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幾乎無人的街道里穿行。黃昏的烏云推進(jìn)了時光,仿若已到了太陽即將落山的時間。
窄小的街道里,光線更是昏暗,好像下一刻墻縫中便會鉆出妖鬼。
驟雨不停歇,很快就積攢了無數(shù)個小水坑。行走在古老的道路上,每一步都能破碎一個小小的水鏡。
雨水幾乎要穿透她的油紙傘,一個轉(zhuǎn)彎,她看到了萬千無根水中的祭雨。
他的頭發(fā),衣衫全部都被雨水打濕,一切都是昏暗又混沌的。但在這黑墨般的背景中,一抹紅光閃過。
蕭如卿看見祭雨紅色的眼睛,冰冷,妖艷,撕扯。
他的嘴角還掛著血液,油紙傘落下,祭雨扭頭,盯著巷子另一頭身上被淋濕的蕭如卿。
他在吸自己的血。
“走。”那樣一雙紅色的眼睛,紅色的嘴唇。蕭如卿往前踏了一步,卻最終還是轉(zhuǎn)身離開。
有那么一瞬間,她其實有些討厭自己。她覺得比起祭雨許諾的,她給的補(bǔ)償實在不值一提。
那日祭雨回來后,敲了蕭如卿的房門。
“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只食雨便可活下去,只不過那么多年,不太習(xí)慣罷了。”他的妖紋映的臉更白。
蕭如卿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祭雨略微彎腰,把頭靠在蕭如卿肩膀上,“你若是心疼我,不如把自己獻(xiàn)出來。”
冰冷的唇貼到蕭如卿脖子上,尖利的獠牙頂著她的血管。
寒意襲來,凍的蕭如卿抖了一下,她抬手把他推開,將門關(guān)上。
背貼在門上,良久,聽見門外祭雨淡淡地說,“真是最狠婦人心啊。”
后來,蕭如卿再也不去看祭雨究竟干了什么。
蕭如卿雖遠(yuǎn)離中原,但她并不是離家出逃,所以她時常會給家里寫信。
蕭繁國給蕭如卿寫信從來都是言簡意賅,“家中一切安好”,“太子殿下幫了不少忙”,諸如此類,短短幾句。
戚鶯飛來信說家里的安息香又開了,蕭如卿之前告訴崔從安蕭家早已沒有安息香,但其實只是說謊罷了。
她姐姐蕭如清嫁人去洛陽前,便把蕭府的安息香托付給了蕭如卿,蕭府院子角落里的安息香長得很好,如今又到了花香清雅的時刻。
蕭如卿從家里出發(fā)去祁連山之前,拿了很多用安息香磨成的藥沫,灑在身上可以作為追蹤的線索。
這一點魏昭凌是知道的。
蕭如卿偶爾可以收到懸靈閣的信,她曾問過司莫,祭雨同那些過往,同那些光怪陸離的曾經(jīng)有著怎么樣的關(guān)系。
可司莫從未就這個問題回復(fù)過。
他最常說的,是今天魏昭凌去了壹樓,壹樓廖老板家的姑娘們打扮的花枝招展粘著魏昭凌,堵了壹樓的大門。
又或者是前天魏昭凌去了樹七樓,由雨萌姑娘親侍其左右,雨萌數(shù)日不見笑言的俊俏小臉終是拈花一笑,醉人心。
還有就是,上周魏昭元對崔尚書提議的皇后主持年末祭祀大典一事有異議,兩人在朝堂上直接起了爭執(zhí),皇帝猶豫不決很是憂心。
魏昭凌事后遞交了一份文書,列舉了皇后數(shù)年來主持各種典禮的功績,皇上很滿意,魏昭元很生氣。
蕭如卿也很生氣,回信,易叢公主來信說將軍府的日子還算不錯,現(xiàn)在正在備孕。司莫不再來信,蕭如卿終是得了一段清凈日子。
雜七雜八,誰的信都有,可獨(dú)獨(dú)沒有魏昭凌的。
他仿佛人間蒸發(fā),除了出現(xiàn)在司莫和蕭繁國的信里,再無音訊。
蕭如卿有時會覺得心里有些失落,但轉(zhuǎn)念一想好像自己和魏昭凌也并沒有熟到要時常書信聯(lián)系的地步。
上手錘了飯桌一拳,吼道,管他呢!
祭雨冷眼瞧著不說話。
對于蕭如卿給旁人寫信這個行為,祭雨從未說過什么,甚至他還會幫蕭如卿去寄信。
他們一路翻山越嶺,不急不忙,幾個月后到了現(xiàn)在這個沙漠旁的小鎮(zhèn),緬桑。
緬桑不像東京那般磚紅柳綠,房子都是淺黃色的石頭蓋的,有錢人家才會用磚瓦來堆砌自己的家。
但緬桑也有自己的色彩鮮明。
比起祁連山下的張掖,緬桑海拔更要高一些,溫差很大,典型的早穿皮襖午穿紗。
蕭如卿很喜歡,編著滿頭的辮子,把五顏六色的薄紗披在頭上,起風(fēng)的時候,還能遮到臉上擋一擋從沙漠中逃離的沙粒。
那些五光十色的絲綢,不用顧念禮節(jié)的開叉長裙,還有腳上的綁帶涼鞋。都是這地方特有的風(fēng)景。
蕭如卿看著街上的姑娘們,覺得很是享受與歡快。
蕭如卿過的開心得很,但祭雨就不是了。緬桑地處南疆,地域雖廣,但大多是無人區(qū),什么也沒有的地方蕭如卿不太樂意待。
所以兩個人都是在城鎮(zhèn),或者是部落里停留。這次的緬桑蕭如卿特別滿意,兩人已經(jīng)在這里待了近一個月。
看蕭如卿的意思是打算在這里扎根留個一年半載的。
本也沒什么,但緬桑緊鄰沙漠雨水稀缺,不能夠給祭雨提供充足的能量,簡而言之就是,祭雨餓了。
且百姓較多,祭雨行動又不太方便,如此就更增加了祭雨的負(fù)擔(dān)。蕭如卿曾親眼見到祭雨在太陽下曬著曬著就暈了過去。
蕭如卿覺得這樣不行,打算收拾東西換個地方,但祭雨卻說沒關(guān)系,他有辦法解決。
從那以后祭雨就經(jīng)常隔三岔五出門個半天一天的,找地方借雨。
兩個人就這么在緬桑待了下來,蕭如卿看中了一家絲綢店,想要給自己找點事情做。
絲綢店叫“戈京”,在緬桑開的時間不長,位于淺黃色城鎮(zhèn)的外圈,環(huán)境清雅人也不多。
店長是一個穿著彩色絲綢,用亮片銀絲來點綴自身的俏麗夫人。夫人的丈夫姓張,大家一般都叫她張娘子。
張娘子見蕭如卿來應(yīng)聘,覺得這姑娘長得很明媚,皮膚雪白明顯的中原女孩特征,但一頭臟辮扎起來,倒是有種渾然天成的和諧感。
張娘子很喜歡,留下了她。
蕭如卿上崗的第一天,不是去認(rèn)那些綾羅綢緞的品階和價格,而是被張娘子拎著穿紅戴綠。
張娘子給蕭如卿重新編了辮子,還在每條辮子中扎入顏色不一的絲線,再用銀飾和寶石當(dāng)頭飾和護(hù)額。
最后給蕭如卿修了眉涂了胭脂口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