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心中暗暗高興，這次終于可以擺脫黃河三俠的糾纏了。十一年前，在河南洛陽十里鋪觀音廟里，因受劉一魁挑唆，黃河三俠決意尋找黃巢寶藏開始，秦桑就一直被黃河三俠盯住了。十一年來，黃河三俠一心要找到寶藏，又生怕秘密泄露，因此將秦桑管制著。雖然沒用刑具扣押，但對秦桑近乎軟禁。秦桑沒有自由可言，更別想再有其他作為。對黃河三俠懷恨已久，為了擺脫束縛，為了獲得自由，秦桑甚至和黃河三俠拼過命。無奈技不如人，每次都敗下陣來。黃河三俠不但武功勝過秦桑，智謀更高出秦桑數倍。秦桑雖不屈服，也曾抗拒過，但都抗拒無效。這次好不容易給黃河三俠按下陷阱，以培育黃宜成材為由，令黃河三俠從此以后無法分心他顧，自己就可以擺脫三人的牢籠。從此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不再受任何管制，舒暢之情溢于言表。

秦桑躬身說道：“三位前輩慷慨大義，勇挑困難。功成身退之后，又為武林培育英材，實是武林中人人敬仰的楷模，世間完人的代表，請受晚輩一拜。”說完深深一拜。其實心中卻在想：“終于有法子困住這三個老鬼了，從此我擺脫你們的監視，到江湖上逍遙快活去。臨別之前，給你們鞠個躬又有何防？”

卻聽黃云龍忽然說道：“你敬仰我們干什么？”

秦桑勉強壓制住內心的狂喜。道：“恭喜三位前輩今天開山立派，收得一個好徒弟。這孩子年紀幼小，正是砥礪磨練之時。三位前輩今后悉心雕琢，他日必將文武全才，成柱國之大器。這時候說恭喜雖然有點早，但晚輩實在是情不自禁，請三位勿怪。”

崔劍鳴道：“我們三兄弟悉心雕琢，那你和老衛呢？你們就要袖手旁觀嗎？”

秦桑忙道：“三位前輩已答應晚輩，要將這孩子培育成材，才算行俠仗義一次。這孩子沒爹沒娘，孤苦伶仃，命運何等凄慘。得三位照料培養，也算是上天對他的一種補償，我是代他高興。而三位爽然應諾，我也敬重有加。”

黃云龍道：“這孩子確實可憐，他父母之死，跟我們所有人都脫不了干系。我三兄弟已答應培養他，你和老衛也不能置身事外啊。”

崔劍鳴道：“十一年前，尋找寶藏的時候有你一份，如今我們行俠仗義，你的一份也絕對不能落下。”

秦桑忙道：“我武藝低微，人品卑劣，是不能參與的了。”

黃云龍道：“武藝低微可以學啊，人品不好可以改正。我們都要先練好武功，改正人品后，再教導這孩子，你當然也能做到。”

秦桑聽黃、崔二人是在拉自己下水，大為焦急。若今天不將此事了斷，今后的麻煩、苦惱將無窮無盡。忙道：“咱們有言在先，是要三位前輩培育這孩子成長成材，三位前輩深思熟慮之后，慨然允諾。既然三位已答應了，就該踐行承諾，如此推諉搪塞，可不是好漢所為。”

黃云龍道：“你說我們推諉也好，搪塞也罷。總而言之，培育這孩子絕不能少了你。”

崔劍鳴道：“老話說人心齊，泰山移，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我三兄弟都已坐五望六，年紀一把了。再過三五年，我們就將風燭殘年，而那時候，正當這孩子調皮搗蛋的年紀，要管教他恐怕我們是有心無力。你正好年富力強，接過這個擔子。”

黃云龍道：“秦桑啊。你就不該推諉搪塞，而該勇挑重擔，把這個擔子接過去。”

秦桑大喝道：“不行！我跟著你們東奔西跑十一年了，這十一年來，我沒有自由，不能有主張，甚至沒有自我。我失去了最好的年華，結果卻一無所獲。是什么讓我變成這樣，是你們這三個老烏龜，王八蛋。今天我就要走了，我知道我武功不如你們，但如果你們還像以往那樣阻攔我的話，我殺不死你們，卻可以殺死我自己！”

只見秦桑從懷內掏出一把尖利無比的匕首來，對準自己的心口。看樣子，只要有人強迫，他便會刺進自己的心口，將自己殺死。

黃云龍眼珠轉動，暗自扣下六枚銅錢。只要有機會，便發銅錢打落秦桑手中的匕首。臉上卻故作驚嘆。道：“秦老弟啊，你這是何苦呢？咱們相交十一年了，十一年來，相互關照，友誼深厚無比。你說你要走，你就走吧，何苦以死相逼呢？”

