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些時候戚鶯飛看了皇上和東宮送的禮單,皇上送來的倒還正常,無非奇珍異寶,金銀玉器。
雖說每一件都價值連城,但國庫中這樣的東西并不少。
再看魏昭凌給的,南國檀木,山川怪石,沙漠之鷹,匿世劍譜,機關八卦。
非一朝一夕便可備齊,且也不是普通的禮,哪家正常女孩子喜歡這種稀奇古怪的東西。
把蕭如卿叫過來,“你同我說實話,你和太子是從什么時候在一起的?”
蕭如卿不明白為什么這么問,“告訴你的那天啊,怎么了?”
怎么了?這擺明已經為了娶她準備好幾年了,搖頭,果真是不打無準備的仗。
戚鶯飛換了個話題,“也不知道你父親同不同意這門親事。”
想起來蕭繁國可能會一激動把魏昭凌給揍了,戚鶯飛便覺得很是頭痛。
“這事也不能背著你父親偷偷辦了。”戚鶯飛摸著下巴一邊給蕭如卿清點嫁妝一邊盤算著。
蕭如卿看了一眼單子,覺得這樣差不多就要把家里面給搬空了,“不用給我準備那么多東西,他既然決定娶我便肯定做好了賠本的準備。”
戚鶯飛啪一聲把筆拍到桌子上,“別胡說,雖說我們家比不上東宮的財氣,但你姐姐有的,你也肯定要有,怎么能偏偏委屈了你呢。”
話雖如此,那么多年過去,家里的財力已經被消耗的差不多了,蕭如卿暗暗心想等以后得尋個機會把這些東西再給搬回來。
戚鶯飛繼續核對著單子,問一旁無事的蕭如卿,“你可曾問過太子如今你爹那邊他打算怎么處理。”
蕭如卿挑挑燈芯,想起來以前司莫曾經對她說,燭火唯有剪去那段燈蕊方可亮的更長久。
燭火映在她幽深的瞳孔中,勾勒出了地獄的火焰,“我沒問,他定然已經決定好了到底是殺是留,只不過在等一個合適的時機罷了。”
到了那時便可知曉他心中的局到底是怎么鋪的。
戚鶯飛停下手中的事,有些擔憂地看向蕭如卿,“我其實只是想問關于婚事,你爹那邊昭凌他打算怎么辦。”
蕭如卿挑燈芯的手微微停了一下,她竟然把這件事忘得一干二凈。
戚鶯飛嘆氣,“瞧你這樣子,想來也沒把你父親是否同意當回事。罷了罷了,有些話你祖父已經同你講過,我就不和你羅嗦了。”
戚鶯飛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曾深陷在思維的角落里。
終究人生的困頓,還是只有靠自己才能走出來。
“你還是問一下太子殿下這個事情該怎么辦吧。你父親不一定要來,但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得到他的認可,不然這婚事總歸不算是圓滿。”
蕭如卿點頭。
雖說是應下戚鶯飛了,但蕭如卿又懶得在這個事情上動腦子。
假如是從前,她爹有可能把她綁到轎子上讓她嫁。
可現在以她爹的脾氣,對這門婚事定然是反對的。
不說削了魏昭凌就不錯了。
心情復雜,蕭如卿借這個機會溜到了隱于鬧市間的懸靈閣。
她站在懸靈閣庭院中,聽見了恢宏建筑的樓角懸掛著的鈴鐺正在叮鈴作響。
眼前紅色的彼岸花還在葡萄藤上盛開著。
蕭如卿掰著指頭算了一下,大約還有一年多,彼岸花便要謝了。
也不知道她還見不見得到這紅色的死亡之花再次綻放。
“站著干什么,上來啊。”
司莫的聲音從懸靈閣內傳來,蕭如卿抬頭看見了從三樓走出的司莫。
腳踩葡萄藤翻身上樓。
司莫看著蕭如卿把他辛苦照料的彼岸花葉子踩掉了幾片,一陣肉疼。
瞟了蕭如卿一眼,心想若不是看在以前的份上,早把她拆吧拆吧做肥料了。
司莫領著蕭如卿往屋內走。
聽這動靜,懸靈閣今日并沒有客戶光顧,蕭如卿寒暄道,“最近生意還好嗎?”
司莫面無表情答,“這年頭,不論人還是妖都越活越精明了。能把自己搞到魂飛魄散的妖越來越少,沒幾個會嚴重到需要找我,也算是自然選擇了。”
言下之意是他這兩年很無聊。
話鋒一轉,狀似不經意地看了蕭如卿一眼,“不過倒也有一些年紀大的,聰慧加糊涂地過了一輩子,突然四大皆空了,臨到頭還愿意把自己給搭進去。”
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說蕭繁國?
蕭如卿有些緊張,“你意思是說我爹同你做了什么交易?”
而后自說自話道,“不應該啊,他這個人一向不會講故事,怎么可能讓你滿意呢。再說他也沒什么東西好同你做交換的呀。”
司莫嘴角抽了抽,“我實在是不忍心打斷你,但我并不是在說你父親,”頓了一下,“況且,我也沒有那么不通情達理吧。”
以他和蕭家的交情,倘若蕭繁國真的有求于他,他可能并不會收什么報酬。
“那你在這暗戳戳陰陽怪氣地說誰?”蕭如卿不解,“難不成是祭雨?”
