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帝嚳平定共工氏·庚寅日誅重黎·帝嚳出巡·姜
游
宮履帝武敏歆·帝嚳上恒山戮諸懷·帝嚳浴溫泉
以上兩次打平共工氏,已將舊事敘明,以下言歸正傳。
且說帝嚳之時,共工氏何以又不肯臣服呢?原來共工的百姓,強悍好亂,又給康回、共工氏兩次圖霸圖王的風氣所漸染,總想稱雄于九州。這回聽說顓頊帝駕崩,帝嚳新即位,他們以為有機可乘,便又蠢動起來,但是其中卻沒有一個杰出的人才,所以亂事還不十分厲害。帝嚳聽了,便叫火正重黎帶了兵去征討。臨行的時候,并囑咐他,要根本解決,不可以再留遺孽。重黎領命,率領大兵直攻冀州。那些烏合之眾,哪里敵得過重黎之師,不到一月,早已蕩平。可是重黎是個仁慈的人,哪里肯痛下毒手處置共工氏百姓,不免姑息一點。哪知等到重黎班師回來,那共工氏的百姓又紛紛作亂起來。帝嚳聽了大怒,揀了一個庚寅日,將重黎殺死,以正他誤國之罪。一面就叫重黎的胞弟吳回代做火正祝融之官,并叫他帶了大兵,再去攻討。吳回因為重黎之死都是為那些亂民,替兄報仇之心切,加以帝命嚴厲,所以更不容情。一到那邊,專用火攻,竟將那些亂民焚戮凈盡,從此共工氏的名稱不復再見于史冊,亦可算是空前的浩劫了。等到吳回班師回來,帝嚳嘆道:“朕非不仁,下此絕手,亦出于不得已耳。”
且說共工氏雖然平定,但是帝嚳終究放心不下,意欲出外巡守,以考察四方的動靜。正要起身,適值常儀生了一個兒子,這是帝嚳第一個兒子,當然歡喜。過了三日,給他取了一個名字,叫作摯,恰恰和他的曾祖考少昊氏同名,這個亦可見上古時候沒有避諱的一端。又過了幾日,帝嚳決定出巡,帶了姜嫄同走,朝中的事情由金、木、水、火、土五大臣共同維持。這次出巡的地點是東、北兩方,所以先向東走,繞過菏澤,到了曲阜,便到少昊氏墳上去拜祭過(少昊陵在山東曲阜縣東北)。一切詢風問俗的事,照例舉行,不必細說。
公事既畢,就和姜嫄同上泰山,在山上游了兩日,方從泰山的北面下山。遠遠一望,只見山下莽莽一片,盡是平原,從那平原之中,又隆起一個孤阜。當下帝嚳就問那隨從的人:“那個地方叫什么名字?”從人道:“那里叫章丘(現在山東省章丘縣)。”帝嚳吩咐:“就到那丘上歇歇吧。”行不多路,兩旁盡是田塍,大車不能通過。帝嚳便命將車停下,向姜嫄道:“朕和汝步行過去亦試得。”姜嫄答應,遂一齊下車,相偕而行,隨從人等均在后面跟著。
且說姜嫄雖是個后妃之尊,卻是性好稼穡,平日在亳邑都城的時候,早在西北地方劃出幾百畝地,雇了幾十個工人,栽桑種稻,播谷分秧,不時去經營管理,指點教導,做她的農事試驗場,有的時候,往往親自動手。這田塍路是她走慣的,所以一路行去,并不吃力。這時候,正是暮春天氣,一路平疇綠野,高下參差,麥浪迎風,桃枝浥露,更是分外有趣。那些農夫亦正疏疏落落的低著頭在那里工作。忽然抬頭,看見許多人走過,不覺詫異,有的荷鋤而觀,有的輟耕而望,都不知道帝嚳等是什么人。
