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 王非蟄蝎
- 孤域佑闌
- 3327字
- 2020-07-27 22:15:11
業(yè)爻被楚梟簾打發(fā)去府內(nèi)瞎轉(zhuǎn),那么大一座不見邊璧的府邸,亭樓水榭相間,若是個初來不識路的,尋半晌也尋不回剛來的去處,但好在業(yè)爻記性不差,便循著沒人的地方腳底抹油似的麻溜找倉庫,經(jīng)過廊亭,一股淡淡的梨花香順著湖面攜風入鼻,她抬眼望過去,湖對岸的屋邸前種著一排排梨花,殘花吹落湖面上,像極了未消融的塊狀冰雪,業(yè)爻停下急促的步子,挽手多看了兩眼,“想不到這里,還能看到梨花樹?不過這長勢實在不如血殷哪,好看也是鎮(zhèn)好看!”
不知停在那看了多久,身側(cè)有人經(jīng)過時業(yè)爻才回過神,只聽她們傳言道,“王上從回來就沒去看老夫人,據(jù)說也是為了冊立王夫人的事,荊州撫相的獨女那么好,王上怎么又瞧不上眼了呢?”
“這也不是第一個被咱們王上拒絕甚至連一句話都沒說就悄悄打發(fā)走的人了,看不上便看不上唄,反正我覺得,這天底下的女子沒一個能配得上王上的!”
“有人呢,噓!快別說了......”
業(yè)爻送酒也是提著膽來送的,王府人多言雜,見的人,說的事無一不擔著叫其他人曉得的風險,她幾年都這么過來的,遇事倒不會真急,只不過現(xiàn)下沒法力傍身,該小心的地方還是要十分小心,所以腳一踩在這里,便有些許惶惶不安,為趕緊找了以便省時離開,她側(cè)身躲在廊柱后面,放粗了聲,面向湖遠處抬聲問道,“哎,我說這王府倉庫修湖里了嗎,半天也沒找著啊!”
那幾個過路的婢女先一驚,而后疑惑,想必也不愿多生事端,遠遠回她道,“你,你穿過前面幾間廂房,往里直走,再右拐便看見了。”
“謝謝,謝謝啊,本公子這就去瞧瞧!”待幾個婢女離開后,業(yè)爻加快腳步,在庫房拐角看到了酒車,倉庫周圍置著薪柴和其余雜物,中間那道半開的黑鐵色木門大概就是放置購品的地方,雖是堆雜物的地方,可東西都擺的整整齊齊,業(yè)爻往庫房里走,剛推開門,迎面便撞上個人,她驚的連手里的短蕭都飛了三里地,“對不起,對不起!”一個張相憨態(tài)可愛的女子一邊抹著淚一邊連連跟業(yè)爻道歉,她一抬眼,見到業(yè)爻時怔了一下,隨即又若無其事的去搬就酒車里的酒壇子,往庫房里走的時候被業(yè)爻攔住了,“這些酒,全是你一個人搬的?”
