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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初交鋒

  • 木蘭筆談
  • 薛簡霓
  • 2477字
  • 2020-06-17 22:35:08

溫彥望在屋內久久難入眠,不是他認床,而從前一直是睡在冰冷而潮濕的地上,忽然間換成了簡陋卻很溫暖的床榻,實在是不習慣。

漆黑的房內,傳來江家兄弟均勻而輕緩的呼吸聲,聽上去像是都睡熟了。溫彥望便躡手躡腳地穿戴好了衣服,瞧瞧推開房門想出去走走。來到院里,卻見江家正廳的門縫里透出朦朧的昏黃燈光,他通過燈光望去,看見了今日才相認的舅舅與江家的男主人在促膝長談。

溫彥望并非要偷聽,而是這院子不大,鄉村的夜里又極靜,他們說話聲不大,卻也無礙地落到了自己的耳中。

“……這孩子剛剛換衣服的時候,我就看見身上好多的傷痕,有新添的剛剛才結痂的,也有陳年的創結的,最多的是鞭傷和別人動手打的挫傷淤傷,這些傷不下我這個被囚多年的老兵。我實在愧對,在泉下的妹子……”

“彭大哥,外甥好歹安然無恙地回來了。”

“賢弟,若不是你為我四處奔走,彥望怎么出得了溫家那個虎穴。虎毒不食子,溫兆便不配為人父!”

“彭大哥,外甥的戶籍在府城更改過來,今后他的戶籍就落在木蘭村,改喚彭彥。張庭芝的安排縝細,他也道可以安心了。”

“不錯!我妹子的在天有靈,也覺得不會愿再和溫家扯上什么關系。只是賢弟……”

“何事?”江猛問。

“是世侄女的事。”彭勇昌聲音夾雜著為難與懺愧。“張庭芝說要與世侄女提親……”

“江晚不愿,我也絕不會勉強我這個女兒。”江猛沉吟道,“我江拭苡雖然言出必行,但絕不會為一己之心,而且誤了晚兒的一生。”

“賢弟……”彭勇昌欲言又止道。

“村中也常有人議論我對這個長女太過驕縱,但她天性自由燦漫,心中獨有一番見識與溝壑,在我心底她不亞于是個男孩。只可惜我選擇隱居在這鄉間,委屈了江晚天生的聰慧果敢,若是在這婚事上還要她遷就,那便是太對不起她了。”

“世侄女真有如此過人之處?”彭勇昌難以信服。

江猛似尋找出什么物件,道:“彭大哥你瞧。”

彭勇昌詫異道:“這是袁將軍的舊作書稿。”

“正是。袁將軍學富五車,六藝多有涉獵,兵書陣法是一絕,在史記政論中也多有書稿遺留下來。這些都是我當年替內務的文官一起整理的,覺得袁將軍的才學頗深,就帶了一些書稿隨身攜帶,以便學用。”

彭勇昌奇道:“這怎么還有小字注解,看著不是賢弟的筆跡……”

江猛頗為自豪笑道:“是江晚。”

“世侄女……”

江猛道,“不錯,初初看見時是我也驚奇。不過她也不是太聰明,兵書那幾卷晦澀,她看不懂。獨獨對史記政論那幾卷翻閱多次,后來還慢慢做上了注解,可惜字練得不好,寫得潦草難看些。”

彭勇昌道:“這是世侄女幾歲時做的注解。”

江猛道:“她弟弟剛剛習字時,她也在一旁囫圇吞棗地學,后來也還愛看些話本。我本以為她也只能看些閑書罷了,誰知她這幾年竟也看這些。”

彭勇昌嘆道:“難怪賢弟不愿將長女嫁出,蘭溪江氏的慧思才情果然名不虛傳,小小女子也可讓凡夫俗子汗顏……”

江猛笑道:“彭大哥,謬贊小女了。”

江晚?

