臂輕輕吹了口氣,“應該不痛了吧?我受傷時,奶娘都是這樣幫我吹的。”說完還把沾了點香水涂在亮手臂上,“給小亮也涂上,聞到香味就會不疼啦!”
看著內海閃耀著星光般的眼睛,亮的心也如同被初生的太陽照耀一般豁然開朗,傷口仿佛真的不疼了。
“不痛了,內海,愿不愿意搬來漁村住?”亮忍不住把自己心底的想法說了出來。
“誒?”內海對亮突然提出的要求,一時無語。
“怎么,不愿意嗎?你們鎮上那么苦,缺吃少喝的,搬到漁村來,我保證給你們家天天吃新鮮海貨。”亮無視內海的遲鈍反應,懇切的眼神直直盯著他。
“小亮,”內海沒有直接回答亮的問題,清澈的眼里蒙著一層水霧,“你不在這幾天,我很想念你,來了好幾次,都看不到你,擔心你出事呢。能再看見你,太好了!”
“我給你留了書信的啊,沒看見嗎?”亮詫異地問,拉著內海鉆進窩棚,把那封原封不動放在桌上的信遞到內海手中,“你看,就放在這,我以為你會看得到。”
內海打開信看了看,雖然只有聊聊數語,但也看得出亮的細心。
“我都沒進這窩棚,沒得到小亮允許之前,我是不會擅自闖進來的,萬一你在這里藏了個姑娘怎么辦?”內海偷眼看著亮聽見這話時臉上一紅一白的,忍不住偷笑。
“笨蛋啊你,誰會藏姑娘!老是拿我開涮,好吧,我要藏就藏你,把你藏到沙子里去,讓你回不了家!”亮被內海調逗得又急又氣,按住內海的雙肩將他推倒在地,兩人你推我擋地嬉鬧起來。
小小的窩棚隨著太陽的升起,氣溫也高起來,加上兩人嬉鬧的劇烈運動,汗水很快濕透了兩人的衣服,而那奇異的芬芳,也隨著體溫在小小的空間里彌漫開來。
不知不覺中太陽已經向西斜去,亮依然燥熱,偷眼看去,內海白凈的臉也飄滿紅云,額頭上全是汗珠,真是奇怪了,外面的空氣似乎并不熱,怎么兩人同時感覺氣溫高于平常。
“內海,你等著,我去抓魚。”亮突然發覺自己饑腸轆轆,是否燥熱會讓人的饑餓感來得更快呢。
“等等,我也去,好熱啊,我要去海里洗個澡。”內海說罷跟著亮一起跳入大海,如一條白色海豚在被夕陽染紅的海水里歡快的暢游。
深習水性的亮潛入大海沒多久,就抓上三四條中等大的魚。只顧抓魚的亮并沒注意內海,上岸后架好柴火,將殺好的魚掛上烤著,等回到窩棚里,卻見內海已經倦在角落里睡著了。
不忍打擾內海休息,亮輕手輕腳出了窩棚,坐在火架旁,邊烤魚邊遙望著漸漸變成橘紅色的天幕,回想起來,雖然從小就在這里玩耍,卻從來沒有今天這樣盡興歡暢,是因為有了內海的陪伴嗎?從第一次看見他在秋千上飛舞的那刻起,就仿似心中一根弦被撥動,久久顫動回響著,哪怕看不見他,心中的聲音也從未間斷地高唱著——快樂,幸福,還有潺潺流淌著的溫柔。
內海,你是我此生第一個朋友,這一輩子,我都要保護你!
亮在心中狠狠地發誓,臉上是如彩霞般燦爛而柔和的微笑。取下烤得香飄四溢的魚,亮彎腰鉆進窩棚,看看內海,還睡著。
“起來吃東西吧。”亮在內海光潔的額頭上輕拍一下,卻發覺那額頭溫度高的燙人。
“內海,你還好吧?”亮心中一驚,用手撫上內海的額角和脖子,沒錯,很燙!
