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繼業道：“沙老哥說哪里話來？老哥你德高望重，閱歷資深，是大家都信服有加的引路人。由你來統一調度，大家同聽你的指揮，齊心合力，必能旗開得勝。我閱歷既淺，又不懂得調兵遣將，是萬萬不能勝任的。真要由我來瞎指揮，那會誤了你們的報仇大計。”

古力熱道：“黃兄弟，你就不要推托了。自古以來，你們中原出的軍事天才還少嗎？像孫武子，寫出的兵書多精妙啊。你們還有三十六計，每一計都厲害無比。說到對兵法的鉆研，恐怕你們才是世上最早、最精通的呢。你生在中原，又在中原長大，肯定熟知兵法。只要能用上一兩條《孫子兵法》中的計策，必能大獲全勝。”

阿爾法道：“可惜我們只是聽說過有《孫子兵法》這書，卻無緣能得拜讀。你就用《孫子兵法》中的妙計來引導我們，一來可保必勝，二來我們也向你學學。”阿爾法滿臉興奮，仿佛只要一提到《孫子兵書》其書，他就推崇不已。

沙依然道：“哎！我早就聽說中原是人才薈萃之地，聰明才智之士當真數不過來。他們在軍事、醫術、星相學說、陰陽、八卦、術數、易理等方面的鉆研成就上，沒有哪個國家及得上。可惜沒能更好地將這些鉆研成就用到正途上去。你們學了術數，卻用來斤斤計較。學了醫理，用來坑害病痛的窮人，謀財害命，把本該正正經經的鉆研成就以歪門邪道的心思來應用。哎！”

黃繼業聽后，不覺心頭五味雜陳。從古力熱、阿爾法的評論來看，顯然他們對《孫子兵法》這類書眼紅已極，對那些在各方面鉆研深究的學者們崇拜敬仰到了極點。換句話說，他們是對中原博大精深的傳統文化崇拜到了極點。沙依然閱歷資深，見識比他二人廣闊，看到了誤用兵法、術數來謀財害命的事例，所以沙依然才不會只有崇拜。

黃繼業此時儼然是以‘炎黃子孫’這一身份與他們交談，聽他們夸贊中原的文化，自然而然的臉上沾光。倘若是由黃繼業向他們夸耀，無論怎樣贊美，都有點力不從心，孤芳自賞的意味，難以引以為傲。但他們顯然是因為受到傳統文化的魅力的感染，才會這般由心而發，不帶任何目地地加以贊賞，那就不能不自豪了。

黃繼業心中不由得心想：“原來《孫子兵法》這類書在他們眼中是如此神奇莫測，可惜我們自己卻沒好好鉆研過，那真是守著大財寶而不知利用了，說來叫人慚愧。至于沙依然，他的說法有些片面，但確然也是存在的。”

又想：“我以前在中原的時候，受到的熏染多了，以為世事本來如此，都麻木了。那時不得置身其外，哪有機會聽到這樣真實的評論呢。”

古力熱道：“黃兄，你就別多想啦，由你住持大局。”

黃繼業道：“大家如此推戴我們中原的軍事文化，小弟身為華夏子民，深感榮寵。我實在缺乏統率之才，可大家又一致推舉我來率領。我若是推托不肯，反而顯得我不是和你們一條心了。但我還是要折中折中。仍然要請沙老哥來當統帥，我從旁協理，倘若真有用得著兵法的時候，我也絕不會隱藏。”

黃繼業雖然不肯當他們統領，但也并不推卸。眾人想想這折中之法果然高明得無話說，只怕又是來源于中原博大的文化了，都答應下來。

突然，草原上傳來一聲清亮的哨聲。只見數十名塔吉克人驅逐馬群向這邊圍堵過來。烈馬嘶嘶，霎時間將黃繼業和那群維吾爾人圍在中心。

數十名塔吉克人奔近前來，在黃繼業等人身前二十步站定。但見這群人身材都很高，鼻梁很高，下巴都留著胡須。他們的肩膀上都扛著一張大弓，馬背上都放了一柄彎刀，裝有一個箭袋，目露兇光，直直地瞅著黃繼業等人。

中間一個身披雕皮、頭戴氈帽的中年漢子說道：“這是我的地盤，你們是什么人？敢來這里放牧。”

沙依然道：“我們是維吾爾人，去年來過一回，不記得了嗎？”

