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隨在沈臨川身后回到了宮晏上，只見哥哥與那方才叫沈臨川為“阿臨”的女子一同跪在李修昀的面前。
我悄悄回到周妙人的身邊，低聲問她：“怎么了？”
周妙人低聲笑：“那個姑娘叫小紜，是你哥哥和沈臨川從戰(zhàn)場上帶回來的，聽說秋將軍被賊首射了一箭，險些喪了命，是小紜姑娘沒日沒夜地照顧——這個嫂子，你滿意嗎？”
想起自己方才那副爭風(fēng)吃醋的樣子，我登時哭笑不得，對她說：“也好，秋吟風(fēng)那個性子，就得讓這種溫柔的姑娘來管管他！”
李修昀自然是允了哥哥的請求的，只是他似乎認(rèn)為哥哥應(yīng)該找一個門當(dāng)戶對的女子，不甘心地勸說他兩句，還是被拒絕了。
李修昀便作罷了。
“微臣也有一個請求，請陛下成全。”
沈臨川突然也向李修昀行禮，表情鄭重。
我心里咯噔一下，而后就聽他說：“微臣想娶秋丞相之女秋鶯鶯為妻?！?
在場的人一片安靜，全然沒有了剛才祝福哥哥時候的熱鬧。
在場的人都知道，秋家二小姐不過秋靈動回家的一個借口罷了。
李修昀左右為難，我也不知該說什么。
“陛下，臣……有話要說?！蹦赀^七旬的吳大人顫顫巍巍從座位上站起來，道：“皇室的事，臣本不該多嘴，可陛下是知道的，這并不合乎情理?！?
“秋鶯鶯她不過二十出頭，為了皇室的情理，難道要她一輩子守著秋府的宅子嗎？”說話的是周妙人，她氣呼呼地瞪著吳大人，小腹一動一動的，李修昀怕她氣壞身子，連忙安撫她。
此時，又一名老臣站了起來：“皇后娘娘，秋鶯鶯只是一人而已，皇室的尊嚴(yán)不可蒙羞啊?！?
而后，越來越多的大臣站了起來：“臣附議。”
場面一時無法自控，我擔(dān)憂地看向跪在地上的沈臨川。
剛才還熱熱鬧鬧的宮晏氣氛一瞬間冷了下來。
李修昀看向我，剛要開口說些什么，只見吳大人又拱起手要發(fā)言。
因為懷孕尤其煩躁的周妙人沒好氣地說:“你又要說什么？”
吳大人不惱，緩緩說：“除了秋家的女兒，沈?qū)④娍梢栽谕豕F胄中任選女子，何必只貪戀秋鶯鶯一人呢？”
沈臨川剛開口，就聽吳大人又說：
“依老臣看，鶯兒姑娘就不錯?！?
我心頭一驚，抬頭看著吳大人，只見他微微沖我笑。
“臣以為，鶯兒姑娘作為皇后娘娘的親信，能與沈?qū)④娊Y(jié)親倒也算良緣。”又是一位大臣發(fā)言。
“臣附議。”
“臣附議?！?
……
不知為何，我眼睛竟然有些濕潤。
“好歹他們也是看著你長大的啊。”周妙人說。
沈臨川欣然同意，他拉著我一同跪在殿前謝恩。
李修昀高興地賜給了沈臨川許多的封賞，又封我為永安郡主，以周妙人嫡親妹妹的身份接受了沈臨川的提親。
宮晏結(jié)束，我在永壽宮對周妙人說：“你占了我的便宜了?！?
周妙人摸著肚子得意地看著我：“到底誰占了便宜?。俊?
我寬慰地笑了：“謝謝你?！?
李修昀不滿：“你就不謝謝朕？朕可是給了臨川好多賞賜呢?！?
看著他如年少時一般別扭傲嬌的樣子，我不由得笑了，很真誠地說：“李修昀，我最感謝的就是你，謝謝你一直以來都在幫助我?！?