女子點頭,腮邊尤見淚痕,她走的匆匆,似乎害怕和業(yè)爻多說一句話,業(yè)爻見她進去了,才稍稍往里瞧了幾眼,酒架高的很,若換做尋常男子或者她的身量,倒是能輕而易舉的將酒放上去,可業(yè)爻知道這一壇酒的重量也不輕,眼前這女子定是費了很大氣力才一壇壇擺上去的,她各不高,也不知道從那里找來的瓷盆墊腳下了,看著顫顫巍巍的十分不安全,業(yè)爻叫了她一聲,剎那間,那姑娘像做了虧心事似的惶惶轉(zhuǎn)身,她眼看一個被業(yè)爻及時扶穩(wěn)了,她手里那壇尚未放穩(wěn)的酒也掉到地上,瓷片碎了一地,酒也灑了一地,她又抽抽噎噎哭著蹲下,去撿那些碎片,業(yè)爻連忙攔住,“掃一下就是了,何必去撿,割傷了手怎么辦?”她一邊說著,一邊駕輕就熟的撿起幾塊大的扔去一邊。
“貞兒求求姑娘,不要告訴任何人,不要告訴任何人好不好?我今日用瓷盤墊著放酒,還打碎酒的事。”她央求業(yè)爻,眸中掠過無數(shù)臨要赴死的絕望,現(xiàn)下哭累了,抽泣聲在灰暗幽黑的倉庫里清晰可聞。
業(yè)爻暗地暗撮了撮牙根,乍然生起滿滿一腔氣來,她向來都不拘小節(jié),很多事能不在意便不在意,像這種摔碎幾個碗的小事在她眼里算不了事,更談不上是什么足叫人丟了性命的彌天大錯,她遞給貞兒絹布,起身處理好碎瓷片,握了握貞兒的肩,然后沉下聲問道,“其他人呢?為什么只有你一個人在搬?我沒猜錯的話,這倉庫,一直以來都只有你一個人在收拾吧?”
她沒說話,業(yè)爻大概能曉得來龍去脈了,無非是因為這個人沒身份沒地位,被人當成粘了污卻不愿花力氣漱擰凈的擦桌布罷了,惡言相向的逼她任勞任怨,若不好好做,隨便誰都可以欺負。
人的性子若沒為什么事蹉跎變化,自是那人的好運氣,至少她這一輩子看待一件事的態(tài)度永遠只有一種,便是向陽一面,業(yè)爻見她獨自打理著這些事,卻滿眼的心無旁騖,有的只是做好一事不被套討罵的卑微奢求,可即便害怕,她也從未敢做出格的事,業(yè)爻暗自慶幸她身處這黑暗一角,卻貌似無有恨意,沒拿刀砍了別人,也沒殺了自己。
業(yè)爻當時就覺得,這個人,得救救她。
“此事我不會說出去,可酒坊送的酒賬房會有明細,王府的不見得一夜之間就要喝完,你明日隨我去林深酒坊一趟,拿幾壇過來頂了,行蹤我會吩咐人瞞著的,另外,姑娘,可否跟我說說,你最怕王府的那個人?”
業(yè)爻理了理貞兒額邊的碎發(fā),安撫她道。
貞兒總算敢抬眼看她,但很快又低下頭,業(yè)爻想道,“人人都在這府里當差,誰比誰高一頭呢,不怕其他下人咄咄逼人,只怕有人仗著紅面?zhèn)λ鴩L了這其中的苦頭,只能忍著。她接著道,“”讓我想想,楚王我見過幾面,不該是讓你怕的那種人,只能......”
“不是王上!不是王上!我的事,王上不知道,即便他知道了,也,也能給貞兒做個主的......”話音未落,貞兒面上掠過一抹抱持希冀的生機。
“后面柴火事那么摞的嗎?沒吃飯嗎?你是不是還想挨打?”倉庫門外有一人氣勢沖沖的沖進來道,她手里的鞭子毫無預兆的飛過來,貞兒像是早已預料到了,猛地一把攬過業(yè)爻,躲過鞭子后兩個齊齊倒在了地上,貞兒挽起的頭發(fā)也被鞭風打亂散開,門外那矮壯矮壯的女人插著腰,一只手指著貞兒攆來,兩人剛起身,女人就揪著貞兒的頭發(fā)罵罵咧咧道,“想死了是嗎?讓你一個人在這兒偷懶來了?你還想不想吃飯了?我打死你個......”
還沒說完話,業(yè)爻抬腳,狠狠將那老嬤揣去一邊,那嬤嬤倒在地上,一身肥肉顫顫,拽著她沒能即時起來,她一邊掙扎著起,一邊漲紅臉,氣急敗壞的道“你竟敢踹我?那來的瘋丫頭敢踹我?想死嗎,啊?”