那人忽然哈哈哈笑了起來。他這一笑，引得他身旁的族人也跟著大笑。笑聲中充滿了輕蔑。只聽他說道：“你們這群手下敗將，我們不去搶你們的，你們竟然主動上門，給我們送好東西來啦。嘿嘿，哈哈，那倒免省我們爬過蔥嶺去搶，少去一大段奔波。”

這話一出，引得塔吉克部眾轟然大笑。目光看向羊馬，仿佛是在說，這些羊馬已經是我們的了。

維吾爾部眾卻人人面露愧色，又憤恨不已。

沙依然是個厚道長者，言辭溫和，不善于這類唇槍舌劍的罵戰。只聽他說道：“你們不要得意得太早，得意太早的人通常都不會有好結果，笑到最后的才是贏家。去年我們是打輸了，我們牢記恥辱，今年我們有備而來，不是來送你們東西，而是要打敗你們，奪回去年被搶去的羊馬。”

沙依然雖然說得啰嗦，但搶回羊馬，報仇雪恨的信念卻堅定無比。

那名領頭的塔吉克人臉上一變。只見他緊握雙拳，長聲嘶吼，仿佛受到極大的冤屈。他怒道：“你竟敢在我面前說這種話？我的真主，他竟敢不怕我？”

塔吉克部眾也都長聲嘶吼，他們座下之馬受到主人感染，在草地上憤怒地轉了起來。轉得幾圈，塔吉克部落領頭那人向維吾爾部眾一指，數十名塔吉克人便彎弓搭箭，對準維吾爾部眾。人數上，塔吉克部眾多出維吾爾部眾幾倍，大占優勢。

黃繼業心道：“恐怕拼不過他們，不如跟他們一對一的單挑，才有勝算。”

黃繼業提高嗓音。朗然說道：“塔吉克人，你們有誰敢出來跟我們比。要是你們當中有人弓箭、騎術、角斗和摔跤都贏了我們，我們從此認輸投降，再不來西山草原放牧。”

黃繼業將內力運于聲音之中，聲調擴大的數倍。在草原上遠遠傳開，頓時壓過塔吉克部眾的燥亂聲。聲音又侵入塔吉克部眾的耳朵里，塔吉克部眾的耳朵都被震得嗡嗡嗡嗡地響。本來沒病的，都驚得懷疑自己為何忽然間患上耳鳴了。

但一冷靜下來，看到黃繼業這個中原人陣前，尤顯突出，都不禁向他多看了幾眼。

那塔吉克首領手一揮，部眾陸續安靜下來。塔吉克首領道：“說要和我的部眾單挑的人是你嗎？”

黃繼業要是身在中原，聽到這種問法，肯定會謙而遜之地回答‘單挑不敢，不過是一時技癢，有心向閣下討教兩招，還望不要推辭。’但面對這群塔吉克人，在中原說慣的這些謙遜之詞竟有些開不了口。拱手抱拳道：“我聽說草原男兒精通騎馬、射箭、角斗和摔跤。我本來不擅長，但我已答應這些維吾爾大哥，要幫他們奪回去年丟失的羊馬。答應別人的事，就算赴湯蹈火，腦袋搬家，也要辦到。”

塔吉克人聽不懂‘赴湯蹈火’是什么意思，但有‘腦袋搬家’這個后補，也就算懂了一半。

草原上的牧民們最重信諾，見黃繼業顯出一股說到做到的決然神色，倒有一大半人暗贊了一聲。只是看不懂他為何要拱手抱拳，塔吉克人當中，一個三十來歲的人忽然古怪地笑出聲來，他學著黃繼業拱手抱拳的姿勢，拱拱手，抱抱拳，覺得滑稽之極，咧嘴大笑，又拱拱手，抱抱拳，咧嘴大笑，神態輕蔑之極。

拱手抱拳這個姿態，是中原武林人物交友、比斗時常用到的動作，那是一種禮節，以此表達對對方的尊重。

黃繼業見那人如此輕蔑，不由心下一怒。暗想：“拱手抱拳是我們中原漢人用來禮敬對方的一種禮節，往大了說，這也是中原文化當中的一個小小環節。縱是性命不要，也當誓死維護，豈能任人輕辱？”

黃繼業怒喝一聲，指著那作怪的塔吉克人。道：“你出來！我要跟你單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