不一時,帝嚳等到了章丘之上,只見無數人家環繞而居,雖則都是茅檐草舍,卻是非常之整潔。正在觀望時,忽然一片狗吠之聲,早有三四條狗,猙獰咆哮,潑風似的向帝嚳等沖來,磨牙張口,竟像要咬的模樣。早有隨從人等上前驅逐,那許多狗雖則各自躲回它的家中去,可是仍舊朝著外邊狺狺的亂吠。從這群狗吠聲中,卻走出幾個婦人來了,有的抱著小孩,有的手中還拿著未曾打成功的草鞋在那里打。見了帝嚳等,便問道:“你們諸位,從哪里來的?來做什么?”隨從人等過去,告訴了她們。她們一聽是帝和后,慌得趕快退回。有的退回之后,仍同小孩子躲在門背后偷看,有的從后門飛也似的下丘去找男人去了。
隔了一回,只見無數赤足泥腿的農民,陸陸續續都上丘來,向帝嚳參拜。帝嚳各各慰勞一番,又問了他們些水旱豐歉的話頭,然后向他們說道:“朕此番從泰山下來,路過此地,看得風景甚好,所以過來望望,并無別事。現在正值農忙的時候,你們應該趕快去耕田,不可為朕耽誤,朕亦就要去了。”眾農民之中,有幾個老的,說道:“我們生長在這個偏僻的地方,從來沒得見過帝后,現在難得帝和后一齊同到,這個真是我們百姓的大福,所以帝和后務必要停一回再去。我們百姓雖則窮,沒得什么貢獻,一點蜜水總還是有的。”說著,就請帝嚳到一間屋里來坐。帝嚳看他們出于至誠,也就答應了。一面就有許多婦女來參見姜嫄,請到別一間屋里去坐。姜嫄就和她們問長問短,又講了一回蠶桑種植的事情。眾多婦女聽了,無不詫異。有的暗中想道:“她是一個尊貴的后妃,為什么對于農家的事情有這樣的熟悉,并且內中還有我們所不知道的?這個可見得,有大智慧的人才能夠享受大福氣呢。”有些暗中想道:“她是后妃之尊,對于農桑的事情尚且這樣的研究,可見農桑的職務正是一種極貴重的職務,我們小百姓靠農桑做生活的,更應該怎樣的去研究才是。”
不提眾多婦女們的心里胡思亂想,且說姜嫄坐了一回,只見帝嚳那邊叫人來說,時已不早,要動身了。姜嫄立即出來,同了帝嚳,仍舊是步行轉去。眾多男女百姓在后相送,帝嚳止他們不住,只得由他。正走之間,帝嚳遠遠望見東南角上有一座山,山上有許多樹林,林中隱約有一所房屋,極為高大,就問百姓道:“那邊是什么所在?”百姓道:“那邊是龍盤山,山上有一個宮。”帝嚳道:“怎樣叫
宮?”百姓道:“是個廟宇。我們除了祭祀之外,或者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大家要聚會商量,那么才去開這個廟門,其余日子總是閉著的,所以叫它
宮。”帝嚳道:“里面供奉的什么神祇?”百姓道:“是女媧娘娘。我們這里沒有兒子的人,只要誠心去祭祀禱求,便立刻有子,真是非常靈驗呢。”帝嚳聽了,忽然心有所動,回頭看了姜嫄一看,暫不言語。到了大路口,帝嚳和姜嫄上車,命隨從人等取些布帛賞賜那些百姓,那些百姓無不歡欣鼓舞而去。
