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件事需得著重講一講,因?yàn)榈谌率莿诳喟傩掌谂瘟税倌甑臍⒀Γ綇?fù)來。
有時候人們總是會把自己的愿望寄托于一個小事情上,難道只要河妖死了,這百年的苦難就會結(jié)束了嗎?
沒有人提過質(zhì)疑,或許有人心里想過,但是也不敢去說,畢竟除妖已經(jīng)成了現(xiàn)在最重要的一件大事。
皇帝得了線報,說在祁連山一帶,河妖現(xiàn)身了。這線報來的蹊蹺,不過同樣的沒有人去追溯源頭。
又到了出征的時候,蕭府也有了一個喜事,戚鶯飛給三歲的蕭如峰添了個妹妹,取名蕭如清。
蕭繁國臨行前問自家夫人,“若我以后不再有現(xiàn)在這么高的官職,蕭家不再有這般榮華富貴,夫人可會怪我。”
戚鶯飛看著才27歲卻滿眼疲憊的丈夫,“我從前一直在想若你只是個普通人,我們該當(dāng)如何。我極盼著,盼著我們的平凡日子,又怕會耽誤了你。你若不再做官打仗,我會很開心。”
蕭繁國看著眼中有盈盈春波的戚鶯飛,抱住了她,“我不到十歲就騎馬行軍,這十幾年里,我殺過太多的妖,也殺過太多的人,我見慣了他們?yōu)l臨死亡時的絕望,無論是出于什么原因,我身上都沾滿了血債。”
戚鶯飛感到貼著蕭繁國的額頭有一些濕潤,蕭繁國接著輕聲說道,“你盼著我們的平凡日子,我也一直期盼著。”
戚鶯飛越過蕭繁國肩頭,看向窗外的春意盎然,環(huán)抱住蕭繁國,“你說你身上沾滿了血債,但你一直都是我的英雄,從前保家衛(wèi)國,以后獨(dú)屬于我。”
蕭繁國終是抱著戚鶯飛哭出了聲。
蕭繁國離家那天,蕭太傅照例出門送他,照例拉著他咬耳朵,“你爹我年齡大了,如今已經(jīng)到了耳順之年,聽鶯飛說你此番歸來打算辭官,我覺得此舉有利下一輩。你且放心地去吧。”
蕭繁國覺得他爹難得如此正經(jīng),“謝謝爹,我也是這么想的,皇上已經(jīng)對我起了疑心,我如此做也是希望鶯飛和孩子們以后能有平安的普通日子。”
“你在說什么,”蕭太傅不解地看著他兒子,“我和你官職如此之高,姑爺兒媳家也個頂個的厲害,下一輩若是仗著家里官職天天胡作非為豈不是愧對祖宗,”蕭太傅擼了擼他的胡子,“再者來說,若他們覺得無論怎么努力都比不過你我,受了打擊混沌度日可如何是好,你辭官后成了個無用之人,倒是可以避免這兩種情況,我覺得甚好。”
“……”
數(shù)十日后到了祁連山下,天高云淡,牧草如絲如壁,蜿蜒的河流是這片碧綠中的絲帶,風(fēng)吹草低現(xiàn)牛羊,它們是鑲嵌其間的珍珠和琥珀。
雪山寧靜悠遠(yuǎn),仿若有謫仙隱居于此。
安營扎寨,看著周圍的草木青蔥,悠然淡遠(yuǎn),譚副將納悶道,“如此干凈的地方,河妖莫非是覺得自己罪孽深重臨死前想要凈化自己嗎?”
三年的準(zhǔn)備里,找遍大冕所有的秘術(shù)師和歸隱的高人,軍隊(duì)幾乎所有武器都是專門給河妖定制的。因此這次蕭繁國一行雖僅一萬人,卻不可同日而語。
安頓好了以后,蕭繁國令除妖師探查,發(fā)現(xiàn)附近確實(shí)有妖的蹤跡,另派人上山打探,探子回報說半山腰有一處茅草屋,似有人煙。
蕭繁國領(lǐng)著一批人一同上山,他們到山腰時,見到了那個在大片鳳凰木中的茅草屋。紅色的花朵隨風(fēng)搖曳著,散發(fā)出清淡的香氣。
這美景讓人很容易就放松了下來,他們穿越花海來到茅草屋前,聽到里面?zhèn)鞒雠说穆曇簦安辉氲绞拰④娋谷荒苋绱丝炀驼业酱颂帯!?