崔劍鳴道：“快把你的匕首放下來，你要是不愿意和我們一道培育這孩子，我們也絕不阻攔。何必弄得像仇敵似的？”

崔劍鳴緩緩向前，要去拿秦桑的匕首。秦桑喝道：“誰都別動！你再敢向前半步，我就刺進去。”秦桑自知黃河三俠武功高超，只要露出半點破綻，給他們打落手中的匕首，就是想死也沒機會了。這一聲斷喝，果然嚇得黃云龍和崔劍鳴不敢稍動。

只聽汪遠洋嘆道：“秦桑兄弟，為因當初我們聽信劉一魁的挑唆，執意尋找寶藏，連累你跟著我們走南闖北，如今竹籃打水一場空。我正在尋思，我們幾人中間，你是最不值得的。是我們誤了你的大好前程，害你空耗了十一個年頭。人生匆匆數十載，轉眼即老。這兩天，我不斷追思過去，反省自我。靜心思索后，發現我們以前的種種錯誤。我們黃河三俠以前行走江湖時，沒做過幾件好事，卻又好大喜功，四處夸耀自己的俠義行徑，說我們是招搖撞騙也不為過。尋找寶藏的事，我們最對不起的人是你。已經害你耽誤了十一年，我們不能再重蹈覆轍，繼續害你了。”

秦桑道：“汪前輩，這十一年來，我不斷挑事，其實我也有許多不是之處。”

汪遠洋擺了擺手。道：“秦老弟，從今往后，你就不要叫我前輩了。咱們平輩論交，你叫我汪大哥可行？”

秦桑心頭一怔。道：“這如何能夠，前輩你名聲卓著，我是個做賊的，你我尊卑有別，我豈能妄自尊大，和前輩平輩論交呢？萬萬不可。”

汪遠洋道：“聲名乃外在之物，何必系之不放。你如真肯交我這個朋友，你再叫我前輩，豈不亂了輩分。”

秦桑道：“汪……汪大哥！”

汪遠洋頷首微笑，兩道白胡子也搖了起來。道：“很好，好兄弟。”他轉頭又說道：“三弟，把你手中的銅錢放下吧。四弟，你的蚊須針也收起來吧。秦兄弟是咱們的兄弟，兄弟離去，我們做哥哥的，該當祝賀他今后鵬程萬里，不是嗎？”

汪遠洋內功深厚，耳聰目明，就算是有螞蟻爬動，也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黃云龍在衣袖里暗藏銅錢，崔劍鳴暗藏蚊須針，雖作得十分隱秘，但還是被汪遠洋察覺到了。

黃云龍和崔劍鳴攤開手掌，果然露出六枚銅錢和五根繡花針。是兩人的獨門暗器。

秦桑抱了抱拳。道：“多謝大哥成全。”他轉過身。道：“衛二當家，我們走吧。”

衛雙青搖了搖頭。道：“我……不去了。大當家，你自己走吧。”

秦桑驚訝莫名。道：“二當家，你為何不走了？”

衛雙青道：“我當年混進少林寺，本是去做雜役火夫的，可我偷學武功，被少林寺發現了，寺中僧人把我關起來，說要開會處罰。我怕死，為了能逃跑，我使計打死了守衛。數十年來，我因這件事心存愧疚，一直耿耿于懷。我想留下來，幫助黃河三俠培育這孩子。為善以補惡。這樣我的心才會安寧些。大當家，你自己走吧。”

秦桑向眾人看了看。只聽霍山道：“師妹臨死前將黃宜托付給我，可我心胸狹窄，不但沒好好照料他，還把他弄得半死不活。我已經很對不起師妹了，今后將好好撫養黃宜。秦兄，你自己走吧。”

秦桑道：“你們……你們……好，告辭！”

秦桑轉過身，遙遙一望，只見巍峨群山過后，玉門關雄峙東邊。他先時想方設法要擺脫黃河三俠，要擺脫眼前的火坑。只要往前走，沒人會再阻攔，過了玉門關，就到中原了，人生又可以重新洗牌。及至把道理說清楚了，見其他人都決定留下來撫養黃宜后，他忽然間茫然起來了。中原大地煙柳繁華，昌明繁盛。可與自己能有多大的關聯？

秦桑頓在當地，腳下卻如注入了千斤銅汁，半步也移動不得。他長嘆一聲。道：“我也不走了。我想來想去，行俠仗義雖然很難，也許要用一生才能完成。但還是行俠仗義最讓我掛懷。所以我決定留下來，希望還不晚。”

汪遠洋道：“不晚，行俠仗義任何時候都不會晚。”

黃云龍卻道：“傻瓜，有機會去江湖上逍遙快活，放飛自我。何必留下來遭罪呢？”

秦桑道：“你們不也是嗎？我跟你們學的，也許傻才是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