我怎么可能不明白，當(dāng)日他得知我要進(jìn)宮為妃，他得放棄多少才決定去求先帝指婚；我怎么可能不明白，后宮殘忍，先皇后死前對我百般刁難是誰幫我擋了下來……
許是見不慣我突然抒情，李修昀擺了擺手：“得了吧，你婚后不找我麻煩我就謝天謝地了?！?
真是不可愛。
周妙人笑著依偎在李修昀的懷里，似乎也想起了當(dāng)年的事——李修昀請求指婚的時候，她也為我放棄了很多。
天色已晚，我便準(zhǔn)備出宮，賢太妃的婢女給我送來了一封信，是賢太妃寫給我的：
鶯鶯，你終于重獲自由，得你所愿。愿你不要忘記了我們的約定。
我將信封揣進(jìn)懷里，思緒回到離宮那天。
彼時，賢太妃拉著我的手，口中喃喃道：“我已經(jīng)許多年沒有看過外面的世界了，若你離開，你可以代我去看秀麗的河山嗎？”
已到晚年的賢太妃早就無所求了，可她還是盼望著能夠去外面看看，日復(fù)一日地寫著：不自由，毋寧死。
“你怎么這么晚才出來??？”
剛到皇宮門口，我就看到沈臨川倚在馬車旁。
“怎么，你不耐煩了？”我故作生氣地問他，他便上前挽著我微笑：“怎么會呢？我只是很想見你?！?
看著他的眼睛，里面充滿了柔情，我害羞地低下頭，別扭地說：“我又沒說要嫁給你，你擅自去求李修昀，可曾想過我的意思？”
也許是我演的很認(rèn)真，他竟真的以為我生氣了，登時慌亂不已：“對不起啊鶯鶯，我不知道你還在猶豫，我以為……”
看著他手足無措的樣子，我噗嗤一聲笑出來，沈臨川還是那個沈臨川，一點(diǎn)兒都沒變。
我拉著他的手，溫柔地說：“臨川哥哥，我們以后再也不會分開了?！?
他擁我入懷：“對，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他把我送到了家門口，走之前，我沒羞沒臊地在他臉上“吧唧”一口。
“定情信物！”我沖他眨了眨眼，偷笑著進(jìn)了家門。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呢？
剛沖進(jìn)府內(nèi)，就看到父親坐在涼亭里等，看他單薄的身形，竟落下眼淚來。
我小跑過去，跟他說起今天宮晏上發(fā)生的事，當(dāng)我說到吳大人等出主意讓我嫁給沈臨川時，他笑著搖搖頭：“這幫老家伙啊……”
夜里，我輾轉(zhuǎn)反側(cè)睡不著覺，忽見窗外有人影閃過，于是披了件衣裳出去查看，只見小紜站在院子里，靜靜地望著天上的月亮。
“小紜姑娘！”我叫了她一聲，走到他旁邊：“你也睡不著??？”
她見我，靦腆一笑：“嗯，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有點(diǎn)睡不著?！?
我和她一同望向明月，月光涼涼的，但并不覺得冷。
“你真的很厲害?！彼崛岬貙ξ艺f：“在宮中四年一直在等著阿臨，這四年來，一定很不好過吧?！?
她可真是個善良的姑娘。
我開玩笑似的說：“也沒什么，偶爾和那些娘娘們宮斗一下也很有意思的，先帝也沒有為難過我，日子勉勉強(qiáng)強(qiáng)還可以吧。”
小紜被我逗笑了，她拉起我的手，說道：“秋姑娘，自從我認(rèn)識阿臨起他就一直思念著你，多年來都不曾移情，你也是如此，你們走到今天這一步多么不容易，但你有想過未來嗎？”
“未來？”
小紜點(diǎn)點(diǎn)頭：“他征戰(zhàn)沙場，而你在家中等待他未知的歸期。”
我忽的明白她為何睡不著覺了。
“說實話，嫁給吟風(fēng)，我害怕?！?