聽見呼喚,內海迷糊地“哼”了一聲,睜開眼想坐起來,卻一陣旋暈倒在亮懷中。
“內海,你發燒了!剛還好好的,怎么睡一覺就發燒了呢?”亮當然不知道,下海后渾身濕漉漉的內海就這樣睡下去,怎經得住海風一吹,富貴人家的公子,怎比得亮這樣從小在海邊天生地養的好身體。
顧不得許多,稍微收拾了一下,亮將內海橫抱出窩棚,放到小帆上,解了纜繩,全力朝駐地劃去。
回到家時,還好吉田大夫沒走,請到亮的寢房給內海診看一番,吉田大夫眉頭擰起一個大疙瘩:“奇怪,照理說這么熱的天氣不會感染風寒啊,小亮,他可吃過什么東西?”
“沒有啊,還沒來得及吃就發起熱來了。”亮指了指放在桌上紋絲未動過的烤魚。
“那就奇怪了,莫非他身上有傷?”吉田一邊疑問著一邊伸手解內海的衣服,卻被亮一把抓住手腕。
“喂,你要干嘛!”
吉田瞪圓了大眼不解地望著亮:“給他檢查啊,不然怎么知道是否傷口感染才引起發燒?”
聽罷吉田玄的解釋,亮卻依然不撒手,執拗地說:“不用檢查,他身上沒傷,我知道的。”
吉田玄不耐煩地拍開亮的手:“去你的,他有沒有傷你怎么知道,難道他屁股上有傷也會給你看?”
本是一句玩笑話,不想佐藤亮卻“唰”地紅了臉,內海游泳時跟自己一樣一絲不掛的,那時覺得內海皮膚太白,白得耀眼,亮都沒好意思仔細看,現在吉田要檢查,亮沒來由地感覺不自在。
吉田一見亮臉色尷尬,心中起疑,而且,靠進內海的身體時,他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瓶他送給亮的印度媚藥的香味!
“小亮,我送你的東西呢?”吉田不動聲色地問了一句。
“啊?哦,是說這個嗎?”亮從懷中將只剩三分之二的“香水”瓶拿出來,被吉田玄一把奪了過去,舉到眼前一看,“啊”地驚叫一聲,卻趕緊將自己的嘴捂住。
好半天,吉田玄才鎮定下來,使了個眼色讓亮支走所有下人,親自去掩了門,回頭滿臉嚴肅地盯著亮道:“你是不是把他給……?”吉田用手往脖子上一比劃做了個“咔嚓”的動作。
一句話問得亮不明不白的,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死也不吭聲。
吉田卻認為亮是做賊心虛,后悔得直拍自己腦門:“怪我都怪我,沒跟你說清楚,可誰知道你這傻孩子還真敢干!”
亮憋了半天,才吱唔著開口:“那個......玄,難道是因為這個香水他才病的?你的香水有毒?”
玄是又好氣又好笑,湊近亮耳邊低聲問到:“他那里是不是流血了?”
亮被問得一頭霧水:“沒有啊,沒見他哪里有傷。”
吉田玄用力將亮的頭一拍,輕罵道:“給我裝什么害羞!一定是你把人家弄傷了,不發燒才怪!”