隨后茅草屋的門簾被掀開,一個白衣女子從屋內(nèi)走出。
她并未束發(fā),戴著面具,看著纖細(xì)又柔弱,同上次蕭繁國見她時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如果說上次的她是火,這次的她就是祁連雪山上流下的冰涼的泉水。
她看著蕭繁國,彎了彎唇,“我和蕭將軍也算是舊相識了,不如先喝一杯吧。”
言罷就自顧自地轉(zhuǎn)身進(jìn)屋,拿了兩壇酒出來,抬手扔給蕭繁國一壇。
她開了封仰頭就著壇子喝了起來,蕭繁國也開封抬頭喝了一口,醇馥幽郁。
河妖再次開口,“祁連山上桃花不好活,我用妖力勉強(qiáng)養(yǎng)了幾棵,此酒正是我用這桃花釀的,屋后地窖里還有好幾壇,將軍一會走的時候,都搬走吧。”
她又抬手喝了幾口,“此番蕭將軍來,是來殺我的吧,”她低頭笑了幾聲,撥了撥頭發(fā)甚是不屑,“你們?nèi)祟愓媸呛唵危詾闅⒘宋疫@百年劫難就能過去了。”
她低頭想了一會,放下酒壇,看著蕭繁國,“既如此,就你們所有人一起上吧,此事也該有個了斷。”
蕭繁國抬手,除妖師們開始念起了咒語。
她抬頭看了眼空中的弒神陣,“你們這陣法做的可真是漏洞百出。”
隨后起身飛到半空中,揮手念起咒語,那原本透明脆弱的弒神陣變成了金色。
皚皚雪山襯托著,弒神陣就像是從天上普照的陽光繪制的一幅畫。
弒神陣將河妖圍住,山間的風(fēng)卷起她白色裙角,譚副將拉弓瞄準(zhǔn),射出了第一支箭。
不像曾經(jīng)在大漠中,箭不能觸及她分毫,這第一支箭射中了她胸口。
血順著河妖唇角流下,她并沒有躲,接著士兵們射出了第二支,第三支……
血染紅她的裙子,斑駁絢麗,看起來像極了曾經(jīng)大漠中的她。
她抬手,身上的箭都化成了粉末飛散,只剩下在她胸口的那支箭。
她從半空中掉下,被一團(tuán)金色的光亮接住,那是她的鳳凰。
鳳凰的叫聲凄厲刺耳,和鋪天蓋地的火焰一起向蕭繁國他們撲來,卻在離他們一米左右停下了,那火焰的光芒幾乎要灼傷人的眼睛。
鳳凰將河妖放在花海中,而后盤旋在她上方的天空中。
蕭繁國走到河妖身旁,看她沾滿鮮血的手將胸前的箭更深地插入胸口。
他聽到血肉割裂的聲響,“你可還有什么想說的。”
河妖看著蔚藍(lán)的天空,“我曾經(jīng)……很多很多年前,也在這里,在雪山下看過星星,看過月亮,那時候我從不覺得孤單。”
她咳出一口血,嘆了口氣,“我殺人,也吃過人,不知道以后會不會得到原諒……”
蕭繁國轉(zhuǎn)身不再看她,“你的名字是什么。”
“瑪曲墨脫。”
她抬手摘下面具,面具下是傾國傾城的一張臉。
她抬手看著指尖化為星星火光消散,眸中清波流盼,唇角的笑靨更是動人心弦。
“半醉半醒日復(fù)日,花開花落年復(fù)年……”
她的聲音化為幾個模糊的音符,她的身體變成成千上萬的火花,在千萬的紅色亮光之中,在鳳凰花悠悠的香氣之中,在這雪山之下,她好像看到了百年前過往的歲月。
那些火花最終將她吞噬,她的笑和她的記憶一起變成凌凌星光,隨風(fēng)偏向遠(yuǎn)方。
半空中的鳳凰鳴聲更是凄厲,更是震耳。
鳳凰在半空盤飛了數(shù)圈后,砰一聲變成一朵壯大的煙花,金色的流星點(diǎn)燃了整個山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