業(yè)爻轉(zhuǎn)身一邊整理貞兒散亂的發(fā)髻,一邊冷哼一聲道,“老嬤嬤想必沒養(yǎng)過女兒吧,不知這女兒的好歹,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貞兒這頭發(fā),也不是你這潑皮能扯的。”她挽好發(fā)髻,隨即從老女人手里一把奪過鞭子,道,“這鞭子也別要了,您年老氣盛,當心用的猛了連這把老骨頭都搭上,我勸你趁早尋個拐杖備著,免得到時候被人揍了,爬不起來可不好,您看,像現(xiàn)在這樣。”
老嬤嬤想必沒被人這么罵過,看那神色,業(yè)爻想這老婆子若有心疾,怕是早已經(jīng)兩腳一瞪上西天去了,她老痰一咽,“造反了,實在是造反了啊,今日要不好好收拾收拾你們,這管家我不當了!”
“您不當,這王府有的人要當,早早頤養(yǎng)天年去吧,省的禍害這院子里的姑娘們。”業(yè)爻端聲道,隨即帶貞兒出去,可還沒走遠,那老婦便遠遠從廊道拐角那邊攆上來,手里還叼著個粗棍,看那架勢,應該是要把業(yè)爻和貞兒打殘的架勢。
她這么一鬧,其他人也湊來看熱鬧來了,一眨眼的時間廊道上站滿了人,業(yè)爻簡直要笑岔氣了,頭一次見這么生龍活虎、精力充沛堪比弱冠之年男人的老嬤嬤!她把貞兒拉去身后,就這么穩(wěn)穩(wěn)的挽著等她掄棍子過來了。
到了跟前,一斜身子輕而易舉躲過快要掄在身上的木棍,沒等老婦反應過來,業(yè)爻使用力壓住棍子,在她軟綿綿的肥肩上一按,一只手把棍子過來,“哐當!”一聲,清脆的木頭聲在廊道內(nèi)響了幾個來回。這時候有人想附和著出出氣,可都一前一退的猶豫不決,不敢接近,有幾個人拿著盆碗,擺出一副蓄勢待發(fā)朝她扔過來的模樣,業(yè)爻突然想到她還沒練就懸空徒手劈物的大本事,于是伸直手臂擋在前面,一邊笑嘻嘻道,“哎哎哎哎哎,王府東西貴著呢,你們要真扔過來了,可要賠上性命,想清楚,想清楚啊!”
老婦抬手攔住他們,“一個送酒的,誰給你的膽子打我?你想護著她,好,老奴我就讓你看看這王府是誰當家?”說罷,她眼角下垂,拿出一副老氣橫秋的威嚴,惡聲惡氣的邊罵邊提掌扇向貞兒,業(yè)爻急了,但實在沒心思和她熱火朝天地打架,看她那身映上臉白花花的肥肉,大概是天熱,業(yè)爻竟冷不妨聞見一股被日頭猛勁兒蒸餾出的、油膩膩的淡淡腥味來,她本來空著腹來送酒的,身子忙往后一傾,“哎呦,這味兒。”她往后退幾步,離遠了氣急的老婦,端聲道,“王府應該不是您當家吧,即便是您,這隨意欺負府上奴婢,實在不合規(guī)矩吧,還有其他人啊,你們年紀不大,便學會恃強凌弱了,只不過誰知道你們這位老嬤嬤屆時不會像欺負她一樣的欺負你們?”
很多人不以為意,老婦惡狠狠道,“王府的規(guī)矩還輪不著你立,滾開!”
“若她是王夫人,這規(guī)矩,誰立了算?”
眾人回往說話聲方向看過去,不消半刻便立即挨個跪下,齊道,“王上。”老婦也怒意盡斂,收手急忙跪下。
他身著錦袍,長發(fā)垂肩,面色冷肅,叫人看了如墜冰窟,“本王多日未理后庭,后庭何日歸林嬤嬤當管?”