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今早派出去的林大郎和盧大郎剛剛回來。

兩家人除了十歲以下的娃被爹娘早早地哄睡了，其他人都在這等著兩人的消息。

飯菜被兩人擱在一旁，也顧不得吃，實在是今天得到的消息有些太過于刺激了。

“爹，我們明天就可以回鎮上了。”平常端的住的盧大郎這時候壓抑不住興奮道。

這突如其來的驚喜把眾人都嚇了一跳。

但盧掌柜與林掌柜總是覺得有些不對，臉上也沒有什么興奮的表情。

兩人的氣氛感染了正在偷偷嘀咕的兒女們，大家激動的心也平靜了下來。

“你倆仔細說說今天發生的事兒。”林掌柜朝著二人道。

“那，我先說。今早我跟盧大哥去鎮里的路上，經過一些村，村里面，一個人也沒看到，而且村里很多人家的大門敞開，里面還有零落撒在地上的糧食。

我倆猜測可能那些村跟小芋村一樣，被土匪洗劫過，去山里躲著了。

再接著，走過一段路，到大道上，我們看見了許多流民。”

“流民？流民怎么會往我們這個小鎮上跑？”盧掌柜發問。

“因為救濟糧和民兵。”看著大家伙兒繼續追問的眼神，林大郎開口道，“不知是從哪傳出來的消息，說會有救濟糧和民兵到我們鎮上，其他遭土匪洗劫的鎮上鄉民就全部往我們那兒走了。”

盧大郎接道，“開始，我跟大郎也不信，就接著往鎮上走。且隨著距鎮里越來越近，我們看到的流民也越來越多。

而且進城是要銀子的。除非持有本鎮的戶籍。

更讓我們驚訝的是，鎮里的人比以前多了許多，而且氣氛比以前還要輕松，安全。小攤小販的生意很受歡迎，甚至街道也都安排民兵巡邏，抓捕那些不守規矩的人。

再然后，我跟大郎去看了公文。說是第一批救濟糧已經到了，明日發放。還有就是。”

盧大郎說到最后一句，醞釀了下情緒，才道，“由于進鎮的人太多了，明日是允許進人的最后一天。而且明日還未回去的原本的鎮上鄉民，所有財產將無償充公。”

“所有財產充公？”林掌柜身子猛地向前一傾。

“對，只要明日沒回去，所有的房屋，鋪子，都不是我們的了。即便持有地契，也沒用。”盧大郎攤了攤手。

這消息一出，大家伙兒心里都有點兒不是滋味，還帶著些隱隱的后悔。

盧掌柜也被這不按常理出的公文給弄懵了。

先是前幾天的小道消息，弄得人心惶惶，大家伙兒都想著法兒的往外跑。

再是前日早上的無故封城，不少鄉民都肯定鎮上不安全。

這會兒又弄出個救濟糧，民兵保護，吸引了不少人去鎮上。

你要說它不安全吧，鎮上的良好氣氛，民兵巡邏做不得假。

要說它安全，就這么短短幾天，出這么大事兒，委實不太尋常。

“要不，咱們還是回去吧。”林掌柜猶豫道。

盧掌柜也知道老伙計為啥這樣說。

這事兒雖不尋常，但看得見道。回去不過一會兒的功夫，而去那遙遙的大上海，路上的不定因素太多。

再說，回鎮上，有現成的鋪子屋子，去上海，咋養活自己都不知道。畢竟是辛苦操持了二十來年，才置辦下的家業。雖說當初兩人說逃就逃，可對那家業也是心疼得緊。

盧掌柜也沒糾結太多，眼前看得到的才是最重要的。一拍大腿，就決定，“那就回去，反正這么多人都去了，到時候要是出事了，再看著辦。”

“那，要跟其他幾家說不？”盧小五弱弱問道。

“跟那幾家說啥，”盧三郎滿臉不樂意，“昨個兒咱們就跟那幾家橋歸橋，路歸路了。跟他們說了，到時候出事，又怨我們。”

“就是，三哥說得對。跟他們說了，好心當做驢干肺。”盧嬌附和道。她還記得昨天娘跟林嬸教那些個人學扎姑子頭，她們不樂意，還說什么，勸大家扎個啥姑子頭，這不是再咒大家伙兒嘛。

這話說得，盧嬌現在還來氣。這個時候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是嫌女子在這世道活得太容易嗎？

盧掌柜聽了他們的話，心里也自責，要不是自個兒的多管閑事，好心泛濫，也不會讓兒女們被這么說。

但他想了想，還是違背不了自己的原則。“咱們還是把消息告知他們一下吧。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兒至于他們去不去就不干咱們的事。”

眾人沒搭話，臉色都不大好。畢竟不是圣人，對說自己的人心存芥蒂很正常。

盧掌柜也沒多說，繼續道，“咱們不是幫他們，是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在知道一個消息可以救命的情況下，任何事都已經，不重要了。”

簡短說完這句，盧掌柜就讓大家散了，去準備明日回城的事。

翌日清晨，盧林兩家的山洞早早地忙了起來。

盧小五照爹的吩咐，依次去給六戶人家送信。

第一個到的是胡錢兩家的山洞。

月茹夫婦是勤快人，早早地把自己跟孩子收拾利索了，打算送他們去盧林兩家那。

盧小五與這家人直接打了個兒對面。

“小五，你咋來了。”月茹問著這個小時候一起玩過的弟弟。

“月茹姐，鎮上可以進人了。而且鎮里還發救濟糧，還有民兵守著。我家待會兒就走了，我爹叫我過來跟你們說一聲。”

“可以回家了？”

“對!”

“不是，既然可以回家，你家咋那么急，這么早就收拾東西啊。”

“因為今天是進城的最后一天。要是再不回去，我們這些人家的鋪子，房屋都要充公。”

盧小五說話的聲音不算小，其他幾家早早起來的媳婦兒也聽到了這消息。

桃花娘，也就是隔壁山洞的王掌柜媳婦聽著這話，急忙問道，“小五，充公是啥意思啊。”

其他幾家的人，包括稍遠一些的村民也圍了過來。

林小五解釋道，“今日是進城的最后一天。要是我們這些在鎮上有鋪子，房屋的人家今天還不回去。以后房屋鋪子就不屬于我們了。”

這解釋一出，在場的人都討論了起來。

“小五，鎮上安全不？我家跟你家一起走，行不？”桃花娘問。

“我家也跟。行不？”

“還有我家，我家，小五。”

……

一向與人為善的盧小五聽著這幾人毫不客氣的語氣，火氣也蹭的一下上來了，“幾位嬸，我家只知道鎮上現在有民兵守著，有救濟糧。至于安不安全，我家也不知道。你們要走就自己決定，別到時候出事兒可全都賴到我家頭上!”

接著從袖口拿出些錢遞給月茹，“月茹姐，我爹說答應你倆夫婦的事兒，先對不住了。等回到鎮上，要是你們還愿意把豆餅豆包送來，我家也教。”

沒等月茹回話，盧小五扭頭就走，一點兒也不想多待。

這不禮貌的樣子可讓幾位長輩不滿意了。

桃花娘對著他家身影啐了一口，“以為你盧林兩家多厲害似的，誰稀罕占你家便宜啊。”

這話的音量，擺明了是巴不得那兩家聽到。

身邊幾個與她玩得好的人也覺得這兩家自視過高。

月茹在一旁不忿道，“那你們幾家又有多厲害。”

說完，扯著丈夫孩子回山洞收拾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