司莫還沒說話,蕭如卿就接上了自己的疑問,“你別同我說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對于現在的她來說,同大方向無關的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
她怕會因旁的事情影響了自己的心神,要如何不忘目的地去面對魏昭凌已經很讓她頭痛了。
司莫微微笑了,“以前你是打破砂鍋問到底,不知不罷休,幾年不見倒是進步了。”
“還不是老了。”說著摸了摸自己的額角。
司莫覺得她氣人的本領也大了不少。
懸靈閣三樓推開門是一片漆黑,有隱隱光亮在昏暗世界里孤寂地閃爍。待身后大門關閉,蕭如卿看見了那些懸掛在閣頂的一個個彩色妖靈。
絢麗卻又喋喋不休,破碎的光閃耀在每一個看似圓滿的魂魄間。
懸靈閣,懸妖靈于閣內。
這還是蕭如卿第一次來懸靈閣的三樓。司莫指尖微動,妖靈顫抖,那些灼熱的破碎光芒便旋轉著落于蕭如卿腳邊。
“你可知這些妖靈大多數并不是為了修補人間魂魄。就像你之前見到的狐妖一樣,他們把妖靈給我,也是另有所求,或解脫,或復仇。”
蕭如卿腳邊的光逐漸變成更小的顆粒,最終和大地融為一體。
她緩緩開口,“還如同你之前從祭雨手下接過的貓妖,用妖靈交換只求一死。”
司莫輕笑,“不錯。有些人靠仇恨續命,大仇將報便是生命將終之時。你如今已經不算年幼,對那些事卻還執著如初。”
又來一個教訓人的,蕭如卿有些不耐,“你想說什么。”
司莫打開窗,陽光射入,黑暗之中的光全部都在陽光下煙消云散,“萬事皆有因果,你有事要做,為達目的便注定付出代價。”
蕭如卿從窗戶跳出,坐到院中的桌子旁,“我不想聽這些。你們都說人要專注于自己的生活,勿被仇恨蒙了眼,可我不想放掉仇恨,我也不想饒了他們。”
看司莫還要說話,蕭如卿抬手打斷,“你若真的想要幫我,回答我一些問題我便感激不盡了。”
司莫在三樓看著蕭如卿完全不把自己當成外人,翹著二郎腿坐在葡萄藤下。
蕭如卿沖著樓上的司莫說,“我是誰,我殺過什么人,同你是什么關系,這些你跟祭雨都不愿意和我說,我想著不說也罷,反正事情到時候自有定論。”
而后把在江南收到的那封信和蕭繁國給她的匕首甩到桌子上,“但這個東西已經快要影響到我現在的計劃了,你不說是不是就不合適了?”
司莫從樓上飛下,拿起擺著的信和匕首,皺起眉頭,“同我沒關系啊。”
“同你無關?”蕭如卿眉頭皺的更深,“我在緬桑的時候,祭雨釀酒用的壇子上便有這種花紋。他雖沒說過,但他釀的桃花酒味道同我家地窖里的那幾壇實在過于相像。”
她家的酒是墨脫死前給蕭繁國的,祭雨的釀酒本領又是和司莫學的,“若不是你,那還能有誰?總不會是墨脫還活著吧。”
司莫把匕首拿起來,仔細看著,心中有疑慮,“我確實有類似的,但這個……這是什么時候的東西。”
“三十年前,且我用這個殺了胡月。”
三十年前,他雖已結束了同冥王的約定可重返人間,但……
“不是我的,且你用這個殺不死胡月。”
說完又把匕首拋給了蕭如卿,“胡月不是你說殺便能殺的。洛濁和霓翡雖說后來對她不信任,但曾經也是當成了自家小妹妹好好調教的,憑你又怎可能殺得了她。”
這種可能蕭如卿也想過,但總比自己的對頭是司莫要好得多。
如今他說不是他,她難得松了口氣。
司莫把那封信拿起來,“你是因為這個回來的?”
看蕭如卿點頭,司莫心中的疑慮更深了,若是如此,那便說明有人等不及了。
加上之前易叢的事情,司莫心里涌起了一陣不好的感覺。
“我去查一查,”想到易叢他便有些心煩意亂,“為什么現在才同我說,三十年干什么去了。”
沒由頭的指責噎得蕭如卿有些說不出話,“若不是因為感覺事情跟你有關,我同你說這些干什么?我又不打算讓你幫忙。”
司莫正是心情不好,又恰好牛辰從外面回來,附耳給司莫說了個什么話,司莫的臉更黑了。
蕭如卿懷疑今天來的不是時候,還沒琢磨出來是個什么情況,司莫就站起身往屋內走,“你沒什么事就先回去吧,等我有信了我再找你。”
看著司莫的背影,蕭如卿覺得兩年未見司莫的脾氣真的是越發古怪了。
問一旁的牛辰,“你們之前說冥界匆匆百年人間也不過才四季之景,你家老板是不是一直待在冥界,兩百年悶出虱子了這么狂躁。”
牛辰一絲不茍,并不同蕭如卿開玩笑,“老板兩年來憂心事很多,煩心事更多,若有得罪,還望蕭姑娘海涵。”
“……”當真是對牛彈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