這日晚上,帝嚳宿于客館之中,向姜嫄說道:“朕聽見說,女媧娘娘古今都叫她作神媒,是專管天下男女婚姻事情的。男女婚姻,無非為生子起見。所以她既然管了婚姻的事情,必然兼管生子的事情,剛才那百姓所說求子靈驗的話,當然可信的。汝今年已經四十多歲了,還沒得生育,朕心甚為悵悵。朕擬明朝起,齋戒三日,同汝到那宮里去求子,汝以為何如?”姜嫄笑道“妾今年已四十六歲了,差不多就要老了,哪里還會得生子呢?”帝嚳道:“不然。古人說得好,‘誠能動天’。即使五六十歲的婦人生子,亦是有的,何況現在汝尚未到五十歲呢。況且這位女媧娘娘,是個空前絕后的大女豪,生而為英,死而為神。朕想只要虔心去求,絕不會沒有靈驗的。”
說罷,立刻就要姜嫄沐浴起來,齋戒三日,揀了一只毛色純黑的牛做祭品,又換了兩乘小車坐了,徑望龍盤山而來。到了山上,卻見那宮的方向是朝南的,后面一帶盡是樹木,前面卻緊對泰山。原來這龍盤山就是泰山腳下的一個小支阜。當下帝后二人下了車,相偕入廟。剛到廟門,不多幾步,只見路旁爛泥上面有一個極大的腳跡印在那里,五個腳趾,顯然明白,足有八尺多長,就是那個大腳趾頭,比尋常人的全只腳也還要大些。看它的方向,足跟在后,五趾朝著廟門,卻是走進廟去的時候所踏的。那時帝嚳正在仔細看那廟宇的結構,仰著頭,沒有留心。姜嫄低頭而行,早一眼看見了,詫異至極,暗想天下竟有這樣大的腳,那么這個人不知道有怎樣大呢,可惜不曾看見。正在想著,已進廟門,只見當中供著一位女媧娘娘的神像,衣飾莊嚴,豐采奕奕。
這時隨從人等早把祭物擺好,帝嚳和姜嫄就一齊拜下去,至至誠誠的禱告一番。拜罷起身,只見四面陳設非常簡陋,想來這地方的人民風俗還是極古樸的。祭罷之后,又到廟后一轉,只見那些樹林盡是桑樹。樹林之外,遠遠的一個孤丘,丘上有許多房屋,想來就是那日所到的章丘了。回到前面,跨出廟門,姜嫄剛要將那大人的腳跡告訴帝嚳,只見帝嚳仰著面正在那里望泰山,又用手指給姜嫄看道:“汝看,那一座最高的,就是泰山的正峰;那一座相仿的,就是次峰;那邊山坳里,就是朕等住宿之所,許多房屋現在被山遮住,看不見了。朕和汝前日在山頂上,東望大海,西望菏澤,北望大陸,南望長淮,真個有目窮千里的樣子。但是那個時候,似乎亦并不覺得怎樣高。到今朝在這里看起來,方才覺得這個嚴嚴巍巍的氣象,真是可望而不可即了。”
帝嚳正在那里亂指亂說,姜嫄一面看,一面聽,一面口中答應,一面腳步慢移,不知不覺,一腳踏到那大人的腳跡上去了,所踏的恰恰是個拇趾。哪知一踏著之后,姜嫄如同感受到電氣一般,立刻間覺得神飛心蕩,全身酥軟起來,那下身仿佛有男子和她交接似的,一時如醉如癡,如夢如醒,幾乎要想臥到地上去。這個時候,不但帝嚳和她說話沒有聽見,并且連她身子究竟在什么地方,她亦不知道了。帝嚳因為她好一晌不答言,回轉頭來一看,只見她兩只眼睛餳餳兒的,似開似閉,兩個面龐紅紅兒的,若醉若羞,恍惚無力,迎風欲欹,正不知她是什么原故,忙問道:“汝怎樣?汝怎樣?汝身體覺得怎樣?”一迭連問了幾句,姜嫄總不答應。帝嚳慌忙道:“不好了,中了風邪。”連忙叫宮人過來扶著,一面將自己所穿的衣服脫下來,披在姜嫄身上,又叫宮人扶抱她上車。上車之后,帝嚳又問道:“汝究竟怎樣?身上難過么?”