“我......我沒有傷他啊……”亮本想高聲申辯的,可是一看到吉田玄那快瞪出眼眶的責備眼神,想想的確是自己給內海涂過香水,聲音便小了下去,只剩在舌下含糊的嘀咕,但是自己也涂了為啥沒事?雖然心里有疑問,此刻也不敢問了。
“愣著干什么,還不去燒水,我要用藥!”玄催促道。
亮“哦”了一聲,趕緊出去燒開水。再回屋里,看看一臉難受的內海,心中愧疚不已。
少主子突然帶回一個病人,把佐藤一家子都驚動了,連佐藤本之助也前來一探究竟。
“小亮,這孩子是誰家的?”佐藤本之助看了看一臉病態楚楚可憐的內海,心中的警戒也消除了大半,原來不過是個孩子。
“父親,他叫內海弘樹,是鎮上綢布坊的,是我朋友。”亮一邊給內海換著額頭上用來降溫的布,一邊回父親。
佐藤本之助是個高大而健碩的成年漢子,雖然一臉兇相,卻是一腔義氣,正因為他的仁義,才能領導上萬水軍一路開辟,將佐藤水軍的地盤擴展到整個若狹國海域。
“既然是朋友,就是自家兄弟了,小亮好好照顧他。對了,他家人知道嗎?”畢竟為人之父,佐藤本之助雖然人粗,心卻極細。
“我不知道他家住哪,我又沒去過鎮上,對了,信五送他回去過,要不讓表哥到鎮上內海家送個信?”亮說著轉頭看向三島。
“哎呀,我也不知他家具體在哪啊!”三島一拍大腿道,“上次送他回去時,剛到鎮上就發現衙役們全體出動,挨家挨戶搜查,不知是否要抓什么犯人,我見情勢不對,在鎮口就跟內海分手了,送完貨不敢稍做停留,匆匆返回,竟忘了問內海家的住處。”
佐藤本之助聞言沉吟片刻道:“那也不打緊,先讓內海公子在這養病,天也不早了,信五明天一早到鎮上跑一趟,既然是綢布坊的,到了鎮上總能打聽到,再送信也不遲。”
事情按佐藤頭領的吩咐辦,一切井井有條。入夜時分,內海的體溫有所下降,人也清醒了不少,吃了碗海菜粥,又用了吉田先生的湯藥,身上開始微微出汗。
“小亮,什么時辰了,我該回家了。”內海勉強地坐起來,看看外面夜幕已降,不由心急地想離開。
“別傻了,天都黑了,你身體又這么差,怎么能走。好好呆著,明天信五到鎮上給你家人送個信,你就安心在此養好病再回。”亮把內海按回榻中,理了理內海被汗水濕潤的發絲安慰道。
“不行啊,上次在這過夜,家里很生氣,好幾天都不讓我出來。這次又夜不歸宿,他們以后都不讓我出門了。”內海掙扎著重新坐起,卻拗不過亮緊箍的雙臂。
“有什么關系,家里不讓你出來,我就上門去搶你出來!”亮不顧內海的反抗把他放回被子里,一副不由分說的架勢。
“小亮,你好霸道,象強盜!”內海實在心中著急,口不擇言地喊了出來。
亮手中正端著藥碗,聽內海一喊,藥勺“噹”地一聲落回碗中,一層陰云飄過眼眉,盯著內海看了半天,才幽幽說道:“內海,我不想騙你,其實.......我是海盜,聽說過佐藤水軍嗎?那就是我們。”
果然,話一出口,便看見內海愣住了,臉上的表情,也不知是驚恐還是詫異。
放下藥碗,亮背轉身不敢再看內海的臉,雖然很后悔告訴內海自己的真實身份,但是,那是他最重視的朋友,就算內海知道這身份后會離開他,也不能夠欺騙他!
見內海半天都沒聲音,亮心中做了最壞的打算,盡量讓自己的口氣變得輕松些,說道:“對不起,內海,我該早點告訴你的,我是個壞人。不過你放心,我不會把你怎么樣的,等你病好了,一定送你回家,如果你不想再見我,我絕對不會......”
亮沒說完的話被內海打斷:“我才不管你是什么,我只知道你是佐藤亮,如果亮喜歡‘搶’,那你看中我什么,盡管搶去好了,我愿意。”
亮聞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果然朋友就是不一樣,不在乎身份,不在乎有沒有錢有沒有勢,有朋友真好!
正在亮要把藥碗重新端起時,門外有士兵慌張來報:“少主子,不好了,城主小早川的軍隊突然逼近村子,現在被擋在村口,揚言說要找什么人!”
沒等亮回話,內海卻“啊”地一聲驚呼,氣急上攻,突然咳嗽起來,連話都說不出來,憋得臉通紅。
亮看著內海的反應,明白了大概,“噌”地拔出雙刀站起身來。
“內海,你好好休息著,我去去就來,有我佐藤亮在,別說他小早川,就算毛利來了,也休想踏進這里一步!”
“不......等一下......”內海忍著咳急呼,卻攔不住亮的腳步,內海掙扎著爬起來,剛追到門口,頭一暈,跌倒在地,被下人攙回病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