“可我明白，行軍打仗報效國家是他的抱負(fù)，我支持他，但你呢？剛在一起就要分別，你怎么辦呢？”她望向我，眼中的擔(dān)憂要溢出來了。
沒過多久，我們便各自回房了，我卻依舊沒有睡意。
是啊，怎么辦呢？
成親當(dāng)天，我坐在轎子里，心事重重。
越想越煩，索性撩開簾子看窗外，卻被春桃無情地把簾子拉上了。
“小姐，您就老實點(diǎn)坐著吧，一會兒就到沈府了。”
“我鬧心?！?
“那我給您講講這兩年京城名媛的各大事件吧。”
我從來不在那幫小姐們的堆里，此刻閑著，便覺得聽聽無妨。
“禮部尚書柳為厲之女柳杜若最近剛和她的青梅竹馬成親；督察院左都御史的女兒何清笙的丈夫最近得了榜眼，何清笙也生下了一男一女；黃尚書的女兒鬧了好久以后。終于被同意去游山玩水了，還有王淑華，她的話本子講得越來越好了……”
我聽得迷迷糊糊的，有些困了。
春桃講啊講，直到到了沈府門口才停了嘴。
我蒙著蓋頭，被沈臨川扶下來。
他的掌心熱熱的，緊緊地攥著我的手。
“我如愿以償了?！彼谖叶呎f。
我又何嘗不是呢。
我被拉入中庭，才看到李修昀和周妙人也來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我透過蓋頭去看沈臨川的臉，他也正微笑著看著我。
我的腦海里又想起了昨天小紜問我的話。
未來怎么辦？
我的擔(dān)憂馬上就成真了，隨著對拜的聲音落下，便有一個兵將闖了進(jìn)來。
“報——”
“東夷起兵造反，現(xiàn)已攻入邊境！”
我感受到沈臨川怔了一下，緊接著全場安靜了。
我聽見哥哥說：“皇上，此戰(zhàn)臣一人前去，先讓沈?qū)④娡昊榘?。”說著，他便急匆匆走了。
行禮的聲音再次響起，可沈臨川沒有動。
他心系國家，怎會因為私情而棄它于不顧呢。
我摘下蓋頭，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去吧，我等你?！?
“抱歉，鶯鶯?！彼錆M歉意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命下人準(zhǔn)備了鎧甲，而后消失在眾賓客眼中。
我看著滿堂賓客，腦殼疼。
所以，接下來該怎么辦呢？
沈臨川騎著寶馬疾速趕往邊境，可心中卻忘不了秋鶯鶯的樣子。
她一定很失望吧。他想。
“吁~”
他停下馬匹，看見不遠(yuǎn)處單立著一匹馬，馬上還坐著一個同樣穿著鎧甲的人。
莫非秋吟風(fēng)知道他會前去所以在這里等他？
不可能啊，他那么粗的一個人怎么可能想到這。
他抱著疑惑緩緩接近對方，離得不遠(yuǎn)時才看清對方的樣子。
他抱著疑惑緩緩接近對方，離得不遠(yuǎn)時才看清對方的樣子。
“沈臨川，你騎馬太菜了！”
熟悉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只見秋鶯鶯得意地對他說：“我比你后出來的都走在你前面！”
“是是是……”沈臨川無奈地看向她，又疑惑地問：“可是你怎么跟過來了？”
秋鶯鶯甩了甩腦袋上的辮子：“前幾天嫂子問我：‘你們剛在一起就要分別，你要怎么辦？’我已經(jīng)煩了好久了，但是你走的時候我就突然想明白了……”
秋鶯鶯綻放了一個明媚的笑容：“我要跟著你，一直跟著你，時時刻刻都跟著你，永遠(yuǎn)不分開！”
“這可是打仗，很危險的……”沈臨川雖然感動，但也擔(dān)心她的安危。
可他話還沒說完，便被那個女人一拳打在了頭上。
“擔(dān)心我??？等你射箭贏了我再說吧。”
沈臨川看她這樣鄙視自己，不覺不服氣起來，跟在她身后嚷嚷道：“這四年來我也長進(jìn)了很多的！”
“是嗎？你贏過我哥了嗎？”
“還沒……”
“但我可是贏過他很多次的！”
“但你也不一定能贏過我……”
“是嗎？那找個機(jī)會試試唄……”
我想成為你想成為的人，見你所見，愛你所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