姜嫄剛才被帝嚳連聲迭問,早經清醒過來,只是渾身酥軟,動彈不得,只能不語。這次又見帝嚳來問,想起前頭那種情形,不覺羞愧難當,把一張臉統統漲紅,直漲到脰頸上去了,卻仍是一句話說不出,只好點點頭而已。帝嚳也不再問,吩咐從人,趕快驅車下山。過了一回,到了客館,下得車來,帝嚳又問姜嫄道:“現在怎樣?覺得好些么?要不要吃點藥?”姜嫄此時神氣已經復原,心思亦已鎮定,但是終覺難于啟口,只得勉強答道:“現在好了,不用吃藥,剛才想來受熱之故。”帝嚳聽了,亦不言語,就叫她早去休息。
哪知姜嫄這夜就做了一夢,夢見一個極長大的人,向她說道:“我是天上的蒼神,宮前面的大腳跡,就是我踏的。你踏著我的大拇趾,真是和我有緣。我奉女媧娘娘之命,同你做了夫妻,你如今已有孕了,可知道么?”姜嫄夢中聽了,又羞又怕,不覺霍然而醒。心里想想,越發詫異,但是不好意思向帝嚳說,只得藏在肚里。
到了次日起來,身體平復如常,帝嚳便吩咐動身,向西北進發。一路地勢都是沮洳卑濕,湖澤極多,人煙極少。到了大陸澤,改坐船只,渡到北岸,百姓較為繁盛,聽見說帝后來了,紛紛都來迎接。帝嚳照例慰勞一番,問了些民間的疾苦,一切不提。
過了幾日,忽見隨從人等來報說,外面伊耆侯求見。帝嚳大喜,就命召他進來。原來伊耆侯就是伊長孺,自從他的養女慶都做了帝嚳妃子之后,帝嚳見他才具不凡,就封他在伊水地方(現在河南伊陽縣)做一個侯國之君。哪知他治績果然出眾,化導百姓,極有方法。適值共工亂民平定,急須賢明的長官去設法善后,帝嚳便又將伊長孺改封在耆的地方(現在山西黎城縣)做個侯君,叫他去化導冀州的人民,所以就叫伊耆侯。
當下伊耆侯見了帝嚳,行禮已畢,帝嚳便問他道:“汝何故在此?”伊耆侯道:“臣前數日來此訪一友人,聽見駕到,特來迎接。”帝嚳道:“汝友何人?”伊耆侯道:“臣友名叫展上公,是個新近得道之士。”帝嚳道:“就是展上公么?朕久聞其名,正想一見,不料就在此地,汝可為朕介紹。”伊耆侯道:“可惜他昨日已動身去了。”帝嚳忙問道:“他到何處去?”伊耆侯道:“他本是個云游無定之人,這次聽說要往海外,訪羨門子高和赤松子諸人,一去不知又要隔多少年才能回來。便是臣此次前來,亦因為知道他將有遠游,所以特來送他的。”帝嚳道:“天下竟有這樣不湊巧之事,朕可謂失之交臂了。”說罷,不勝悵悵。當下帝嚳就留伊耆侯在客館夜膳。因為伊耆侯是有治績的諸侯,特地隆重地設起饗禮來。到那行禮的時候,姜嫄亦出來陪席,坐在一邊。
原來上古之時,男女之間雖然講究分別,但是并沒有后世的這樣嚴,所以遇到饗禮的時候,后妃夫人總是出來陪坐的。后來直到周朝,有一個陽國的諸侯,到一個繆侯那里去,繆侯設饗禮待他。照例繆侯夫人出來陪坐,哪知陽侯看見繆侯夫人貌美,頓起不良之心,竟殺卻繆侯,奪了他的夫人去。從此之后,大家因為有了這個流弊,才把夫人陪坐這個禮節廢去,直到清朝,都是如此。人家家里有客人來,主人招待,主婦總是不出來見的。現在外國風俗流到中華,請客之時,主人主婦相對陪坐,大家都說是歐化,其實不過反古而已。閑話不提。