溫彥望只憶起那個躲在弟弟身后,怯生見人的女孩兒,模樣也一時也記不清,似乎長得有些好看。

溫彥望今日乘車來江家的時候看見過,江家院外有間馬棚,到院角下聽,四下無人。溫彥望翻墻而過,月色昏沉中,果見養有一匹渾身漆黑的駿馬。

溫彥望悄步走上前去,黑風未眠,最是警惕生人,不由發出一聲低低地馬嘯。

溫彥望一驚,不由退了幾步,沒想到鄉間養的馬,習性如此警惕。

忽有一雙纖手伸出,摸了摸馬兒的脖頸,馬兒漸漸冷靜下來。

溫彥望眼前閃出一名少女,在黑夜中看不清是誰,但長發及腰,身姿曼妙,似乎很熟悉這匹馬兒。

“是你?”少女在黑暗中抹燃了一塊硝石的星火,馬棚上置著的一盞油燈,燃起了豆苗光焰。

溫彥望不言,看清了從暗處走出的少女,她梳著簡便的長辮,穿著深色衣裳,一臉懷疑地注視著自己。

溫彥望先道:“你是要出去?”

江晚挑起眉梢,質問:“你倒是會搶先問我。那你呢?半夜三更,偷偷摸摸來到馬棚做什么?”

溫彥望道:“我睡不著,就出來轉轉。”

江晚揭穿他:“轉轉不能在院里轉,我方才才去挑了門栓,門早被鎖了,除非你和我一樣是翻墻過來的。”

溫彥望不再辯解:“那又如何?”

江晚一一道:“你會翻墻,說明你會些身手。夜半三更什么地方都不去,偏偏來我家馬棚,說明你打的是我家黑風的主意,你是想……騎馬逃走!”

溫彥望暗暗吃驚,原本真是小覷了這個少女,真如江猛與彭勇昌所言,她確實有些過人之處。轉念又道:“我好不容易才逃離了溫家那個狼虎窩,我為什么要走?”

江晚也問,“是啊,你為什么逃走?你可知道你舅舅和我爹找你找得好苦。”

溫彥望深吸一口氣,“我不是要逃,我只是來睡覺。”

江晚不信:“睡覺?”

“因為我在溫家睡的不是高床暖被,而是馬廄的干草堆。”溫彥望慘然一笑,道:“想必你不知道,我在溫家過的還不如馬房的粗役呢。”

江晚眸色緩和了些,又道,“你能翻過一人高的院墻,明顯也是有些身手,既然溫家這樣對你,為什么你自己不先逃離了溫家?”

溫彥望反問:“逃?能逃哪里去?”

江晚難以理解道:“只要離開了狼虎窩,有手有腳,總能有飯吃啊。天下之大,難道就沒有你容身的地方么。江湖、市井、鄉野……”

溫彥望道:“我溫家買一個奴才,都要有衙門文書牙人作保,江湖、市井、鄉野……不外乎是露宿街頭乞討為生,或是寄人籬下做奴做婢。如此以往,和留在溫家又有什么區別?”

江晚:“……”

溫彥望陰沉道:“何況,我是溫家的人。即便剔除了宗譜,等熬到老子死了,也未必會是凄慘光景。”

江晚微微一怔,沒想到白日里見到的麻木羸弱的溫彥望,內心也有如此執著與野心,不由道:“不虧是狼虎窩活下來的。”

溫彥望聞言,不由看了一眼江晚,問:“你不害怕我?”

江晚坦誠道,“為什么我要害怕你?就因為你方才對溫家的大言不慚。”

溫彥望譏諷道:“女子不是最害怕什么仇恨什么怨念的話么。”

“是誰說出這樣狹隘的話,想來是沒什么見識。”江晚微微昂起頭,“溫家與你這般有仇,若誰還勸你心懷善念不要計較,那不是偽善就是無知。”

溫彥望怔了怔,道:“你倒是見怪不怪。”

江晚由衷道:“我知道你瞧不起這鄉下地界,可彭世伯千辛萬苦才找到你,你們也算親人相聚了。溫家的那些骯臟仇恨,你記得也好,忘記也罷,我只希望你能在木蘭村開始新的生活。”

溫彥望忽然神情頹然,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癡笑了一聲,“我還能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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