且說當日帝嚳設饗款待伊耆侯,禮畢,宴坐,姜嫄也進內去了。帝嚳便問伊耆侯:“近來汝那邊民情如何?共工氏遺民頗能改過遷善否?”伊耆侯道:“臣到耆之后,確遵帝命,叫百姓勤于農桑,以盡地利;又叫他們節儉用財。有貧苦不能工作的,臣用貨財去借給他,賑濟他。到現在,他們頗能安居樂業,無匱乏之患了。而且風俗亦漸漸趨于仁厚,頗能相親相愛。遇到飲食的時候,大家能夠互相分讓;遇到急難的時候,大家能夠互相救助;遇到有疾病的時候,大家也知道彼此扶持,比到從前已覺大不同了。至于共工余民,在臣所治理的耆國地方,本不甚多。有些住在那邊,現在都已能改行從善,請帝放心。”帝嚳聽了大喜,便說道:“朕此番北來,本擬先到汝處,再到太原,再上恒山。現在既然與汝遇見,那么朕就不必再到汝處了。朕擬從涿鹿(現在察哈爾省涿鹿縣)、釜山(涿鹿縣東南)轉到恒山,再到太原,似乎路程較為便利些。”伊耆侯道:“帝往恒山,臣擬扈從。”帝嚳道:“不必,朕與汝將來再見吧。”伊耆侯只得退出。過了幾日,帝嚳起身,伊耆侯來送,說道:“臣妻近日漸老多病,頗思見臣女慶都。臣擬待帝回都之后,遣人來迓臣女歸寧,不知帝肯允許否。”帝嚳道:“亦是人情之常,朕無有不允。待朕歸后,汝飭人來接可也。”說罷,彼此分散,伊耆侯自回耆國去了。
帝嚳和姜嫄于是先到涿鹿,游覽了黃帝的舊都;又到釜山,尋黃帝大會諸侯合符的遺跡,流連景仰一番;然后竟上恒山而來。那恒山是五岳中之北岳(現在河北省曲陽縣北阜平縣境),山勢非常雄峻,只見一路樹木多是枳棘檀柘之類。帝嚳暗想:“怪不得共工氏的弓箭厲害,原來做弓的好材料柘樹這里獨多呢。”正在想時,忽聽得遠遠有人呼救命之聲,那前面隨從人等早已看見,都說道:“那邊有個野獸傷人了。”說著,各掣兵器,往前救護。那野獸看見人多,就舍棄了所吃的人,向后奔逃,嘴里發出一種聲音,仿佛和雁鳴一般。隨從人等怕它逃去,趕快放箭,一時那野獸著了十幾支箭,但是還跑了許多路方才倒地而死。眾人來看那被吃的人,早已面目不全,臟腑狼藉,一命嗚呼了。只得隨便掘一個坎,給他埋葬,然后將那野獸拖來見帝嚳。帝嚳一看,只見它形狀似牛而有四角,兩目極像個人,兩耳又像個豬,看了半日,實在不知它是什么野獸,且叫隨從人等扛著,同上山去,以便詢問土人。哪知剛到半山,恰恰有許多人從上面下來,看見了野獸,一齊嚷道:“好了,好了,又打死一只‘諸懷’了。”隨從人等將眾人引至帝前,眾人知是君主,慌忙拜過了。帝嚳就問道:“方才那只野獸,汝等認識么?叫什么名字?”眾百姓道:“叫作‘諸懷’,極其兇猛,是要吃人的。我們這里的人,不知被它傷害多少了。上半年我們打殺一只,如今又打死一只,可是地方上大運氣了。”帝嚳道:“這個諸懷,生在這座山里的么?”眾百姓應道:“是的,這座山的西面,有一條水叫諸懷水,水的兩旁,森林山洞均極多,這個野獸就生長在那里,所以名字叫諸懷。”帝嚳又問道:“另外有沒有什么異獸呢?”眾百姓道:“另外不過虎豹豺狼之類,并沒有什么異獸。只有那諸懷水里,卻有一種魚,名叫魚,它的形狀,身子是魚,頭卻同狗一樣,叫起來的聲音又和嬰兒一樣,頗覺奇怪。但是這魚可以治驚狂癲癇等疾病,倒是有利而無害的。”帝嚳聽了道:“原來如此。”又慰勞那百姓幾句話,就上山而來。
只見最高峰上,有一座北岳祠,祠門外有一塊玲瓏剔透的大石,高約二丈余,矗立在那里,石上刻著“安王”兩個大字,不知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何人所刻的。帝嚳研究了一回,莫名其妙,亦只得罷休。禮過北岳,與姜嫄各處游玩一遍,就下山往太原而來。早有臺駘前來迎接,帝嚳問起地方情形,臺駘所奏大略與伊耆侯之言相同。帝嚳隨即向各處巡視一周,只見那堤防溝渠等都做得甚好,汾水中流一帶,已現出一塊平原來了。帝嚳著實的將臺駘嘉獎一番。時正炎夏,不便行路,帝嚳就在太原住下,閑時與臺駘講求些水利治道。臺駘有個胞兄,名叫允格,也時常來和帝嚳談論。臺駘因為自己做諸侯甚久,而胞兄還是個庶人,心中著實不安,遂乘勢代允格求封一個地方。帝嚳道:“汝兄雖無功,但汝父玄冥師有功于國,汝現在亦能為民盡力,仗著這些關系,就封他一個地方吧。”當下就封允格于鄀(現在河南內鄉縣)。允格稽首,拜謝而去。
過了幾日,帝嚳忽接到握裒的信,說道:“次妃簡狄父母思念簡狄,著人來迎,應否準其歸去?”帝嚳看了,立刻復信,準其歸寧。來使去了。又過了多日,已交秋分,帝嚳吩咐起身,沿著汾水,直向梁山(現在陜西郃陽縣北)而來。帝嚳告姜嫄道:“朕久聞梁山之地有一個泉水,無冬無夏,總是常溫,可以洗浴的。此次經過,必須試驗它一番。”姜嫄道:“妾聞泉出于山,總是寒涼的,為什么有溫泉?真是不可解。”帝嚳道:“天地之大,何奇不有?朕聽說有幾處地方,那個泉水,不但是溫,竟熱如沸湯,可以雞豚,豈不是尤其可怪么!照朕看起來,古人說,地中有水、火、風三種,大約此水經過地中,受那地心火力蒸郁的原故,亦未可知。”
過了數日,到了梁山,就去尋訪溫泉,果然尋到了,卻在西南數百里外(現在陜西澄城縣境),有三個源頭,下流匯合攏來,流到漆沮水(現在叫上洛水)中去的。當下帝嚳就解衣入浴,洗了一回。哪知這個泉水自此之后竟大大的出了名,到后來大家還叫他帝嚳泉,可見得是地以人傳了。閑話不提。
且說帝嚳知姜嫄有孕,將近分娩,就和姜嫄說道:“朕本擬從此地北到橋山(現在陜西中部縣西北)去拜謁曾祖考黃帝的陵墓,現在汝既須生產,恐怕多繞路途非常不便。朕想此處離汝家不遠,就到汝家里去生產,并且預備過年,汝看好么?”姜嫄笑道:“那是好極了。”當下帝嚳便吩咐隨從人等,到有邰國去。哪知走不多日,天氣驟冷,飄飄揚揚的飛下了一天大雪,把路途阻止。到得雪霽天晴,重復上道,已耽擱多日。一日正行到豳邑地方(現在陜西邠縣),一面是沮水,一面是漆水,姜嫄忽覺得腹中不舒服起來。帝嚳恐怕她要生產,就立刻止住車子不走,于是就在此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